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瑶瑶

作品:《平行鸟

    钱圣夏叫道:“瑶瑶?”


    瑶瑶不再回话了。


    如今正是下午,烈日当空,阳光霸道地射进来,却被适度的空调风隔绝在外。


    一把轻巧的摇椅由两根绳子系在小阳台上,旁边是装着儿童读物的柜子。


    钱圣夏不由往那边走去,地上同样铺满了与走廊相同材质的软垫。


    她不喜欢阳光,喜欢坐在摇椅上。


    如果这是她的房间,她能够想象下雨的日子坐在这看书,然后发呆。而不是挤在现在的出租屋里,走楼梯到四楼,衣服要挂在室外,一睁眼就已是房子的全部大小了。


    钱圣夏想在临安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它可以不大,但一定采光要好。


    无疑,这是整个家中采光最好的一间房间。而李景浩留给了瑶瑶。


    李景浩推门进来,手上端着的,是一盘刚从冰箱拿出来切好的西瓜。


    他说:“这瓜很甜,你来尝尝。”


    钱圣夏咬了一口,果然很甜。


    “这里的装修和在老家差不多,我没动很多。我妈说她不能离开之前的环境。”


    钱圣夏心道,这是对的。


    瑶瑶咬水彩笔,放声大叫,哭完了喊,喊累了就趴在床上画书。


    她的程度很重,是很严重的情绪行为障碍。不主动与人社交,只关心自己的事情。


    钱圣夏想到刚才李景浩的话,迟疑道:“之前是你妈妈带吗?”


    “对,去年在这里安顿得差不多了,就从老家接过来了。”


    “我记得你高中跟我说她还在读幼儿园,现在呢?”


    李景浩说:“不读了。”


    “怎么了?”钱圣夏问。


    李景浩低着头坐下来,让瑶瑶逐渐开始不安分的动作,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我爸爸去世了。”


    李景浩闭着眼,眼皮不安分地跳动着,似乎陷入了一段痛苦的回忆当中。


    她知道,前段时间在羊山头村,小勇的墓碑前。她就知道了。


    但等了很久,李景浩也没有继续,就当钱圣夏以为她不再开口的时候,他开口了。


    “是车祸,跟瑶瑶一起。”


    钱圣夏:“什么?”


    原来与之并行的是这个时候,她不知道。


    李景浩说:“你不知道很正常,我没有说出去,大概……”他想了想,说:“大概是你高二下学期的时候。”


    “怎么是这个时候?”


    钱圣夏心脏漏了一拍,这个时间,是她和李景浩因为刘洋闹掰,彼此开始分崩离析的时候。


    “你……


    “所以,你没有找我,是家里出了事。”


    李景浩轻轻“嗯”了一声。


    这边,瑶瑶似乎能听出来李景浩话里的悲伤,她不想听。


    于是她在二人的目光中赤着脚走到墙边,用红颜色的水彩笔涂鸦。


    红色的,粗旷的线条。画了一会,水彩笔掉到地上,她没有捡,而是开始叫。


    尖锐的,刺痛的,宛如指甲插入玻璃发出的坑坑声。


    一片尖叫声中,钱圣夏只能看到李景浩的嘴唇煽动片刻,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钱圣夏歪了下头,用口型说到。


    然后,李景浩放下西瓜,把钱圣夏拉起来。


    这一次,声音清晰明亮。


    “走吧,去客厅。”


    钱圣夏的手腕被李景浩虚握着,他的手臂很长,手的关节处很清瘦,抓着她的那片掌心露出粉红的一截。


    那只手很温暖。


    钱圣夏被这双手陷进柔软的沙发里,连同她的这颗心一起。


    李景浩喝口水润了润嗓子。


    “对于那天的印象,我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下午还在跟你吵架,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晚上我爸打来电话,问我明天回家想吃什么。”


    李景浩的声音空而远,像小时候断断续续从灶台升起的白烟,从明亮的窗户跑出去,在明亮的记忆里钻进去。


    钱圣夏几乎是从胃里探出一口气,她揪心地看着李景浩,一股恨意油然而生。


    她恨。


    恨自己太果断,太绝情。


    料定对方一定会来找她,便鼓足了劲不去理他。


    她控制不住表情,低着头,呜呜地掉眼泪。


    “别哭啊。”李景浩说他正了正神色,“你听我跟你讲。”


    “我说,我想吃薯条。他说要土豆做的还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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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薯做的,我说……”


    然而到了后面,李景浩的话题变了调,跑偏了。声音里也带着若有似无的上扬。


    钱圣夏止住了哭意。


    “……你先等等,刚刚不是还有一段浓浓的悲伤气氛吗?”


    “没了。”


    李景浩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钱圣夏咬牙,“这你还笑得出来?”


    他点点头,耸一耸肩,说:“左右也没什么好讲的,不过是让人难过的事情。而且,我记不清了。”


    钱圣夏见李景浩的表情很执着,把手放在大腿上,也不讲了。


    她记得初遇那天,看到李景浩的时候。


    那天的场景很简单,李景浩在喂他妹妹吃薯条。一家肯德基,一对兄妹,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盘薯条。


    没有再多的东西了。


    或许还有,是作为看客的她。


    曾经的钱圣夏没想明白,现在的她觉得自己矫情。


    羡慕孩子能得到她所设想的所有爱。兄妹情、父母情、老师情……那么多的爱,全都浇灌在一个人身上,而且每个人都甘之若饴。


    这么想着,一些话反倒脱口而出。


    “你对你妹妹很好。”


    李景浩说:“我觉得,哥哥的爱,是与父母给的是不同的。”


    钱圣夏没有兄弟姐妹,不懂他的言下之意,“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亲情吗?”


    李景浩说:“不一样的。爸爸,妈妈。嘴巴一张一闭,喊得浑然天成,就像婴儿生理性的啼哭。


    但是哥哥不一样,哥哥是后天的。说哥哥的时候,嘴巴没办法张大,舌头轻轻翘起,含在下颚,像是婴儿吮吸的奶嘴。


    哥哥的含义,就是从妹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钱圣夏叹为观止,她为李景浩方才一番精彩的发言折服,“不愧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好哥哥。”


    “不过,瑶瑶现在不上学,每周都有什么安排?”


    “每周都要去医院做康复,有三天还要去机构。”


    钱圣夏说:“总有一天有时间吧。”


    “嗯,你要来吗?”


    钱圣夏说:“每周一小时,别客气,给我掏钱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