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夜燃隼焰,幽径藏惊澜
作品:《云起医澜:古代俏医娘的逆袭手册》 浓稠如墨的夜色,仿佛有生命的活物,沉甸甸地压覆着林间这片小小的空地。
篝火在死寂中徒劳地挣扎,橘红色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周遭扭曲的树影投映在冰冷的泥地上,如同鬼魅的爪牙。
光影在谢临渊的脸上明灭不定,那张冷峻如刀削斧凿的面庞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薄唇紧抿成一道凌厉的直线。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疲惫与痛楚的深处,依旧燃烧着两点不灭的寒星,锐利地扫视着无边的黑暗,警惕着随时可能扑出的致命獠牙。
邓显半跪在篝火旁,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沾湿的布巾,蘸取着影鸦留下的那瓶气味清冽奇异的药液,一遍遍擦拭着云旎滚烫的额角与颈侧。
布巾每一次落下,昏迷中的女子便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秀气的眉头紧锁着,仿佛正被无形的噩梦反复撕扯。他的动作轻之又轻,如同呵护易碎的琉璃。
李昭则如同一尊彻底融入阴影的石像,背脊挺得笔直,紧贴在空地边缘一棵虬结古树的背面。他的呼吸绵长而微弱,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
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透过枝叶的缝隙,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反复扫视着周围每一寸被黑暗吞噬的空间。
每一次目光流转,都会极其隐蔽、极其迅速地掠过云旎耳后的方向,那抹粉色的惊鸿一瞥,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记忆深处,带来一丝微不可查的肌肉僵硬。十五年前宋府后花园那惊魂一瞥……失踪多年的宋小姐……这诡异的巧合,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思绪。
谢临渊背靠着冰冷的树干,闭目调息。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眩晕。
然而,比这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邓显擦拭时云旎那断断续续、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以及李昭那细微却逃不过他感知的僵硬。那枚耳后的桃花胎记,此刻如同一个巨大而冰冷的问号,沉甸甸地悬在他的心头。
是命运的巧合?还是幕后黑手精心布置、以命相搏的惊天陷阱?这个女子,以匪夷所思的医术将他从鬼门关拉回,却又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地用身体为他挡下致命的毒箭。
她的舍命相救,与黑狼那歇斯底里“不许她活着回京”的怨毒嘶吼,构成了一个尖锐到令人心悸的矛盾漩涡,让他无法忽视,更无法轻易定论。
“呃……” 一声比之前更加破碎、仿佛从灵魂深处挤榨出来的痛苦呻吟,猛地从云旎干裂的唇间逸出。她无意识地侧了侧头,肩头微动。这一动,牵动了伤口!
邓显的目光瞬间凝固,瞳孔骤缩!只见她肩后那厚厚包裹的白色绷带边缘,一抹刺目的、湿润的暗红,正如同不祥的墨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洇染开来,迅速扩大!一股混合着淡淡甜腥与**气息的味道,隐隐飘散在篝火灼热的空气中。
伤口还是感染恶化了!
这无声的宣告,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压垮了谢临渊心中紧绷的弦!他猛地睁开双眼,深邃的瞳孔中那两点寒星骤然爆射出骇人的厉芒,瞬间驱散了重伤带来的所有虚弱与混沌!
“不能再耗!”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冰原下奔涌的暗流,带着不容置疑的、斩断一切的决绝,“此地已成死局!李昭!”
“属下在!” 李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树后闪出,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眼神锐利如初,仿佛刚才的僵硬从未发生。
谢临渊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李昭脸上:“放‘灰隼’!召‘影’字队!方位,此地东南三里,官道岔口接应!即刻!” 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杀意。
作为深得帝心、母妃又是受宠的贵妃娘娘,谢临渊的底牌岂止李昭邓显二人?
渊王府蓄养的那支如同影子般隐秘、却又如雷霆般致命的核心力量——“影卫”,才是他真正的獠牙!
只是此前遇袭太过突然,又在荒无人烟的密林深处,信号难通。如今靠近官道,正是召唤这柄暗刃出鞘的绝佳时机!
“遵命!” 李昭眼中精光爆射,没有丝毫迟疑。他迅速探手入怀,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再抬手时,掌中已多了一个通体漆黑、仅拇指粗细的金属圆筒。筒身冰冷光滑,在篝火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他拇指用力,精准地弹开顶端严密封死的蜡丸,露出一个小小的孔洞。随即,他右臂猛地向上挥起,将圆筒对准篝火上方那片无遮无拦的深邃夜空,左手食指在筒底一个极其隐蔽的凸起处狠狠一扣!
“咔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脆响!
“咻——!!!”
一道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厉啸骤然炸响!一道拖着赤红尾焰的流光,如同逆天而行的愤怒流星,以决绝之势悍然撕裂了沉沉的死寂夜空!
紧接着——
“嘭!!!”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爆鸣在高空炸开!一团幽蓝色的冷光骤然绽放,并非刺目耀眼,却异常稳定、持久,在墨色的天幕上清晰地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线条凌厉的隼鸟图案!那幽蓝的光芒冰冷而肃杀,带着渊王府独有的、最高级别的紧急召唤令——“灰隼”!
信号发出的瞬间,李昭手腕一翻,那枚价值千金的特制信号筒已被他五指用力,生生捏得扭曲变形,随即如同丢弃废铁般,反手将其深深拍入篝火熊熊燃烧的核心!烈焰瞬间吞噬了残骸,不留一丝痕迹。
空地上,死寂重新降临,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锁住高空那团幽蓝隼影消失的方向,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唯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云旎断断续续、如同游丝般的痛苦呻吟,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每一息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无比漫长。谢临渊紧抿着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信号消失点周围的黑暗。
他体内翻涌的气血和伤口传来的剧痛,都被强行压制在冰封的面容之下。若影卫未能在追兵合围前赶到……他眼中寒芒凝聚,几乎要下达强行突围、死战到底的命令!
就在那紧绷到极限、即将断裂的刹那——
“簌簌簌……”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无数枯叶被夜风拂过地面的密集声响,毫无征兆地从东南方向的密林深处传来!那声音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近在咫尺!
紧接着,空地边缘的黑暗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十几道如同自夜色中凝结而出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他们身着与黑暗完美融为一体的玄色劲装,脸覆毫无表情的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漠然、却又锐利得如同鹰隼般的眼眸。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出现的同时已自然形成拱卫阵型。
为首一人身形矫健如猎豹,步伐沉稳,瞬间跨越数丈距离,在谢临渊身前五步处单膝重重跪地,甲胄摩擦发出低沉的金属轻鸣。
他头颅低垂,声音如同金铁交击,低沉、恭敬,却又带着一股冰冷的煞气:“影字队,甲组灰隼,参见殿下!属下来迟,罪该万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后十几名影卫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动作整齐划一地同时跪倒,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统一,一股令人心悸的、混合着血腥与铁锈味的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援兵!终于到了!
谢临渊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几乎将他淹没,但眼中却无半分喜色,唯有冰封千里的杀意在沸腾:“免!此地凶险,‘夜枭’追兵衔尾而至,距此不足五里!甲组!”他目光扫向灰隼,“断后阻敌,斩尽杀绝,不留活口!乙组!”他指向另一队气息同样凛冽的影卫,“随本王护卫,即刻转移!目标,王府密道‘潜蛟口’!”
“遵命!”灰隼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只是接到一个寻常指令。
他右手在空中极其迅捷地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跪地的影卫如同被按下了启动开关,瞬间动了起来!甲组十几人身影一晃,如同十几道融入夜色的鬼魅,无声无息地朝着西北方向(追兵来向)扑去,眨眼间便消失在浓密的林影之中,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令人窒息的杀意。
乙组四名影卫则如疾风般上前。两人动作迅捷而轻柔,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从邓显背上接过昏迷不醒的云旎,迅速将她安置在一个特制的、带有软垫和固定皮带的黑色软兜中。
另一人则极其专业地检查了一下她肩后渗血的绷带,眼神冰冷无波。另外两名影卫则一左一右,如同两座沉稳的山岳,无声而有力地架住了谢临渊因失血和剧痛而微微摇晃的身体,让他几乎不用耗费自身一丝力气。
“走!”谢临渊不再多言,从齿缝中迸出一个冰冷的字眼。
乙组影卫如同最精密的战争机器被激活。四名护卫核心的影卫形成一个紧密的菱形阵型,将谢临渊和被抬着的云旎护在中央。两名斥候如同轻烟般掠出,在前方十丈处无声开道。
整个队伍瞬间启动,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钻入东南方更浓的黑暗。他们的行进路线诡异莫测,时而紧贴嶙峋怪石,时而没入齐腰深的荒草,完美避开了所有可能留下痕迹或被追踪的路径。速度却快得惊人,如同林间奔行的猎豹。
李昭和邓显紧随其后,压力骤减,终于能一边疾行,一边草草处理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几乎就在他们离开空地不足百丈的瞬间——
西北方向的密林深处,猛地传来一阵极其短促、却激烈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金铁撞击声!
如同暴雨敲打铁皮!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的闷哼和重物倒地的钝响!这声音来得快,去得更快,前后不过几个呼吸,便彻底归于死寂!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杀戮只是幻觉。唯有空气中若有似无飘来的、一丝极其淡薄的血腥味,昭示着甲组影卫已经与衔尾追来的“夜枭”杀手短兵相接,并以雷霆之势完成了绞杀!
一路疾行,有影卫这柄最锋利的暗刃开道护卫,再无任何波折。密林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这支沉默疾行的队伍。
当天边终于泛起一丝灰蒙蒙的鱼肚白,将林间浓墨重彩的黑暗稀释成一片混沌的铅灰色时,一行人已悄然抵达镐京城外一处极为荒僻、人迹罕至的所在。
眼前是一面陡峭、布满湿滑苔藓和枯败藤蔓的山壁,荒凉得如同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影卫首领灰隼越众而出,如同最熟悉此地的幽灵。他走到山壁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几块看似与周围浑然一体的巨大岩石。
随即,他伸出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以一种极其复杂、带着独特韵律的节奏,在几块特定的岩石表面快速敲击起来。
“嗒…嗒嗒…嗒…嗒嗒嗒……”
敲击声在寂静的清晨空气中异常清晰。
随着最后一声敲击落下——
“咔哒…咔哒…轰隆隆……”
一阵沉闷而巨大的机括运转声,如同沉睡巨兽苏醒的喘息,自山体内部隐隐传来!
紧接着,在众人眼前,那布满藤蔓、看似浑然一体的坚硬山壁上,竟缓缓地、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漆黑幽深的缝隙!一股带着浓重潮湿泥土气息和岁月沉淀味道的阴冷气流,瞬间从门内涌出!
密道!直通渊王府深处、绝密级别的逃生通道——“潜蛟口”!
“殿下,请!”灰隼侧身让开通道,声音依旧低沉。
谢临渊在影卫的搀扶下,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洞口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被两名影卫稳稳抬在软兜中的云旎。
熹微的晨光吝啬地洒下几缕,映照着她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颊,几缕汗湿的乌发黏在额角,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极其深沉地、如同最精密的刻刀般,精准地划过她左耳后被凌乱发丝半掩的那片区域。那抹粉色的桃花印记,此刻在微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妖异而宿命的美感。
这胎记带来的巨大疑云,黑狼那充满恨意的嘶吼,以及她挡箭时决绝的背影……种种画面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涌入脑海,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冷潮湿的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眼神迅速恢复成深潭般的冷硬与沉静:“入府后,即刻封锁一切消息!灰隼!”
“属下在!”
“带她安置于西暖阁‘寒泉’密室。着‘薛老’(王府心腹首席医官)亲自看护,用最好的药材,王府秘库里的珍品也可动用!务必,”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吊住她的命!除本王亲持‘潜龙令’,任何人胆敢靠近密室十丈之内,格杀勿论!”
“是!”灰隼抱拳领命,声音斩钉截铁。
谢临渊的目光转向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李昭与邓显:“李昭,邓显,随本王回‘惊澜院’(主院)处理伤势。”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只有近在咫尺的三人能勉强听清,“李昭,你伤势稍稳,立刻持本王‘潜龙令’,密调宗人府及刑部关于十五年前宋府嫡长女宋云霓失踪一案的所有封存卷宗!尤其留意……其身上有无特殊体貌特征、印记!所有细节,一字不漏!阅后即焚,不得留存!” 每一个字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属下明白!”李昭心头凛然,沉声应道。
“邓显,”谢临渊的目光转向另一名侍卫,“你联络宫中‘青羽’(最隐秘的暗线代号),启用‘青鸟’密匣。将本王奉密旨离京途中遭遇不明势力埋伏、身负重伤、已秘密回府的消息,分别呈报父皇与母妃。记住,”他眼神锐利如刀,“只报遇袭重伤,地点模糊至京畿外围。其余细节,尤其是……此女之事,半个字也不许提!”
“属下遵命!”邓显肃然领命,知道殿下这是要以身为饵,引蛇出洞,同时暗中彻查那枚桃花胎记背后所牵扯的滔天秘密与阴谋。
交代完毕,谢临渊不再多言。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幽深的密道入口,又瞥了一眼被影卫抬向另一条更加隐蔽岔道的云旎,眼神复杂难明。
随即,他挺直了伤痕累累却依旧挺拔如孤峰般的脊背,在两名影卫无声而有力的搀扶下,率先踏入了那散发着阴冷潮湿气息的黑暗之中。李昭邓显紧随其后,身影迅速被浓重的阴影吞没。
灰隼则带着抬着云旎的影卫小队,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拐入另一条狭窄的岔道,消失在未知的深处。
“轰隆隆……”
沉重的、仿佛饱经沧桑的石门,在最后一名影卫进入后,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合拢。
最后一丝微弱的晨光被彻底隔绝在外。密道内,只剩下影卫手中火把跳动的、昏黄摇曳的光影,将众人沉默而疲惫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射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异常压抑。
京城的风暴漩涡,渊王府深藏的暗流,以及那枚如同命运烙印般镌刻在耳后的桃花胎记所牵动的一切隐秘与杀机,都被暂时封存于这幽暗冰冷的地下甬道之中。
只待那石门再次开启,便是惊澜再起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