暑假的最后一节补课铃声终于结束，稚颂橙踏着暮色回家，车轮碾过被夕阳烤得微烫的地面。


    推开家门，一股饭菜的香气混合着熟悉的家的味道扑面而来。稚妈周敏正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回来啦？”周敏擦着手走出来，看到她拎的购物袋子，想自然地伸手去接她的包，“零花钱还够不够？”


    不等回答，她顺手就摸出兜里的手机，边走到沙发上边指尖飞快地点亮屏幕，“妈再给你转点。”


    “嘻嘻……”稚颂橙瞬间眼睛弯成了月牙，谁会嫌弃零花钱多呀，把包和购物袋一股脑塞给妈妈，黏黏糊糊地挤到沙发边，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挨着周敏坐下，双手极其熟稔地搭上妈妈的肩膀，力道适中地捏揉起来。


    一边捏一边拖着软绵绵的长调哼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脑袋还亲昵地蹭了蹭周敏的脖颈。


    周敏被她这股腻歪劲儿逗笑了，心底像有一汪温热的泉水流过，绷了一天的肩膀在女儿的小手下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她转过身，宠溺地捏了捏女儿软乎乎的脸颊，母女俩顿时笑闹成一团，客厅里溢满了轻快的笑声。


    片刻，周敏才止住笑，想起正事：“刚跟你姑姑语音呢，她提了一嘴，说张老师夸你物理进步挺明显的。马上开学了，你看这课……还继续上吗？”她观察着女儿的神色，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征询。


    一听“张老师”三个字，稚颂橙嘴角的笑瞬间凝固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更大，里面写着明晃晃的“挣扎”。


    张老师那标志性的板书配上低沉缓慢的催眠语调，再加上如山似海的作业……学校练习已经够呛，再加上课外这“压轴”的一套，简直是把休息时间揉碎了往题海里撒！


    可一想到物理试卷上那刺眼的分数和令人头疼的题目，她又不得不承认，这“酷刑”……还真有点效果。


    稚颂橙瘪着嘴，小脸皱成一团，长长的睫毛扑扇着，眼底那片不太明显的青灰阴影在灯光下更显眼了。


    捕捉到女儿眼底的倦意和小脸上那抹显而易见的纠结，周敏的心像被细小的针尖刺了一下，泛起绵密的疼。


    她温柔地将女儿散落颊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放软了声音，带着鼓励也更像一种承诺：“妈妈知道辛苦，我们橙橙已经很棒了，咬牙再坚持坚持。”


    那语气里有种过来人的笃定，也藏着不易察觉的无奈和希冀。


    稚颂橙听着妈妈柔声的鼓励，看着妈妈眼底既心疼又期盼的光芒，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算了！她认命般地晃了晃脑袋，把脸贴在妈妈的手臂上，闷闷地说：“知道啦妈妈，开学后接着去张老师那儿挤时间呗。”


    周敏闻言，轻轻搂了搂女儿的肩，心头滋味复杂：“哎，是妈妈不好，没给你遗传个特别聪明的脑袋瓜……”


    她语调幽幽的，带着点半真半假的惆怅，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女儿乌黑的秀发，“要是能点石成金，让知识自个儿‘咻’地就钻进我们橙橙聪明的小脑袋里，那该多好？”这几乎成了她面对女儿辛苦时的固定句式。


    稚颂橙立刻抬起头，像怕妈妈再说出什么自怨自艾的话，嘴角扬起灿烂又带着点小骄傲的笑：“快打住才不要呢，我才不贪心，妈妈给我的基因多棒啊，瞧瞧我这美貌和性格，都随您！”她特意凑近，挤眉弄眼地做了个搞怪表情。


    周敏被女儿俏皮的模样逗得噗嗤一笑，心头那点阴影也暂时被冲淡了。


    可这份“基因论”的自我安慰，恰恰折射出她心底长久以来的那点“意难平”。


    每一次看到女儿伏案到深夜，小小的身影被台灯拉得很长，周敏在欣慰女儿懂事的同时，那股难以言喻的愧疚感便悄然弥漫。


    稚颂橙综合了她和丈夫稚刚外貌上的优点，精致可爱得像瓷娃娃，可在学业上，她总觉得，如果女儿能像了丈夫稚刚那边的高智商，读书可能就不用这般辛苦了。


    这份心态并非无的放矢。


    几乎每月一次的家庭聚会，无形中就变成了“子女学业竞技场”。


    亲戚间聊天，绕不开的就是谁家孩子又拿了什么奖，上了什么名校。稚刚这边几个堂兄弟姐妹，个个争气——堂哥早早就被保送了清华，堂姐手里握着沉甸甸的奥赛金牌，连年纪最小的小堂弟，也早早显出“神童”潜质被选入少年班。


    每一次聚会，周敏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看着亲戚们或矜持或直白的炫耀，那滋味，像细沙刮过心尖。


    她自己就是凭借“小镇做题家”的身份，付出了远超常人的努力和汗水，才一步一步在这座繁华都市扎下根来。


    正是这份事事要强的倔劲儿和不甘人后的韧劲，让她最终得以与优秀的稚刚结合。


    她深谙努力的价值，可面对天赋的鸿沟时，又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努力能跨越的距离，有时真的有限。她努力过了，改变了命运；而她的女儿稚颂橙，也正用她的努力，试图去触碰属于她自己的那份未来。


    还记得女儿中考，靠艺术特长加了分才勉强够上这所好高中的分数线。


    有些亲戚表面笑着恭喜，背地里却免不了嘀咕什么“艺术生嘛……走捷径，底子还是不行”。那些话，像看不见的小虫子钻入耳朵，让稚颂橙曾一度郁郁寡欢。


    幸好女儿骨子里也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高一高二两年来，稚颂橙真的在拼命。周敏都看在眼里，女儿在一点点进步，从起初只能在普通班的线上徘徊，到偶尔能跻身全校根据既往录取划出来211线，这次期末考试，更是史无前例地闯入了年级前一百名，顺利杀进了重点班。


    收到消息那一刻，周敏的喜悦几乎冲顶，那是混杂着扬眉吐气和对女儿由衷自豪的巨大幸福感。只盼着就着这股子劲扶摇直上。


    但同时，她的心又被另一股力量紧紧攥住了——是焦虑和小心翼翼。重点班藏龙卧虎，竞争压力陡增，女儿这位置来之不易却如履薄冰。


    她只盼望着女儿能借着这股上升的势头，稳稳地在重点班站住脚，最终能跨过985的门槛。每每想到这里，周敏就忍不住开启“老母亲碎碎念”模式。


    “橙橙啊，咱们进了重点班更得踏踏实实，”她把女儿往怀里拢了拢，眼神又郑重其事，“可不能做外强中干的花瓶，千万不能翘尾巴，一次进步不能代表什么，路还长着呢，咱们得稳住，一定要坚持到最后胜利！”这些话，像单曲循环，一遍遍在稚颂橙耳边响起。


    稚颂橙乖巧地点头，妈妈的叮咛早就能倒背如流了。


    钱来钱来，多多钱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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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