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是，是福气……，往后……拜托你……，庄稼……，你们……多问，程孺人……”


    赵八爷说得断断续续，程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我答应您。您放心去吧。”


    赵八爷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媳妇、儿媳妇、孙媳妇们突然大声嚎哭。先前人还吊着一口气，她们都只是默默垂泪，现在人走了，终于哭出声来。


    程媺：“八太奶，节哀。”


    外间的赵氏族人也都面有悲戚。程媺出来看到了赵石头，赵石头上前同她打招呼，“程娘子。”


    程媺说：“你师父病了，每日你都抽点空去看看他。”


    程媺没有立刻就走，她在这里等他们给赵八爷换好寿衣，摆好灵堂，她上了香才走。


    天这么冷，土地都是冻着的，怎么埋？


    当天赵石头就过来了，余氏特地炖了鸡汤，让他给赵大田端过去。


    不一会儿后山冈子那儿的臭狗过来，他是程媺让住得离后山冈子最近的那家带信去喊的。他来铲了一会儿雪，把牲口棚快塌的地方整了一下，程媺交代他与吴用两人换着来，隔一天来一次，帮忙铲雪。


    顺便给他两坛酒，让他把老牛和两只羊牵过去安置。


    “主要把牛护好，别让它冻死了，来年还要耕地。”


    牛是重要的财产，不能就这么损失了。


    “还是程娘子你会想办法。”余氏赞道。出去一趟就解决了困扰她们好几天的事。


    只是，程娘子好像咳起来了。


    小七也不让人省心，早上退了热，现在又发热。


    程媺说：“小七这热估计会反复好几次，我来照顾他吧。”


    程媺觉着反正她和小七都生病了，不如她和小七睡，别把余氏和小六染上了。


    “不行，”余氏不同意，“程娘子你也是病人，怎么让病人照顾病人。”


    “难道大家都染上了便好吗？”


    见程媺生气了，余氏才应下。


    赵石头走之前来跟她们说了他师父的情况。


    “师父他，他好像摔断了腿。”


    余氏听了气不打一出来，“之前问他，他一直说没事没事，现在看看！”


    “师父本不让我告诉你们，”赵石头道：“大雪封路，知道他腿断了也没办法，徒增烦恼。不过我已经摸过了，已用木板给他固定上。”


    程媺问，“你会接骨？”


    “不会。”赵石头老实地说：“我只会绑木板。”


    程媺：……


    她们两人不方便照顾赵大田，只有拜托赵石头每日过来一次，赵石头道，“照顾师父是我分内之事。”


    赵八爷死了，赵大田伤了，程娘子又病了，余氏便忍不住念叨桂儿：“这死丫头一点也不惦记家里！”


    隔日吴用来的时候，余氏拜托他去宋庄喊桂儿他们回来，“你就说她大爹快不行了。”


    赵石头已经在给赵大田钉棺材了。


    赵大田自己是做木匠活的，给自己准备棺材非常方便，他已经提前把每一片板子准备好了，就差装起来。


    赵大田孑然一身，指着徒弟给自己送终。他说自己不会好啦，要亲眼看看自己的棺材，让赵石头赶紧装好，他要躺进去试试。


    余氏说他糊涂了，病糊涂了。


    余氏也没啥好主意，终日唉声叹气，泪流不止。


    “终归是因帮我们铲雪导致的，余婶，”程媺一口气拿了五根六两以上的人参出来，“常言道，人活一口气，气聚则生，没有大夫，我们自己下个猛药。”


    赵石头不会正骨，尽自己所能绑了木板给他固定，她也不会治病没有什么药材，只有这些人参。


    余氏瞠目结舌，“程，程娘子，你哪里来这么多人参？”


    “一根是赵德子还的，其余是牧云给的。”


    余氏忍不住打了个嗝，“这，这能换好几十两了吧！”


    “能救回一条人命也值。煎一碗浓浓的独参汤给他饮下。”


    余氏十分小心地接过保命的东西。


    余氏把独参汤煎好端过去的时候，桂儿他们终于回来了。


    徐秀英和骚狐也与他们一道。


    程媺问，“那边暖棚怎么样？”


    徐秀英回：“塌了两处，菜冻死不少。”剩下的他们全摘了，一人背一袋子回来，走得大汗淋漓。


    程媺：“先不管了，等开春以后再说吧。”


    留一些在堂屋，把其余的全搬到灶屋的地窖中。程媺让李鱼和陈虎在这里照顾赵大田，骚狐与吴用回后山冈子去，明日一大早去给赵大田的两个闺女带信。


    有李鱼和陈虎铲雪，他们在后山冈子那也不用经常来。


    徐秀英关心地问：“程娘子你病了？”


    “没事，只是受了点风寒。”


    赵大田喝了独参汤后大有好转，能下炕了。


    他非常高兴，躺进自己棺材里去试了试。合适。


    桂儿回来了，赵大田起来了，余氏也卸下了重重的心思，“还是程娘子有办法。”


    借着这个好兆头，余氏把煮过汤的五根人参又用来煮鸡汤，让鸡汤沾沾参味，又加了红枣，给大家都补补气血。


    当晚，李鱼和陈虎在赵大田家守着赵大田。


    桂儿和秀英分别加入程媺、余氏她们，住在两个厢房里，徐秀英说，“我不怕染病，我来照顾程娘子和七公子。”


    回来了不少人，哪怕还时不时地飘雪，哪怕气温零下二三十度，因为有同伴，程媺都觉得不再渺小，不再无能为力。


    第二日，赵大田精神依旧很好。


    晚上他非要进棺材里躺着睡。


    第三日，赵大田永远地在棺材里躺着了。


    余氏在棺材边大声哭，“他大爹！你怎么就走了！”


    独参汤没有救他的命，只是让他心上圆满地走。


    够了。


    若人都要死的话，赵八爷死时儿孙满堂族人敬拜，赵大田没有遗憾一身轻松，都是十分令人羡慕的。


    可能是因为生着病，程媺的想法都有些消极。


    死亡无法预料，心上满足就好。


    小七应该快好了，但程媺严重了，她开始发热。


    在古代，生病都是靠自己扛，扛得过去就活，抗不过去就卒，平民百姓哪有钱财和运气找大夫。程媺知道找大夫，有钱买药材，但在这种雪灾天里，也只能自己扛。


    这种雪灾天，人死了也没法埋。


    棺材只有先放在外面，等到土地解冻后再挖坑放进去。


    村里人得知消息后陆陆续续过来吊唁，赵大田的两个女儿也过来奔了丧。那一天，第一次听说附近可能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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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说是赵葫芦，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因喝醉酒在雪地里睡过去了，被野狼掏了心。狼一般都是成群出现，野狼袭击村子，很有可能是雪灾让他们没了食物。


    刚开始只是相互提醒一定要关好门窗，不管白天晚上都不要擅自出门。


    直到三天后，野狼袭击了赵阿富家的牲口棚，几乎每家都听到雪地上有动物快速奔跑的声音，八斗的娘说狼守在她家外面守了很久。


    赵八爷不在后，赵宗主动站出来，将村里的青壮组织在一起，拿上家里的菜刀农具等，叮叮当当地敲，在村里巡了一圈。


    桂儿窝在赵大田家，与李鱼和陈虎一起，把能找到的刀都磨了一遍。小六小七周岁时买的干戈与弓箭她也重新打磨，怕箭不够又拿木头自己削了一些，做了个箭袋背在身上。


    牧云的箭术好，桂儿见识后觉得自己要多练练了。


    别人听闻有狼都害怕，只有赵桂儿跃跃欲试。


    巡村的队伍一开始是赵宗召集的，没几天桂儿就接过去了。


    已是腊月二十八，马上要过新年。


    小七的病已经大好，余氏和徐秀英带着小六小七包饺子，羊肉馅的。


    本打算到灶房用蒸笼给小七蒸他最爱的红豆包，因害怕狼来，还是决定只在前屋活动，而且，最近李鱼和陈虎在赵大田家烧炕，木渣滓消耗了不少，程媺这边日夜都烧着两个炕，能用的木柴和炭也快见底了，为了节约柴，这个年得冷锅冷灶地过了。


    今天余氏说她们决定不烧炕了，只留程媺这边一个热炕，这样能少用柴。


    程媺不同意，她心底已经做了拆房子的准备，房棚屋顶的木柴都可以拆掉先用。赵大田那边还没用的顶好的木料也可以劈了当柴烧。


    程媺的病没有好的迹象，日日夜夜昏昏沉沉。


    大多数时间她都在睡觉。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病毒性感冒，或者已经肺部感染了。上辈子她就是死于肺部感染。


    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没想到送她来到了这个朝代。


    或许，她很快要回去了？


    她改进的种子已经在这个朝代流通，如果她的使命是这，应该算完成了任务，若死了就能回去的话，她隐隐有些期待。


    小六从东厢房跑出去，秀英和余氏都看向她，她还没开口，泪水迅速蓄满了眼眶，一股一股地冲出来，她手上都是面粉，抹得脸上像小花猫。


    “咋啦，咋哭啦？”秀英放下手中的碗，拿衣角里面给她擦脸，“娘说现在要不要吃？”


    “娘说，娘说，”小六诶诶地哭，“她怕是要走了，她要回去了……”


    余氏不明白，“去哪儿？”


    “呸呸呸，”秀英躲了跺脚，“你娘她病糊涂了，瞎说。”


    小七陡然也跟着哭，“病糊涂是不是就跟大田爷一样死掉了……”


    “不是吧！”余氏倒吸一口气，手上的木勺砸在地上，她捂住嘴，泪水涟涟，“赶紧看看去。”


    几人一齐往厢房挤过去。


    “程娘子！”


    “程娘子！”


    “娘，你醒醒，娘！”


    “……”


    喊也喊不应，秀英学着大夫去摸脉，摸不出什么名堂，只觉得脉搏十分微弱。


    “这可怎么办！”


    几人都束手无策，只能一齐在屋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