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僵持

作品:《黎民日报

    与昨日不同,这次梅姨娘直接将孟允抒带进了听雪阁的偏房,而后屏退所有下人,只留她们两人在房中对坐。


    在第一天来到张府学规矩的时候,孟允抒就从金桂和玉兰那里听说,听雪阁的偏房专门用来幽禁府里犯错的姑娘。这间房子位置较偏,环境僻静,倒是个审讯犯人的好地方。


    赶在孟允抒开口狡辩之前,梅姨娘直截了当地抛出了自己的用意。


    “竹君,你不必和我装傻,浪费时间对你我都并无益处。”


    她举起手里的纸条,语气冷淡,带着速战速决的决心:“我从早上起就注意到了你的举动。你提前将纸条藏在在伙房后墙的缝隙当中,聚鲜菜铺的伙计趁着送菜的机会将其带走,又为你放了这样一张字条。”


    说着,像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话的可信度,梅姨娘向孟允抒复述了一遍她送出的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在那封情报里,孟允抒写下了张府的基本情况,并且告诉刘掌柜和许昭,她听说张府真正的主人是程玄平,这里恐怕还涉及更多不为人知的黑幕。但她目前尚未掌握实质性证据,所以请他们暂时按兵不动,待她深入调查后再做打算,好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孟允抒听得心惊胆战,背后也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在她的衣袖中,她的指尖已经被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难怪梅姨娘在诘问她时那么有底气,原来是一早就发现了她的异常。既然当下她的身份已经暴露,那她的性命可谓是危在旦夕。


    孟允抒压下心头的慌乱,她重新回顾这件事,很快便发现一个疑点。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趁早扣下我的字条?”


    她这条消息对程玄平多有不利,梅姨娘却放任她将情报送了出去。


    见孟允抒不再装糊涂拖延时间,梅姨娘也干脆利落地作出了回答。


    “正如你自己在信中所写的那样,现今你们并未掌握任何实证,况且你也告诉你的帮手静观其变,那我就没必要打草惊蛇。”梅姨娘平淡地说道,“而且,这样一来我也能知道是何人在与你接头。”


    孟允抒心想,看来她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如果是这样,至少在短期内,自己应当没有性命之虞。


    然而,她刚刚在暗中松了口气,梅姨娘的下一句话又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竹君,我不应该叫你这个名字。”她盯着孟允抒,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应当叫你‘芷兰’,或是——”


    “孟允抒。”


    听着自己的探官代号和真名在耳畔炸响,孟允抒依然镇定地坐在原位,脑中却飞快地梳理着她的过往行为,思考着其中有无错漏之处,能让梅姨娘从中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来到张府后,她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张府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丁也并未探知她的真实身份,她在传递消息时也留了个心眼,在信中没有明确写出任何与刘掌柜和许昭有关的称呼,他们根本不可能从这些人身上推出她的身份。


    孟允抒确定梅姨娘的这则情报不是从她身上获取的,抬头看向她道:“梅姨,你此话怎讲?你所说的这些名号,过去我从未听闻。”


    见到孟允抒的惯用技俩,梅姨娘竟然笑了起来。


    “除了你,还有哪个人会用这样的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府里来,向外面传递消息?”


    而后,她收敛笑容正色道:“早在半年前我就从玄平口中听过你的大名,后来我也曾特意去城中买过几份《黎民日报》,从民众那里得知了不少关于你的事迹。不得不说,孟社长当真是有勇有谋,令我佩服。”


    孟允抒从梅姨娘的语气中听得出,她说这话并不是在嘲讽她,而是的确对她满怀敬意。


    “一个月前玄平告诉我,你带领全城百姓到处抓拐子,由于当时城中风声正紧,他还特地命我们小心行事。直到黎民报社被关闭后,他才令我们放松了戒备。”


    梅姨娘注视着孟允抒:“你那些日子蛰伏在家,为的就是静待时机,好钻空子来张府探查真相吧。若我没有猜错,许大人这些时日费尽心机地向玄平示好,也是为了和你里应外合。”


    孟允抒的计划和身份全被梅姨娘拆穿,当前的局势对她相当不利。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我?”孟允抒靠在椅背上问,“把我交给程大人,然后利用我设计陷害许郎?”


    梅姨娘摇摇头,她轻叹一口气,脸上显出疲惫和内疚的神色。


    “孟社长,我知道你心怀赤诚,为人正直,来此处的目的显而易见。我自己也明白,我们这些人都罪孽深重,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不该遭此横祸,任人玷污。你做的是救她们于水火的好事,不该因此而丧命。我若是将你交给玄平,那你必然是在劫难逃。”


    她的声音中饱含深切的自责,但很快又话锋一转。


    “可是,我也不能放任你做成此事,让玄平因此受害。”梅姨娘的语调哀伤,“所以,我希望你能给许大人修书一封,告诉他停止调查,让他寻个由头向陛下请旨调任他地,你们二人远离京城。”


    孟允抒当然不可能依照她提出的办法行事。如果梅姨娘没有将她交给程玄平,那么只要她不再向许昭和刘掌柜传递情报,等到下次伙计来送菜时,他们自然会明白她这边出事了。


    所以,她更关注的是梅姨娘的前半句话。从她对程玄平的称呼和她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们两人关系匪浅。


    梅姨娘像是个明辨是非的好人,故而并不打算直接向程玄平告发孟允抒。但是,她有一条行动原则,即“不能伤害程玄平”。


    孟允抒蓦地想起菡萏对于梅姨娘的看法。


    “我认为梅姨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既然孟允抒的身份已经暴露,此刻她无所顾忌,便开门见山地问梅姨娘:“据我所知,程大人并没有明媒正娶的妾室。你究竟是什么人,与程大人是何关系?”


    “这些都不重要,我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一时也说不清楚。”梅姨娘摇头苦笑,“但我可以告诉你,程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所以我会竭尽全力地帮他护他。”


    但这与她先前的表现相矛盾。如果梅姨娘真的完全将私情放在大义之上,她就应当会对程玄平言听计从,而不会为那些受难的女子仗义执言。


    于是孟允抒抓住这个突破口,试探着问她:“即使他做的全是些丧尽天良的事,你也会帮他?”


    梅姨娘低下头,紧锁眉头闭上双眼,像是在饱受煎熬。她沉默良久,对孟允抒的问题不置可否,却为程玄平的恶行作出了辩解。


    “玄平只是身不由己。”


    “所以他就将这份痛苦转嫁到那些女子头上?”孟允抒抓紧机会进攻,试图唤醒梅姨娘的良知,“这府中的近百名姑娘又何其无辜?”


    梅姨娘并未被孟允抒牵动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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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语气依然平缓而沉重。


    “我知道。因此我才会尽力让她们在这里过得好些。”


    她抬眼看向孟允抒,忽而谈起了另一个人:“现今许大人为官还不满六年吧?”


    孟允抒警惕起来,她生怕梅姨娘会对许昭作出什么不利之事。


    “梅姨,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什么话大可明说。”


    “孟社长不必紧张,我并不是想要威胁你或是许大人。我只是觉得,你与许大人都正值青年,恰恰是意气风发之时。”


    梅姨娘对孟允抒笑了笑,而后又无奈地发出一声轻叹。


    “在过去这些年里,我也听说了不少朝政之事。在上任之初,朝中百官大多都怀揣着雄心壮志,期待着在朝中大展鸿图,令天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可是后来这些人逐渐发现,朝中的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他们互相勾结官官相护,凭一己之力根本难以与他们抗衡,也难保自身不会被政斗与党争牵涉其中。因此,他们不得不改弦更张趋炎附势,最终竟没有一人实现他们的心愿。”


    梅姨娘望向孟允抒,语重心长地对她这番话作出总结。


    “孟社长,这条路太难走了。即便你和许大人能够始终如一,你们也无法根除朝中的那些顽疾。”


    孟允抒明白,梅姨娘所提到的那些情况是历朝历代都存在的沉疴,它仿佛一道铁律,将无数王朝拖入无底深渊。


    “我从未有过这般远大的志向,也从不认为单凭我自己就能战胜那些达官显贵。”


    孟允抒说出心中那个早已明确的想法,她的话掷地有声。


    “我只知道,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无辜者受害。相较于闭目塞听、步步妥协,终日活在悔恨与愧疚当中,我倒宁愿为他们奋力一搏,直面那些权贵。”


    “更何况,我并不是孤军奋战。”孟允抒淡然一笑,“世上定然还有无数像我这样的人,在我之后亦是如此。我们前仆后继,谁又能够断言,最终取胜的不会是我们?”


    “或许如此吧。”


    梅姨娘没有深入这个话题,孟允抒从她的神情中看得出,她并不认可自己的说法。


    梅姨娘将话题转回当下:“今日之事就先到此为止。孟社长,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建议。你若是不肯与我合作,我就只能将此事告诉玄平,到那时,你与许大人都会有性命之虞。”


    她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我还有事要忙,明日再来找你。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就先在此地待着,你若是想要保命,就最好听我命令行事。”


    说罢,梅姨娘便起身离去,只留下满屋的暗香。


    孟允抒坐在椅子上思忖她眼下的处境。按照梅姨娘的话,不到万不得已,她应当不会向程玄平告发自己,否则她今天就没必要特意与她独处相谈。


    也正是因此,她才没有急于拉拢梅姨娘认同自己。正如萧睿言曾经说过的那样,并非所有人都能像她和许昭那般刚直,大多数人都能明辨是非,可依然会出于种种原因走上歧途。只要她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攻破梅姨娘的心防,或许就有化敌为友的可能。


    孟允抒心里有了主意。既然当前她自身以及许昭、刘掌柜的情况还算安全,主动权又掌握在梅姨娘手上,她最好的做法就是静观其变伺机而动,找到合适的机会策反梅姨娘。


    她望着紧锁的大门想,但愿她能尽快遇见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