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晏照哀叹一声，“思绪纷杂，实在是难以入眠。你既也睡不着，不若去陪我吃西街的馄饨吧。”


    执剑道：“好。”


    两人各怀心思一起出了门。


    西街的馄饨铺子刚开张，锅里的馄饨飘着香。两人寻了位子坐下，不时店家便将两碗葱香馄饨端了上来。


    馄饨滚圆一个个飘在碗中煞是可爱。


    执剑取了勺子动作轻柔的在碗里搅圈，不时用手贴下碗边，感觉没那么烫后才将馄饨推到晏照面前：“公子，不烫了。”


    晏照显然习以为常，接过碗勺，舀起馄饨却没吃。


    执剑又开始搅自己那碗，搅着搅着忍不住问：“公子昨晚所说可是真的？”


    晏照看着馄饨“何时？”


    “就是…，就是你同江勉那事。”


    “难得你会有说话不利索的时候。”晏照好笑，“还有那事是何事？这事没什么不好讲的，我确然是心悦他的，但他未必，或者说他未必知道我心悦于他。”


    执剑一听，闷声道：“什么叫他还未必！公子心悦他是他的福分！”


    晏照却摇摇头：“我心悦他是我的事，不能因为我的身份，又因我心悦他，就强迫他一定要心悦我，不便不是心悦了。”


    执剑的眼中划过一丝疑惑，“我不懂，公子既然心悦她，为何不告诉她，难道不想和她在一起？”


    “自然是希望的，可感情一事不能强求，何况如今大局未定，你我前路坎坷不知将来如何，将来若不能成事，我眼下将情谊诉之，岂不是……”


    执剑听了更加疑惑，疑惑中还多了一丝愤怒，“哼！照公子所说，那这个江勉着实配不上公子的情谊。”


    …………


    算了和这榆木脑袋说不通


    晏照：“罢了，还是不说这事了。待会回去，你去校场看看训练情况，其他地方也要加紧训练，我们也该准备准备回京了。”


    执剑点头：“是。”


    西街早市人还挺多，小小的馄饨铺子说话间人已经坐满了，两人吃了馄饨给别人让了座，正准备往回走，一扭头，一个熟悉的身影窜进了眼眸。


    对面的香米糕刚出炉，铺子前围了好些人，江挽缨踮着脚往里面凑，手上拿着铜板喊：“我要三个米糕，三个！啊，谁踩我脚了！”


    灵动的样子让晏照没忍住笑出了声，“还真是可爱。”


    站在晏照身后的执剑顺着晏照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瘦弱矮小还聒噪的江挽缨像个猴子般上蹦下跳，他嘴角一抽，全然不理解晏照口中的‘可爱’一说从何而来。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情愿不当情人，不看西施，这也太可怕了！


    但他毕竟作为御前侍卫，必然要想陛下所想，忧陛下所忧，哪怕他再不情愿。


    他向前几步，准备将江挽缨叫过来以免公子相思之苦，人却被晏照一挡，“你做什么？”


    执剑面无表情，如实回答：“把人叫过来。”


    晏照：“你叫她做什么！”


    执剑喉头滑动：“虽然我不理解，但公子喜欢最重要，我定要帮公子。”


    …………


    帮？


    帮个锤子！


    晏照扶额，仰天长叹。执剑这名字当真没白取，当真就只适合拿剑，下次还是带阿杵出来的好。


    “不必。”


    “公子不是喜欢他？”


    “是。”


    “那为何不叫他？”


    “…………”


    晏照已经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生平头一次觉得和人沟通如此费劲。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她一个人出来想必也是不想人跟着，我们这时叫她，她会不自在的。”


    执剑似懂非懂的点头，“那我们先回去？”


    对面江挽缨已经卖完米糕往前面的烧饼铺去了，晏照下意识跟着走，忽然转头对执剑一笑，“你不是还怀疑她？这么早出门，正好跟上去看看？”


    两人沿着街，看着江挽缨一路逛到头，只要是早点吃食的铺子，一个不落统统买了一遍，手上不够拎，居然还从袖口处拿出了个大布袋子，一股脑的装在布袋里背着走。


    执剑忍不住：“这么多，她吃得完么？”


    江挽缨浑然不觉，自己被人跟了一路。一路看一路买一路装，一路哼哧哼哧自言自语：“晏照那里总共有多少人来着？”


    “我买的不会不够吃吧？”


    “哎呀不管了，反正能买的都买了，不够再说吧。”


    她背着一袋子吃食往回走，晏照和执剑也跟着往回走。此时天色尚早，旭日还没挂梢，街上多是早起做生意的人。


    “哎呀妈，还怪沉。”买的时候没觉得，没想到全部放一起这么重。江挽缨背着布袋，心里还在盘算怎么应对晏照他们的怀疑，一个没注意，拐弯时和人撞个满怀。


    她本就在想事情，这一撞，手上布袋一松，人没倒，吃食散了一地。


    江挽缨怔了一下才想起被自己撞到的人，忙低头去看，人脸还没看清，倒地人刺溜一下从她脚边划过。


    江挽缨：“？？？”


    “欸？”她道歉的话还没出口，面前的人眨眼到了她脚后，江挽缨只好跟着往后看，这一看，看的江挽缨喉头一哽。


    她的脚边趴着一个人，身量不高，头发很脏也很乱，正恶狗扑食一般，捡起江挽缨散落的吃食往嘴里塞。


    江挽缨走到那人面前蹲下，眉头不禁皱起，是个看似只有六七岁的小孩。江挽缨伸手想要拨开小孩被脏乱头发盖住的眼睛，他瑟缩了一下却没躲，只是不住往嘴里塞吃的。


    碎屑掉了一地，他去想都没想就趴在地上舔起来。


    “唉！”江挽缨试图制止，“不能舔，太脏了，你吃这个，这里还有很多！”


    小孩似是没听见，舔干净碎渣后又馒头苦吃起来，他看起来饿极了，像是很久很久没吃过东西。


    江挽缨于心不忍，将布袋里的点心全拿出来递给他，“你慢点吃，不着急。”


    他不说话，几度被点心噎的猛垂胸口，江挽缨只能干着急又无可奈何，此前为了方便，她只买了早点点心一类的，早知道买些豆浆就好了。


    见江挽缨没有驱赶打骂他的意思，小孩颤巍巍的伸手试探的拿剩下的点心往怀里揣。


    江挽缨看着，拿过布袋，将散在地上的点心往布袋里装。


    小孩瑟缩了一下，爬起来就想跑，站起来的瞬间又摔了下去。江挽缨忙去扶他，“没事吧？”


    小孩低着头，怯生生的看江挽缨，小小的身躯微微颤着，好似生怕江挽缨会打他。江挽缨感受着掌心的颤抖了，心也跟着颤了一下，她拾好布袋，把布袋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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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哝，拿着吧，都给你。”


    小孩想要去拿，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似是不敢相信，又怯怯地去看江挽缨，江挽缨将布袋往他怀里一塞，“拿着吧。”


    又顺手给他拍身上的灰，言语柔和的问：“小朋友，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小孩沉默了好一会，才嗫嚅道：“俺不想回去……”


    “为什么啊？”


    “他们老打俺……”


    江挽缨掀开小孩的衣袖，入目之处没有一块好皮，到处都是乌青，新痕盖旧痕。


    江挽缨既震惊又痛心，“这……这怎么回事……”


    “俺爹妈死得早，俺在俺婶子家，俺婶子不让俺吃饭，让俺干活，俺没气力干不好活就被打，俺昨晚逃出来的，俺不想回去……”


    江挽缨说不出话来，她小时候也被扔在奶奶家过，每天放学回来要帮奶奶干活，时常被打还吃不饱饭，想到这，江挽缨眼眶一热，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啊？”


    “顺子。”


    “这样，顺子……”江挽缨道：“你要不先跟我回去，姐姐认识个很厉害的人，看看他能不能把你留下，但姐姐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如果不可以，姐姐再想些别的办法你看好吗？”


    顺子看了江挽缨半晌，点了点头。


    江挽缨牵着顺子想着回去怎么和晏照说这事儿，一回头，却看见晏照和执剑就站在自己身后，先是一愣，随即展颜，语气中藏不住的欣喜：“晏照？嘿，这么巧，我刚说到你呢。”


    晏照先是回头看了眼执剑，嘴角上扬，眼神闪了几下才看向江挽缨。


    执剑无语，晏照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就这从小到大的默契，不用说他都明白，那意思无非是说，“看吧，怀疑来怀疑去，跟了一路人家压根没发现。”


    江挽缨压根没发现他俩有啥不对，小跑上前，指了指顺子，一股脑将事情全都说了，说完才意识到什么，有些局促道：“不好意思啊，我方才一看顺子这么惨，想都没想就……，你要是觉得不合适也没事，我可以再想其他办法的。”


    晏照越过江挽缨看向顺子，好一会没说话。


    江挽缨有点懊恼，晏照身份特殊，那铁匠铺子看着也是有秘密的样子，他这么突兀的说要给顺子带回去不仅唐突还很无礼。


    她想了想道：“还是算了，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我还是带着顺子想想别的办法吧。”


    晏照垂眸看他，“什么办法？”


    “我有钱呐，也可以教顺子变戏法，让他有自力更生的本事。”


    “想法倒是不错。”晏照笑道，“只是你可能想过他这么小，又无栖身之地，陡然有了钱财会是何种后果？”


    江挽缨一怔，晏照转头给执剑递眼神。


    执剑点头命，走到顺子面前，从上到下打量起来，他们‘阎王锁’中大部分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顺子身材矮小，如果要用，还需时间调教。


    “你几岁了？”执剑问。


    顺子声如蚊蝇，“九……九岁……”


    执剑倒不意外，穷苦人家的孩子比看着年长是常有的事。他伸手捏了捏顺子的肩膀，顺子疼的直叫。执剑点头转头又给晏照递了个眼神。


    晏照这才对江挽缨道：“好了，先把顺子带回去再说吧，你也回去准备准备，不日就要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