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步压缩的食堂中，只有取餐台后方的后厨还静静呆在原地，如同一座孤岛，空间面积没有发生任何挤压、收缩的情况。


    “行，你带路！”


    三人中唯一去过后厨打蟑螂的乔木冲到姒姽前面，带领几人绕过摇晃、扭曲的桌椅，飞速跑向后门。


    在黑暗即将吞噬尽食堂最后一点空间的前一秒，乔木推开后厨半掩的侧门，三人一个接一个飞快挤入门内。


    伴随“啪”的一声巨响，后厨外最后一小块明亮的区域消失，大铁门猛地合上。


    好在是有惊无险，姒姽环视后厨，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清身边的一小块区域。


    巨大的垃圾箱塞满红黑相间的肉块和腐烂的瓜果，蛆虫蠕动、蟑螂横行、臭水发酵……明明只是食堂后厨的一个垃圾箱，卫生环境却比垃圾场还恶劣。


    虽然姒姽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区区虫子不足为惧，但如此多的恶心生物汇聚到一起，她还是忍不住生理性不适，默默与垃圾桶保持距离，放缓呼吸节奏，避免被恶毒的臭气熏晕。


    三人中反应最大的是蜉蝣，他本就有些轻微洁癖，一见到这场面就干脆闭眼，躲到乔木身后，借她高大的身躯为自己挡住这恶心的场面，眼不见为净。


    “咦，垃圾箱看起来好像比之前更满了。”


    有过一次探险经历的乔木对这场面有了一定程度的免疫，至少能做到无视那些肉嘟嘟的白色大蛆虫，直视装满不明肉块的垃圾箱。


    看见垃圾箱的第一眼，乔木就发现异样。之前来抓蟑螂时垃圾箱里也装了不少东西，但没有现在这么多。


    看着满到快溢出的肉块和不明黑色物质，乔木忽略感官不适，仔细回应之前垃圾箱内的状态。当时垃圾的高度大约是箱子三分之二的位置，垃圾种类多是腐烂的瓜果蔬菜，和布满蛆虫的碎骨肉泥，没有这些黑红色的大肉块。


    想到这里，乔木走到正在探查环境的姒姽身旁，指指那些可疑的黑红色肉块，说道：


    “这些东西，是之前没有的。”


    姒姽将目光放在那些手掌大小的肉块中，黑红色的肉块带有皮肤肌理的纹路，仔细看，部分肉块中还藏着白森森的骨头和黑紫色的血管线条。


    这些肉块的分量合在一起，大约能拼成一个成年男性，姒姽瞟到垃圾中混杂的几缕黑白色布料，心中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想。


    餐盘回收处旁边的两个大垃圾桶，里面的垃圾最终都扔到哪里了呢？


    “呜……呜……咕噜……噜……”


    诡异的声音从垃圾箱内部传来，如同小兽的哀鸣。


    蜉蝣被吓得浑身一抖，脱口而出：“是老鼠在叫吗！”


    “老鼠叫应该是吱吱的叫，这声音……有点像猫叫，又有点像狗叫。”


    乔木怼完蜉蝣后，小声分析道。


    姒姽主打一个眼见为实，直接伸出手，开始移动垃圾箱上层的肉块和腐烂物。


    “你在干什么！”


    乔木和蜉蝣被她大胆的操作惊到，极力克制音量，惊呼道。


    “声音从垃圾箱中部偏上的位置传出，我把上面的东西拿走一点，就看得到里面的情况了。”


    姒姽平静的解释反倒把另外两人整不会了，迟疑片刻后，乔木率先走向垃圾箱旁。


    “直接用手碰……没问题吗？”


    “这不是戴着手套吗，放心，这个幻境中污染主要集中在饭和菜上，移动的时候注意只碰这些肉块就行。”


    “这些肉块不是菜吗？”


    说着，乔木抓起一块黑红的大肉块，黏腻的手感让她觉得全身都湿哒哒的，莫名恶心。


    “还记得那个不吃番茄的男孩吗？”


    姒姽突然提到那个学生，乔木刚开始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回忆当时的场景后，随即意识到：


    垃圾桶……垃圾箱？


    “你是说，这是……”


    “嗯，学生碎片。”


    姒姽的回答令乔木沉默了，手中的肉块不知是拿起好，还是放下好。


    这是污染物的衍生物，是怪物，不是人……


    经过一番自我洗脑后，乔木忍住反胃感，和姒姽一同将碎块搬运到垃圾箱的边缘。


    蜉蝣见两人都在忙活，想帮忙但实在是无法克服心理因素，心虚地走到离垃圾箱一百多米远，靠近食堂内部的位置，为她们盯着厨师或阿姨的动向。


    昏暗的灯光下，看不见较远位置的人影，宽广的厨房内，倚墙摆放的半腐烂的瓜果蔬菜和小型动物的尸体散发着臭气，银灰色的大锅、铁桶密集的堆放，空间显得十分拥挤。


    刀在案板上发出的摩擦声、咚咚作响的切菜声、沸水在锅内咕噜咕噜的冒泡声，这些杂乱的动静为姒姽几人的行动提供掩蔽，也预示一点，后厨是有“人”的。


    终于，垃圾箱上层的肉块被清理到一旁，呜咽声越来越清晰，可以准确判断出声音传出的方位。


    姒姽朝着声音传来的位置一掏，摸到一个冰冰凉凉的、具有肉感的大东西。


    好像是人的手……


    姒姽将那东西扯出，是那个和值日生发生争执的女学生。


    从垃圾箱里扯出一个人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虽然姒姽几人都明确的知道，这只是异端捕猎幻境中的虚拟角色，是污染物，不是人。


    但看着她身体上被野兽撕咬过般的，东一块、西一块的缺口，姒姽几人心里还是不太好受。


    女孩躺在垃圾箱的中上层，身体的上半部分因为姒姽的拉扯露在垃圾箱外，下半部分则依旧被垃圾掩埋。


    似乎是因为已经被人发现，她不再发出小兽般的哀鸣。


    她用左手残缺的手指指了指张大的嘴，锋利的尖牙被敲碎、长长的舌头被剪断，黑洞洞的嘴中只留有暗红的根部。


    她已经无法说话，只能睁开迷离的眼睛，用绝望而带有祈求的目光，看向姒姽。


    “找到我的右手，找到我的右手，请找到我的右手，拜托了……拜托了……”


    女孩一张一合的嘴巴重复着这句话，根据她嘴唇的浮动，姒姽抓住“右手”这个关键词。


    “你知道你的右手被放在哪里吗？”


    女孩闭上嘴巴，摇了摇头，沉思片刻后，又虚弱的抬起左手，指向后厨的深处。


    “你是让我们去后厨内部找吗？”


    姒姽几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后厨的最外围，严格来说，他们还没有进入后厨的里面。


    往里面走，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会被厨师或者食堂的工作人员发现，危险系数直接拉高几个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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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


    女孩听完姒姽的询问，先点点头，又摇摇头。


    在姒姽疑惑的目光下，她指了指自己只剩半截的右手臂，无声的说着：袖章。


    “你是说，我们要拿到值日生的红袖章，才可以进入后厨的内部，偷偷找你的右手？”


    女孩点点头，眼中含泪，感激地看着姒姽。


    突然，熟悉的铃声响起，这次，是从后厨内部传来。


    “叮铃铃……叮铃铃……晚饭时间到，请将饭菜放至取餐口，等待学生有序排队。”


    铃声结束，后厨内顿时变得更加嘈杂，人来人往的脚步声、锅与杂物的碰撞声、塑料袋被打开时的撕拉声……


    “谢谢……”


    混乱与嘈杂中，女孩张着发不出声音的嘴，无声的向姒姽道谢。


    渐渐的，她的身体融化成黑红的粘液，顺着垃圾间的缝隙，流入垃圾箱的深处，消失不见。


    “走吧，用餐时间到了，食堂应该已经恢复。


    我们去偷袖章。”


    看着女孩眼角的最后一滴泪水，姒姽感觉自己的心里涌动着一股无名的愤怒。


    “那找举报者的事……”


    “她就是举报者。”


    幻境不会设置没有意义的剧情，一切都是既脱离生活，又源于生活。


    被砍断的右手佩戴着基地统一的手环，手环中储存的信息中，应该就有她想要举报的内容。


    得到回复的乔木和蜉蝣先是一惊，怎么不知不觉中就触碰到异端的核心部分？


    但将所有的经历联系起来，他们也隐约摸清楚幻境的逻辑内核，一种压抑的哀伤在几人中酝酿。


    “拿袖章不需要所有人去，你们俩动作快，我留在这里，给你们守门。


    如果门缝是开的，你们就进来，如果门缝关着，就不要进来。”


    蜉蝣走到垃圾箱对面的门侧方，说道。


    目前污染性最大的是食堂的饭菜，而攻击性最大的，无疑是创造这些食物的厨师。


    前两次进入后厨没和倒垃圾的厨师碰上纯属幸运，伴随着幻境展开时间的推移，污染浓度越大，他们所要面临的危险也越多。


    这种情况下，所谓的幸运，是经不起赌的。


    “行，你一个人小心点。”


    有人守门自然是好的，姒姽和乔木同意他的提议，侧身穿过食堂的侧门，试探性往外走。


    姒姽率先出来，只见，食堂已经恢复成原本的大小，桌椅整齐摆放，零星的学生从大门内走进来，仿佛刚刚的压缩和逃亡只是一场幻梦。


    餐具回收处旁的挂钩上，一排红袖章整齐的挂在上面。


    很好，值日生还没有来。


    姒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袖章处快步的走，乔木也紧跟在她身后，两人很快就来到挂钩旁。


    乔木发挥身高优势往姒姽身后一站，将她严严实实的挡住，形成视觉盲区。


    姒姽飞快地从挂钩上扯下三个红袖章，塞入工作服的口袋中，拍拍乔木的背。


    “走！”


    两人快步返回至后厨侧门，好在，侧门是开的。


    一进门，姒姽便看到蜉蝣的脸色格外惨白，阴郁之外还有极力掩饰，但掩盖不住的恐惧。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