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多亏陆铮

作品:《北境边关生存日常

    王三带着唐家姐弟俩进了县衙,却没进大堂,而是从侧门绕过影壁,一路往后边的院子走去。


    这后院便是县衙的二堂所在,唐宛一边走一边悄悄打量,只见院子开阔整洁,一溜青砖瓦房依墙而建,内里隐有人影晃动,有在低声说话,有在埋头抄写,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县衙诸位的理事办公之地。


    王三脚步不停,带着两人一径往东边略显宽阔的值房走去,到了门口才停下,恭恭敬敬地对里头道:“大人,人带到了。”


    值房内传出声温和的“进来”。


    王三转头看了姐弟俩一眼,抬下巴示意他们跟上。


    “这是县丞范大人。”


    唐宛心内微微一动,她原以为是知县升堂,原来是县丞来问案,难怪方才不进大堂。


    虽觉意外,面上没显出异色,上前半步,欠身道:“民女见过范大人。”


    唐睦也学着姐姐,跟着作了一揖,低声喊道:“小民见过范大人。”


    王三见状,拧眉道:“见到大人,为何不跪?”


    唐宛不由得一怔,两辈子加起来,除逢年过节拜祖宗,她还真没跪过谁,虽然心知入乡要随俗,膝弯却没能立刻弯下去。


    正踌躇着,案前正低头看状纸的范敬之已抬眼看过来,淡淡道:“行了,不必多礼。”


    说罢,他看向王三,“你先退下。”


    王三低头应了声“是”,弯腰退出门外。


    值房内一时只剩范敬之与姐弟俩。


    唐宛跟唐睦快速对视一眼,一起欠身:“谢大人。”


    范敬之略点了点头,没再多客套,指腹微微摩挲手中的状纸,抬眸道:“听说你们要状告佃户,怎么回事?”


    唐宛心头微定,暗自松了口气。问案子就好,可别再搞什么弯弯绕了。


    索性开门见山地陈述起来。


    “回大人,我家本是怀戎军户,家父唐守毅元和初年抗击北狄战死沙场,祖父唐怀远去岁病逝,如今家中只余我与幼弟相依为命。”


    她说话习惯看着人眼睛,不过隐约知道这时代不宜直视官员,便盯着案上的一方砚台,目不斜视继续道:


    “我家中原有军田三十亩,租与饮马河村吴家兄弟耕种已有十余年。祖父在世时曾与吴家约定,每亩年缴官粮二石,余下收成平分。可近些年来吴家屡次借口荒年歉收,只肯缴官粮,余粮租子却越交越少。”


    她说到这,声音里难免添了几分冷意:“昨日我亲自去了饮马河村打听过,近几年风调雨顺,我唐家田地并未明显减产。可吴家交到我唐家的余粮,却连年减少,去年交租不过七八斗。”


    说到这,她朝唐睦递了个眼色,后者忙从怀中取出账册,翻至一页,双手捧着递到范敬之跟前。


    “这是祖父留下的账本。”


    范敬之接过账本,打眼一看,果见那吴家交租连年递减,眼眸微沉。


    唐怀远从前担任军中书吏,是个再仔细不过的人,这些年怕是真的老了,竟让家中佃户欺瞒至此。


    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


    所幸这个孙女还算精明。


    “我祖父怜他家中人口众多,即便少交也不忍苛责。未料他家不仅私吞余粮,更有甚者,竟擅以唐家军户名义开垦新田,却瞒而不报。”


    “昨日我和阿弟本想去看看春耕情况,却发现家中三十亩地几乎荒弃了。而吴家阖家却在别处忙碌。一番打听才知道,吴家兄弟竟然擅用我唐家军户名义,在营堡北面新开了荒地。”


    “按军中律例,新垦荒地头三年免粮,第四年起缴一半官粮,余粮该归田主。去年吴家兄弟代我唐家缴纳征粮时,缴了十余石新地征粮。可见吴家暗中独吞新地产粮已逾三年,却从未向我家提过半句。”


    她说到这处,眼眶微红,声音却不含糊:“祖父在时,他们尚且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如今只剩我和阿弟两人,他们越发变本加厉。大人如此刻派人去查,便知民女句句属实。”


    说到此处,唐宛深吸一口气,垂首一拜:“恳请大人为我姐弟主持公道,追究吴家兄弟荒废军田之罪,还我唐家新垦之地,追补这些年私吞租子。”


    范敬之目光从纸页转到案前这对脊背笔挺的姐弟身上,心里暗自颔首。


    这小娘子虽是女儿身,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说起话来条理分明、言辞有据。她年纪不大,受了委屈却不哭不闹,只眼底微红,与他平日所见那些动辄絮絮叨叨、哭天抢地的告状人截然不同,让人耳根子清净不少。


    范敬之合上账册,扬声对外喊了声:“王三!”


    那衙役应声推门进来。


    “知会捕快班,去把吴家兄弟带来。”


    兼听则明,唐家姐弟无论状纸还是陈词都说得清楚明白,不必赘言,剩下的,就且听吴家人如何分辩。


    捕快班得令去城外饮马河村抓人,来回一趟并非片刻之事。


    范敬之案上积着一堆公务等待处置,按理说应让唐家姐弟俩上外头候着去。


    可他心中记挂着一桩事,随手将那状纸翻开,又扫了一眼,忽而问道:“你们这状纸,是请谁代笔的?”


    唐家姐弟俩对视一眼,都怔了怔,不明白何来这样一问。


    唐宛抿了抿唇,谨慎地回答:“回大人的话,这是我和阿弟两人商量着写的。”


    范敬之不由得挑了挑眉,颇有几分意外:“哦?”


    他看姐弟俩神色坦然,不似作伪,便笑了笑道:“不必紧张,这状书虽格式有些粗陋,却也条理明白,轻重分明,比许多只知道喊冤的状子要强得多。可是谁教你们这般写的?”


    唐宛坦率道:“民女并不晓得如何写才算合规,只想着既是告状,总得让接状的官老爷一眼就看得明白——我们告的什么,凭什么告,有何人证物证,说辞能不能立得住脚……”


    范敬之听到这里,忍不住轻叹一声,心里头倒真有些感慨。


    知县胡大人不怎么理事,这些年县衙大大小小的事情多由他来把关。文书、户籍、赋税、库房样样都得照应到。时不时还要处理各种诉状。


    时人不知是不是觉得哭得越大声就越无辜,呈递的状纸里头往往什么也不写,长篇累牍最多读出一个‘冤’字,关于案情却鲜少能找到只言片语,等到审理的时候往往连诉状人姓甚名谁都要再问一遍,更别谈什么证据了,样样都要官府去抽丝剥茧调查,费力又费时。


    他有心想要把这唐家姐弟写的状子推广开去,日后让那些代笔的先生书吏比照处理。力求能够一目了然,应当能省不少事。


    这么想着,难免就着那状纸的写法,又多问了几句。唐宛自然不会藏着掖着,知无不言,倒叫那范大人又暗赞了几回。


    此时日上三竿,饮马河村外,日头有些灼人。


    吴家兄弟携全家在新垦地里劳作,泥土已经深耕了一遍,种子已经撒下一多半,预计着再有半日功夫,新田的播种就完成得差不多,之后便是浇水施肥。


    “等这边事了了,唐家那些地还是得种起来。”吴家老大跟弟弟商量着。


    “是啊,那边收成若好些,征粮尽从那头出,新地肥沃,粮食更健壮些,我们可自己留些种子,免得买粮种又是一笔开销。”


    “是这个儿理儿。”


    兄弟俩心头算盘拨得震天响,远远瞧见有邻人引着几个官差往这边来,不禁有些困惑,紧接着心里都生出一股子微妙的不安来。


    眼见着那队官差越走越近,手里仿佛还拎着枷锁,吴大莫名地脚下一软。


    他瞧着那领头的捕快回头交代了一句什么,便有几个衙役领了指令,四散守住地头,看向他们的目光炯然,分明是为了防备人跑了。


    吴家老二稍镇定些,见那捕快走近了,干巴巴地问:“敢问官爷,这是要找谁?”


    领头的捕快瞥了他一眼,冷声问那引路之人:“这可是你们村中的吴家兄弟?”


    吴老二这才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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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到引路的是村长的小儿子。


    “正是他们。”


    吴老大心中某种不详预感再浮现,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战战兢兢道:“不知官爷找我们何事?”


    那捕快确认之后,二话不说,让人拿了枷锁,给兄弟俩扣上了。一旁歇了手中活计的吴家人一看这情况,不禁大惊失色,连忙赶来询问:“为何抓他兄弟俩?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们难道心里没数吗?”捕快冷哼一声,“你们私用主家名义开荒,私吞田粮的事发了,且跟我们走一趟吧。”


    吴家兄弟闻言双腿都软了,却依然存着一份侥幸,大喊冤枉。


    捕快却不管他,推了一把:“有什么冤屈,去县衙跟大人辩去!”


    吴家兄弟仓促之间被押到县衙,没有半分准备,又是被分开审问的,虽然始终不肯认罪,说辞却漏洞百出,前言不搭后语。


    范敬之冷眼瞧着,心里已经大致有了定论。


    只是他素来谨慎,并未当场拍板,仍命人去饮马河村走访询证,又吩咐户房书吏翻检往年征粮册,还调衙役去吴家新垦地头丈量查看……


    预备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再开堂审理。


    当日天色已晚,范敬之下令将吴家兄弟收押,唐家姐弟俩则被允准先行回家,静候后续。


    今日之行虽然有些微波折,总体算是极为顺利,虽一时没有结果,姐弟俩心情却都是轻快的。


    两人往街面上走了一段,又雇了一辆骡车回家去。


    唐睦还沉浸在那吴家兄弟百口莫辩的狼狈中,唐宛却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阿姊,你在想什么?”唐睦察觉了,忍不住凑近问。


    唐宛思忖着开口:“我感觉,今日之事之所以这么顺利,多半得感谢一个人。”


    唐睦疑惑:“谁呀?”


    唐宛回忆当时的情况:“晌午我们来时,被晾在外头大半天没人理会,偏生陆铮进去没多久,便有人来传唤我们。且不是县太爷审案,而是县丞大人接待我们的。”


    身为怀戎县百姓,知县胡大人的作派,唐家姐弟不说知之甚详,也算是略有耳闻。


    所以唐宛一开始也做好了必要时候出点儿血的准备。


    可今日却只在一开始让王三通传的时候使了一角碎银,之后竟然全程公事公办。


    唐睦一听恍然大悟:“阿姊的意思,是陆二哥帮了咱们?”


    唐宛点点头:“多半如此。”


    唐睦便问:“那阿姊,咱们这次要怎么谢他?”


    唐宛想了想,摇头道:“看他今日来去匆匆,最近多半是忙春耕的事,等这阵子过去了再说也不迟。”


    唐睦点头应着,忽地笑了笑,软声道:“阿姊最近做的吃食都好吃,到时候多做些送给陆二哥吃。”


    唐宛闻言失笑:“好。”


    骡车行到城西集市,正赶上散市的时候,大多摊贩都在准备收摊了。暮色里忽然传来几声喧嚷,前头围起了不少人。


    唐宛朝那处看了一眼,隐约听到有人小声议论:“听说又有一小股北狄骑兵来犯,不知这次派谁家儿郎去抵御……”


    “这群北蛮子饿了一个冬天,不管谁去拦截,都很凶险啊!”


    “神佛保佑,不要选中我家儿郎……”


    这话飘进耳中,唐宛心中一紧。


    北境辽阔,虽有关隘戍堡,偌大的腹地不可能处处周密,总有些防不胜防。北狄人不善农耕,逐水草牧牛羊,冬日最难过,春耕时分他们总爱冒险前来劫掠。


    大雍边境军民的粮种,却是他们觊觎的口粮。


    唐宛是从和平年代穿来的,即便对处境做了些心理准备,听到这消息还是有些难安。


    颇为失眠了几个夜晚。


    没过几日,她又听到一个消息。


    这次北狄人来犯,竟是陆铮带着他麾下的五十士兵受命拦截。听说拦追敌骑十几里地,带了箭伤回来,如今正在家里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