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欢神秘兮兮道：“你和你先祖，长得像不像？”


    燕珩望着她这幅模样，心下生疑，但还是道：“像……所以又怎样？”


    吴欢笑意更甚，她俯身贴近燕珩耳边，在他耳边讲了几句小话。


    燕珩紧皱的眉头变得更加皱。


    ……


    天色渐渐暗了。


    月影移上树梢，茶馆内聚齐的众人慢慢散去。


    听众们退场后，王公公方登场，拎着那只他用了很久的折扇，悠哉悠哉地走出茶馆后门。


    街道上，商铺挂起了灯笼，外出的人已经归家，路上人家的房门紧闭，只有青蛙和虫豸传来窸窣的声音。


    王公公一边走，还一边尖声细气地哼着戏曲中的小调。


    “孤王酒醉桃花宫～”


    于他而言，虽然收入有差距，但来茶馆讲书比当年在宫中当差好得多——茶馆内只要端坐在那里，随便侃大山就有人回应，并且还有人不断地往上扔钱；在宫中半辈子，他都得将心提在嗓子眼里过活，生怕多说了一句话惹得自家主子不快。


    好在自家主子已经死了，骂他也没人发现。


    发财死老板，找到新的赚钱活儿，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他心情大好地往家走，全然没注意到拐角处出现的三个身影。


    “他来了！”


    吴忧小声提醒道。


    吴欢点点头，戳戳吴忧道：“上！”


    吴忧揣着早已准备好的桂花糖糕冲了出去。


    “王公公，王公公……”


    他唤道。


    王公公回过头来，却见吴忧面容乖巧，笑意盈盈地提着一包东西走过来。


    “这么晚了，您还没回家？”


    吴忧问道。


    王公公是认识吴忧的，这是个镇上有名的乖巧小孩，他对他印象也不错。


    因此，他没有什么防备道：“是阿忧啊，我就走了，你这是去哪儿？”


    吴忧冲着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他道：“我才从茶馆出来，本来是要回家的，但是刚才在外面遇到一个奇怪的人，说您爱吃桂花糖糕，让我给您送过来。”


    桂花糖糕？


    王公公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他并不爱吃桂花糖糕，只是当年在宫中，先皇很喜欢拿桂花糖糕赏赐他，而为了显示自己懂得感激圣恩，所以他一直装作自己很喜欢吃桂花糖糕的样子。


    在他回到永宁镇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吴忧这般忽然冲出来，跟他说你不是喜欢吃桂花糖糕吗，着实让他有几分心慌。


    他接过吴忧手中地桂花糖糕。


    有些忐忑地问道：“阿忧啊，是谁让你给我送桂花糖糕哇？”


    吴忧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微笑。


    他道：“是个没见过的人呢，看着不像我们这里的人。”


    王公公心里更悬起来。


    “哦？那他长什么样，还说了别的没有？”


    吴忧轻轻摇摇头：“别的？好像没说。长得倒是挺俊俏。”


    俊俏……


    不会是新皇组建的凌空阁里的人吧！


    王公公心下一揪。


    吴忧又道：“王公公，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诶诶好好。”


    王公公看着吴忧快步从自己眼前离开。


    不禁让自己走路的脚步慢了下来。


    身后骤然有一阵阴风吹过。


    他警觉地回头，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巷子。


    他拿着桂花糖糕的手不禁有些发抖。


    一旁的小巷内，燕珩满腹狐疑地看着吴欢拿着朱砂在自己本体的脸上画了两笔。


    有些犹豫道：“这样，似乎太过冒犯了。真的能行吗？”


    吴欢给了他一个十分确定的“嗯”。


    嘱咐他道：“你到时候要记得配音，呜呜呜——”


    燕珩面色微凝，沉默片刻，似是陷入了权衡的漩涡。他缓缓抬眼看向吴欢，眉宇间浮现一丝近乎难以察觉的犹疑与无奈，仿佛有什么话堵在喉间。


    但最终，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再一阵风吹过，吴欢顺着风，迈着小碎步走了出去。


    “刘迎~~~”


    她捏紧了声音唤道。


    王公公前行的身影一时僵住，仿佛被什么法令冻结在了原地。


    他竖起了耳朵，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


    可是那声音又一次传来了，低低的，阴郁的，像极了他原来主子的声音。


    “刘迎~~~”


    他用力撑着僵硬的身子，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回过头去。


    身后，他早已故去的主子似乎又回到了青年时代。


    身着一袭白衣，面容俊朗依旧，只有嘴上的乌黑和眼下的朱砂昭示着他已故去的事实。


    “陛……陛下……”


    王公公双腿有些颤抖。


    早已故去的先皇没有说话，他身后传来呜呜呜的响声。


    “朕赠你的糕点，你喜欢吗？”


    先皇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王公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饶命啊！！！”


    呜呜呜的声响又适时响起。


    “安大娘，杨小娘，老爷，三玄之术、喜脉、蛊术……你这是讲谁呢……”


    王公公跪在地上，双眼飘忽，不敢正面看吴欢的脸。


    “陛下明鉴！小臣……小臣……那都是瞎编的啊！”


    他恐惧道。


    “朕要听实话。”吴欢沉下声音强调道。


    王公公微微一抬眼，却对上那双自己怕入骨髓的凤眼，心下一抽搐。


    只道：“再也不敢了，小臣再也不敢讲了。”


    “倘若你日后再犯呢？”吴欢幽幽道。


    呜呜呜的声音又从她身后传来。


    “小臣若是再讲，就让小臣随陛下去吧！”王公公哀鸣道，他的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破蒲扇，汗顺着鬓角直流，滴落在石板缝间。


    “朕目前不需要你陪。”吴欢冷冷道。


    她用的是燕珩的脸，这张脸天生便带有疏离之意，此刻经过她妆饰，又在月色之下，更显得阴气森森，令人不敢靠近。


    她缓缓向前一步，靠近王公公，眸中冷意翻滚。


    “但是，朕要问你，那本讲三玄之术的书，现在在谁手里？”


    “在……在……”王公公的声音和身体一并抖着。


    他还欲继续说，却许久未发出声音。


    在暗巷中的燕珩不自觉握紧了手。


    吴欢的心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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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提到嗓子眼，生怕他话还没说出来就倒下去。


    “在柳贵妃手里！”他终于出声道。


    吴欢急忙抓紧再问：“除了柳贵妃下蛊骗朕这件事，你还知道什么？”


    然等不及她将话问完，王公公的身子却像失了承托的飘摇蒲扇一样，晃晃幽幽地倒了下去。


    临倒下去之前，还不忘翻着白眼道：“柳贵妃——”


    “刘迎？刘迎？！”


    吴欢又唤了他两声，却不见他回应，心下大撼。


    拿着片竹叶吹呜呜声的燕珩从小巷后走出来。


    他用手在王公公面前试了下鼻息，而后面色凝重地望向吴欢。


    这下轮到吴欢慌张了。


    她的双眼瞪得老大，眼下的朱砂显得有些吓人：“你这什么表情，他不会被我吓死了吧？”


    燕珩轻轻摇了摇头。


    “一时昏厥罢了。”


    吴欢长舒一口气。


    不远处的吴忧亦小步跑上前，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商量一番后，三人将王公公重新抬回了茶馆后门。


    看着王公公僵直的身体和吴欢惊魂未定的神情，燕珩心中轻笑，面上却不显，只是淡淡道：“你吓他不轻。”


    “彼此彼此。”吴欢好声道。


    “他也快把我吓死了。我看他平常这厚脸皮的样子，也想不到他居然这么胆小啊！他要是真被我吓死了，我估计也被吓得活不成了。”


    燕珩皱眉，有些不悦道：“不要这样说话。”


    吴欢以为他是惦记自己用他的身体，手轻轻拍上了燕珩的背，视死如归道。


    “放心吧殿下，我绝不会连累你的。”


    燕珩却摇摇头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


    吴欢没心思细想他的话，只问道：“我们吓他前，你说那本记载三玄之术的书可能有用，现在你知道它在哪里了，要怎么去拿到它？”


    燕珩道：“至少要先回京。”


    听到要先回京，吴欢犹如被宣判了死刑一般，僵硬地抬起头来。


    “现在回京，我用的还是你的身体。我只怕我们第一步回京，第二步就是我被发现身份攮死。”


    燕珩沉声道：“我在书院中，已经翻了一周的三玄之术，在吴家也多有翻阅吴忧的书籍，并未找到破解之法。”


    三人一时之间陷入诡谲的沉默。


    不回京好像就没办法找到灵魂互换的破解之法，但回京只怕吴欢会先失去她的灵魂。


    更何况，互换真相若一旦暴露，连燕珩自身也将陷入危局。他的皇储之位，容不得半点异端与奇事。


    一旦让那帮老狐狸嗅出端倪，便会像闻血的鲨鱼一样，将他拉下水，撕得干干净净。


    局势如迷雾沼泽，每前进一步都可能踏空沉陷。


    难办难办。


    沉默良久，燕珩微微抬头，他眼中种种复杂情绪转动，最终凝聚成一道坚定的光。


    “罢了，我再回书院找找。”


    而后，他将目光落在吴欢身上，眉目间带着信任，叮嘱她道：“但是，你必须知道，在短时间内，你要把这些该学的都学好。如果在这里一直没有办法解决互换问题的话，有朝一日，我们必会回京。”


    “到那时，你要当得起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