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视线都聚过来。


    摇星的眼里却只有那双黑沉的眸。


    虚空境那面合上的石门，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折磨他整晚暴动的力量，涸阴阵，洗绛果，还有当初玉珑的感应……在此刻拼凑成一个真相。


    所以，裴烬雪是活生生被他父亲陆浩摘除心脏的，就为了种入万劫焰莲。


    “论狠，怕是妖族都没人抵得上你陆浩啊。”应茵笑了起来。


    陆浩面上闪过狰狞：“够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不够。你，你们，得付出代价啊……”应茵微微仰头，艳丽的面容浮现诡异的柔和，“我要让你身败名裂，沦为脚下泥任人唾弃践踏，这是你欠我的呢。”


    陆浩眼底的阴狠几乎要溢出来，他骤然暴起，长剑直指应茵，面对刺来的剑锋，应茵身体微动却没有躲开，剑尖毫无阻碍刺穿她胸膛，凌厉的剑气绞杀她体内的生机。


    陆浩欲拔剑，应茵抬手攥住剑刃，朝他温柔笑起来，像是对他无比眷恋情深。


    陆浩蹙眉喉间微动正要说话，体内灵力却猛地一滞，半数修为瞬间溃散。


    他满腔惊怒，握着剑柄的手控制不住发颤，怒声质问：“你对我做了手脚？！”


    “放心，要不了你的命。”应茵咳出血，笑容未减，“我不过是将你的灵脉与我的命连接，我的确想同生共死，但那样会被你察觉，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见面前她魂牵梦萦多年的男人，露出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狠戾，她低低笑出声，用力将刺入胸前的剑寸寸拔出，随即将全身妖力凝于掌间，“啪”一巴掌将男人扇出十丈外。


    看着陆浩重重砸在残垣里，衣袍沾满尘土，昔日的风度与威严荡然无存，活像丧家犬一般。应茵嘴角的笑越来越大，由衷地吐出两个字：


    “爽啊。”


    “盟主！”人群中传出惊呼，数人奔向他。


    陆凝川原地立了半晌，才跟着过去。


    陆浩甩开旁人搀扶的手，一只异形兽正巧在旁边，见着人冲过来，陆浩看也没看，手中的剑径直刺入身后异形兽的咽喉：“滚！！”


    他死死盯着应茵，到此时他也明白是拿她没办法，但只要能继续按计划灭了面前的这些妖族，他依旧能翻身。


    “阿雪，杀了他们！”陆浩转向远处的裴烬雪，目光锐利，“只要你杀了他们，就仍是我人族的骄傲。”


    在场无论是人是妖，当即瞥向裴烬雪，于人族而言，有裴烬雪在就意味着赢，但先前他却劈开禁制救了妖族。


    于妖族，虽不明他为何出手破阵，可也不因此认为他会站到妖族这边，他照旧是个危险的存在。


    空气凝滞下来，所有人的呼吸都悬在绷紧的弓弦上，等待接下来打破僵局的致命一击。


    摇星伸手握住裴烬雪的手掌，挺身挡到他身前，在那些畏惧忐忑的视线里，冷冷扬起声音：“要杀你自己杀，别一到这种时候就想到他。”


    “他是人，不是任你摆布的兵器！”


    “孽畜！”陆浩脸色铁青，“你祸害我一个儿子还不够，现在竟还想祸害另一个！”


    “我这叫祸害，那你生剖儿子的心脏叫什么？”摇星嗤笑，眼神冰冷，“比畜生还不如。”


    “放肆！！”陆浩一动，他身旁的陆凝川就拦住他，陆浩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额上青筋突突直跳，“阿雪！你自己说！你难道真要为个女人叛离人族？！”


    摇星哼声正要开口，手上传来力道，裴烬雪缓缓站到她右侧，相对于她的恼怒不平，裴烬雪要冷淡得多。


    “两年前我就说过，往后我的剑，独从己心。”


    “你的己心不过是为了她！”陆浩暴喝，“她难道就不是利用你？！她若真为你着想就不会带你来此！女人如衣，你怎就看不明白！！”


    “如衣？”应茵忽地开口，“呵，那我这件被你弃之如敝履的衣服，便叫你知道衣服的能耐。”


    陆浩见她手中多出一把匕首，猛地叫起：“住手！”


    然而应茵根本不理会他，径直刺入心口。


    “疯子！你是疯子！”


    应茵闪身出现在陆浩面前，抓住他颤抖的手按到胸前的匕首上，然后就着他的手往外拔。


    陆浩摇头，他体内的灵力正开始溃散，他双目圆瞪，是全然的惊恐：“不要，不要……”


    “茵儿，我保证，保证以后好好待你……你不要——啊！”


    匕首猛地拔出，鲜血喷溅到陆浩脸上，他颤颤巍巍看向自己双手，磅礴的灵力正从那里飞速流逝。


    他疯了似的运转功法想要留住灵力，然而，转眼，只剩最后一层微博功力。


    应茵往后踉跄几步，倚在倒塌的栏杆上，看着他笑得畅怀：“晚了。”


    陆浩脸上血色尽褪，霍地转过身，朝仙盟呆立的人群暴喝：“还愣什么！再不剿这群妖，灭的就是人族！”


    随即又一把攥住陆凝川胸前的衣襟，压低音量狠道：“你若还想保住在仙盟的位子，就给我去带头，走！”


    陆凝川眼里闪过一瞬的迟疑，还是随陆浩来到仙盟众人前。


    朔幽振拂袖起身，手臂却被同样站起的朔幽寂扯住。


    “振儿，”朔幽寂语调沧桑，眼中却燃起赤红，“以后妖族就交给你了。”


    那只手重重掐进皮下，朔幽振喃喃叫了声“父皇”，接着周身被结界笼罩，而朔幽寂已化为妖身，通体漆黑的巨龙在震天吼声中疾速朝仙盟所在飞去，体内瞬间迸发出耀眼的红芒。


    “不好！他要自爆！”陆浩的话音刚落，那红芒就猛然炸开，他瞳孔骤缩，朔幽寂为了大大缩短时间，竟用的神魂俱灭不入轮回，最为残忍最无法抵挡的自爆方式。


    “啊——”


    “父皇！！”


    靠近朔幽寂的人眨眼化作飞灰，远的也被掀翻连连吐血再维持不住身形，从空中坠落。


    即便是陆凝川反应迅速，也被震伤，吐出一口鲜血，而他护住的陆浩，就没那么舒服了，但此时陆浩已顾不上这些，他茫然望向仙盟寥寥站立的人：“完了，都完了……”


    体内仅余的那层功力也渐渐溃散，他麻木地转过头，瞥了一眼倒在栏杆边血泊里的女人，她脸上的笑意凝固，落在陆浩眼里，那是得逞的嘲笑，是对他一生的讥讽。


    “什么都没了……”


    ……


    谁都没料到，一场轰轰烈烈的进攻，最后以闹剧和双方首领一死一残收尾。


    陆浩灵脉破碎已无法胜任盟主，仙盟群龙无首，又因自爆损失惨重，短时间内不可能再踏上妖域。


    而妖族被困禁制法阵与异形兽对峙时，焚寂城包括妖皇宫在内，死伤无数，存活下来的不足三成，失了妖皇和妖后，亦会陷入长期的低迷混乱。


    仙盟剩余人马未立刻离开妖域，他们驻扎在焚寂城几公里外，经过彻夜的讨论，在次日派陆凝川为首的数人，代表人族前往焚寂城谈和。


    他们担心此时不谈和，待往后裴烬雪与妖族走近，对人族将是灭顶之灾。


    而之所以是陆凝川，除了他本是少盟主，余下的人地位高的重伤其他担当不了重任外，也因他与裴烬雪有血缘关系，与妖族公主有旧情，朔幽振等妖族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对谈和一事只有益处。


    妖皇宫，津暮殿。


    相较别处，津暮殿损毁之处较小，是以昨夜摇星直接宿在自己殿里。


    一大早，摇星就被门外的莫音叫醒。


    “公主，大皇子派人来请。”


    摇星缓缓睁眼，恰好和另一双黑眸对上。


    莫音又唤了一声，摇星回神抬头应了，随即重新望向枕边的人，低头他唇角轻啄了下，柔声问：“醒得很早？”


    “嗯。”声音像是从喉间溢出，沙哑低沉，莫名的性感。


    摇星禁不住，又亲了下。


    裴烬雪搭在摇星腰间的手移到她脸上，指腹来回捻过方才吻他的唇瓣，眼神也跟着落过去，深邃中夹着慵懒缱绻。


    摇星没见过这样的他，尾椎骨瞬间窜上酥麻，朱唇微动：“裴烬雪……”


    说话间舌尖触到指腹，裴烬雪指节一顿，等摇星反应过来，才惊觉自己刚刚竟又伸舌舔了下他。


    摇星羽睫轻颤，脸上萌生热意。


    下一刻，她方才舔过的指腹直接探进她嘴里，按上她的舌。


    “唔……裴……”摇星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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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眸看他，发现他眼底的慵懒不知何时已褪去，只剩灼热的专注。


    连两人间的空气都在这瞬间沸腾起来。


    终于，裴烬雪松开她的舌，然而，那只手却转到她后颈按下。


    滚烫的唇顺着气息将她覆盖，摇星闭上眼，靠过去，裴烬雪将人翻到自己身上，双手按住她，让她牢牢贴着。


    唇舌厮缠，火热蔓延。


    突兀的“咚咚”两声敲门，惊醒沉醉的二人。


    摇星喘气，急急回了声“就来”。


    她望着身下薄唇沾着水光，散发着荷尔蒙气息的男人，嘟囔：“难怪会说君王从此不早朝，确实难啊。”


    摇星不敢再看，翻身下床，末了朝下扫了眼，迅速拿过里侧的被褥搭到男人腰腹间，整理好自己，这才睨了眼床上的人，故作凶狠：“乖乖等我回来！”


    说罢开门离开。


    门外，莫音稍显局促，她知道里头的人是裴烬雪，若能选，她也不愿来催，尤其是瞥见摇星微肿的唇瓣。


    “我晚点回来，他那边不用管。”摇星跟莫音嘱咐了声就匆匆去了朔幽振处。


    摇星被引到殿内，一进去，朔幽振的目光就在她脸上兜了圈，让她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什么脏东西。


    “昨夜他宿在你殿里。”肯定句。


    事到如今，摇星也不再想瞒什么，干脆利落地点头。


    “他对你很在乎。”朔幽振已和朔幽萧联系上，听他详细说了在云蔼漠的事，他没想到他这个妹妹竟能让那个冷漠寡性的裴烬雪做到这种地步。


    摇星不置可否。


    朔幽振顿了会道：“刚刚陆凝川代表人族来谈和，你怎么看？”


    摇星思忖一瞬，眉眼闲散轻挑：“好事啊，现在都经不起折腾，讲和就免了日日防备，难道皇兄不愿？”


    朔幽振眼里掠过一抹深意，没立刻说话。


    摇星想到什么蹙眉：“皇兄，你别是打裴烬雪的主意吧。”


    “我劝你放弃，他不会为我反过去对付人族，我也不会让他去。”


    摇星声音转冷，透着一股决绝。


    朔幽振沉默，片刻后笑道：“知道了，我也没说让他去啊。”


    摇星心里腹诽了一句，面上跟着微笑。


    朔幽振坐下，手指轻点桌面：“人族那我道明日答复他，到时两族谈和，夜里免不了要宴席一番，你把时间空出来，别跑远了。”


    顿了顿又补了句：“若是可以，把他也带上。”


    摇星耸肩：“我问问，看他愿不愿。”


    “嗯。”


    朔幽振拉着她说了些许妖族接下来的安排，两人聊了快两个时辰。


    “我说皇兄，你能干的属下那么多，找他们聊多好。”摇星头疼，她知道朔幽振在打什么主意，他想重用她，给她权利，将她绑在妖族，继而间接拉拢裴烬雪。


    “本来，我不想这么早说，但再不说，你下一步怕是给我来个什么‘监国公主’之类的出来。”她义正言辞，认真道，“等妖族稳定，我和裴烬雪就会去游历，到时说不定几年才回来一次，所以，别在我身上下功夫啦。”


    朔幽振欲言又止，看起来是想劝她。


    “但，皇兄，无论我在哪，我都会记得我是妖族。”


    又硬捱了一个时辰，摇星耳朵起茧，朔幽振才终于放她走。


    待回到津暮殿却发现裴烬雪没有“乖乖”等她，人早没影了。


    “裴仙尊只说他入夜前归。”莫音见摇星发恼，连忙将裴烬雪走前的话道出，她当时正指挥妖仆修补残垣，裴烬雪就突然走到她面前，淡淡说了句‘她回来告诉她我入夜前归’，便消失无踪。


    不仅是她，那些妖仆也呆呆看着他原先站的地方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莫音心里琢磨着，自己得习惯这事，毕竟他往后也算是她的主子了。


    摇星不知道莫音在想什么，只是裴烬雪一走，她竟觉得有些无聊。


    “公主，寝殿里要不要做什么改动？”莫音朝她问。


    “要改什——”摇星挥出的手顿住，“要改！”


    她眯眼，像是突然找到了感兴趣的事，嘴角高高抬起，快步回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