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推剧本杀》的录制现场此刻正在进行罕见的中场休息，张扬递给陆虞渊一个装着养生茶的保温杯，然后又瞟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已经九点了。


    通常大家都会想着早点录完早点下班，但是今天的剧本杀主题过于疯癫，在连着两个艺人表示“受不了了”以后导演终于同意大家休息15分钟再继续。


    张扬偷瞄着陆虞渊脸上的表情，感觉他好像也有点被剧本影响了，一副心情不是很美丽的样子。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这回饰演的角色是一个内心阴暗且疯狂的画家，虽然才华横溢得毋庸置疑，但自身却并不快乐。


    说起来张扬其实挺喜欢陆虞渊拿到现场的那几幅画的，他以前谈过一个油画专业的女朋友，自诩对高雅艺术还是有一定的鉴赏能力。


    起码他能看得出来现场那三幅名家画作的风格应该深受达达主义的影响，质疑一切的同时又充满了对“虚无”和“无意义”的认同。


    让·米耶卢的作品在市场上流传得不多，但价格都被炒得奇高，且所有者通常根本不考虑转手，以致于那寥寥几幅公开过的画作目前已经到达了一个有市无价的境界。


    但陆虞渊却能一口气拿出这位大师的三幅作品，这是怎样的钞能力啊！


    张扬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新晋艺术收藏家陆某，最终还是憋不住问道：“小陆哥，你是怎么搞到让·米耶卢那么多作品的啊？”


    陆虞渊无比简洁地答了两个字：“买的。”


    他现在没心情跟张扬探讨艺术，连恒下午那一趟探班着实让他本就很差的情绪雪上加霜了。


    “如果我离开其羽传媒，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陆虞渊看向张扬。


    张扬愣了一下：“……人事这个月刚下了通知，今年我们工资普调25%。”虽然没正面回答，但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了。


    陆虞渊有些无言以对。其羽员工的工资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高，可如今居然还要上浮，且比例还这么大，芮槐宁是疯了吗？就算她自己不要挣钱了，但其他经纪公司看了会怎么想？


    ……一不小心又替某人操心了，他赶走脑海里这些多余的想法，重新看向自己的助理：“你跟我走，我给你涨50%。”


    这回张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眨了眨眼睛：“你来真的啊小陆哥？但是……你跟公司也没到这种地步吧？咱再商量商量呗，也不是非走不可对吧？”


    但陆虞渊依旧紧紧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只要你跟我走，工资翻倍。”


    张扬终于受不住他的目光低下头去：“别这样小陆哥……”


    “那你给我个解释，大家上班不就是为了赚钱吗？结果现在连双份的工资都打动不了你了？为什么？”


    “也不完全是钱的问题……”张扬的表情看起来很纠结，


    “其实其羽的薪资水平在业内本来就已经很高了，而且恒姐和我们说过，生活助理以后可以转执行经纪也可以转宣传，到那个时候工资会再上一个台阶。


    “关键是我们也不鼓励卷，加班不仅有加班费还能补休，我就觉得挺难得的。小陆哥你也知道吧，现在想找个正常的班上太不容易了，我真觉得咱们公司氛围挺好的……”


    张扬还挺喜欢小陆哥的，也不想他受伤，所以只是描述了一些事实，并没有直白地讲自己其实在其羽待得老舒服了根本不想挪地方。


    陆虞渊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想着自己和芮槐宁抢人一定能赢，但也没料到竟然会是这样惨败的结局。连恒也好张扬也罢，这些人未免太爱其羽传媒了吧？


    “如果你说的这些条件我都可以提供呢？工资依然翻倍，你愿意吗？”陆虞渊还就不信了。


    “哥……”张扬真觉得挺为难的，“咱这行流动性大，但偏偏我们公司还挺稳定的，外头很多人想进，进来的也不大想走。”你就不想想为什么吗！


    “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走，你真的挺好的，之前恒姐问我要不要去给新人当执行经纪我都拒绝了。但万一哪天你不在圈子里混了……”


    张扬没把话说完，他现在提离职是容易，可陆虞渊一旦拍拍屁股退圈了，他再想回其羽可就难了。


    陆虞渊点了点头：“行吧，我知道了。”


    流水的艺人铁打的其羽，明星永远会一茬一茬地换，但只要其羽传媒还在，像张扬这样的普通员工就不愁没饭吃。


    想想也确实可笑，他对芮槐宁来说好像还真就是这样一颗随时都能被换掉的棋子。


    张扬见他表情不对还在劝：“小陆哥你别难过，咱再想想呗，虽然其羽抽成高但它确实……”


    “我不走。”陆虞渊打断了他，甚而露出一个笑来，“刚才是逗你的。”


    张扬顿了一下，继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很快又重新高兴起来：“嗨呀你吓死我了小陆哥！我就说嘛，你对公司还是有感情的。”


    有感情吗？陆虞渊垂下了眼睫，就算他对公司有感情，那公司对他呢？或者再把这个问题具象化一点，这数年时光下来，芮槐宁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吗？


    15分钟的中场休息很快就结束了，陆虞渊重新摆出一张符合人设的死人脸投入到了《推推剧本杀》的录制中，而张扬左右无事开始刷手机。


    结果刷了不到一分钟他就从原来瘫坐的姿势中支棱了起来。


    今天播出的《等你来战》第三场淘汰赛又爆火了。


    按道理讲，这次淘汰赛该看的舞台该吃的瓜大家早在直播的时候就已经品鉴得七七八八了，一个破录播再怎么也翻不起多大的浪吧？


    但所有观众都没想到这期能这么好看。


    最开始是各个队伍的练习过程，从明显的低气压到不明显的阴谋算计，暗流涌动的氛围让屏幕前的看客都不由得跟着难受起来。


    镜头一路跟着，从蒋袭文看冉凌天那不善的眼神，到齐悦婵和杜尔容疲惫到极致后相互支撑的一个拥抱，直播时一众歌手在舞台上的种种表现至此都有了合理的前因。


    所有歌手上台前，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休息室里，辛文澄崩溃得无以复加，仰面倒在椅子上用手捂住了眼睛，而冉凌天站在他对面，目光坚毅、声线沉稳：


    “还没结束呢，你要认输吗？”


    画面就此暗下去。


    一片漆黑中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按下开关，“啪”地一声后从屏幕顶端照下一线宛如来自舞台顶灯的耀目光芒。


    紧接着便是大幕拉开，三公现场人声鼎沸，同刚才只有两个人的休息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留到第三轮的歌手们排队亮相，所有人都默契地藏起了练习室里的痛苦嘴脸，力求把最好的一面留在舞台上。


    巨大的反差感再次攥住了观众们的心，连先前已经在直播里看过一遍的舞台表演都好像在此刻有了不一样的韵味。


    张扬身处录制现场都想给苏芒星鼓掌，她真不愧是整个娱乐圈里最会讲故事的人！


    不过这还没完，竞演结束后陆虞渊上台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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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芮槐宁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把他那段话一刀没剪地保留了下来，甚至连观众席上的哗然连同歌手们在候场间里的混乱也一并播了出去。


    难怪这期节目热度又爆表了，芮总这台前幕后的面子是一点没给自己留啊……张扬边这么想着边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冉凌天好像才是引领本期节目热度的那个人。


    他在候场室里仅用寥寥数语便稳住了局面，选手们纷纷跟在他身后回到了舞台上。


    他拿着一叠手卡站到了麦架前：“作为此次现场投票的第一名，我受节目组委托为大家公布剩下的现场投票结果。”


    弹幕上实时更新着吃瓜群众们的评论：


    “我是没想到冉凌天还能当主持人使的”


    “呜呜呜小冉好A！候场室里跟舞台上都A死了！”


    “无人在意他还是这场的第一名吗？”


    “前面的，有人在意~小冉好棒妈妈欣慰~”


    ……


    和弹幕上热热闹闹的讨论形成对比的是选手们的沉默，整个现场投票结果公布期间大家都一言不发，只有冉凌天一个人的声音回荡在舞台上。


    直到最后一组的结果公布完毕，冉凌天放下手卡扫视全场，没有人情绪高涨，连排名靠前的齐悦婵和顾韩的脸上也不见丝毫笑意。


    他干脆地把话筒从麦架上拽了下来：“还没结束呢，你们要认输吗？”


    这下终于有人抬头看他了，他的目光一一掠过这些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队友和对手们，然后再度开口：


    “我们就当陆老师的话是真的，不想被节目组耍的话就团结起来对抗啊，这样死气沉沉的有什么用？”


    “你说得倒轻巧。”蒋袭文最先反驳，“你凭什么认定节目组之前在撒谎？”


    因为冉凌天已经当面问过芮槐宁了，她的反应让他觉得其羽根本没打算从这群选手里签人。


    但他却不想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即便他不认为芮槐宁这么做是对的，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她。


    “节目组画的饼是真是假重要吗？它是假的你就不参赛了就此打道回府吗？它是真的又怎么样？你要阴谋阳谋一起上，然后坑死其他所有人从而确保这口饼能吃到你自己嘴里吗？”


    冉凌天的话说得很不客气，但却有道理，蒋袭文一时张口结舌没想出回怼的话来。


    冉凌天不再看他，而是面对众人缓缓道：


    “现在离总决赛舞台只有两周的时间了，我们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归作为歌手的本心，专心准备歌曲表演，屏蔽来自节目组的所有传言。


    “我们都是歌手，在这个节目里最大的倚仗也只有舞台而已。”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音量不大，却颇有种掷地有声的感觉，在场的选手们都被小小地震慑住了，而随着屏幕上打出“距离总决赛还有14天”的字样，第七期节目也到此结束。


    进到片尾曲以后仍有大量弹幕在讨论之前的内容：


    “这是，反抗者联盟？”


    “有人看过NSG无人区吗？感觉这场面跟反主脑同盟一样一样的”


    “前面别走，这篇文真的神了”


    “啊啊啊我好喜欢冉凌天最后的发言”


    “我是新来的，之前怎么没人说这个节目的观众吃这么好啊！”


    ……


    张扬意犹未尽地打开微博，果然看到一条相关热搜挂在主榜高位：


    #等你来战反抗者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