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恒擦干手，拿了两个碗，没有给她，而是示意她一起出去。


    正好他把活都干完了。


    卫昭两手空空地又走了出去。


    汤很烫，二人便坐在一旁等着。


    卫昭一手支着脑袋，偏着头看楚恒。


    楚恒被她看得有些坐不住了，不停地打量着自己，想看看是哪里不妥，看来看去，除了衣服上溅了些水，也没有旁的了。


    那副茫然的模样惹得卫昭猛地一下笑了出来。


    楚恒只好问：“你在看什么？”


    卫昭笑够了，才道：“看你酒醒了没有。”


    楚恒皱了皱眉：“我没喝醉。”


    卫昭附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话是这么说的，但那一脸的笑可不是这么个意思。


    楚恒默默地看着她，直到把卫昭看的再也笑不出来了。


    卫昭撇撇嘴，小声嘀咕：“小气鬼。”


    垂在一旁的袖子一沉，卫昭抬眼，就见楚恒正扯着她的袖子，还轻轻地晃了晃。


    楚恒看着卫昭，眼神格外专注，保证道：“我以后不喝酒了。”


    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她，卫昭看得一呆。


    见她没反应，楚恒急得又晃了两下，“不生气了，好不好？”


    这是在……撒娇？


    卫昭突然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热，她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说道：“我没生气，你喝不喝酒是你自己的事，身体是你自己的，我又管不着……”


    耳朵上的热意缓缓褪去，卫昭越说面上越严肃，成功把自己的火气又勾起来了。


    楚恒越听越心慌，忙打断道：“我错了。”


    再说下去他觉得自己又要完蛋了。


    他讨好地笑了笑，说道：“我以后都归你管，你不让我做的我都不做。”


    卫昭眨了眨眼，都归她管？


    这个醉鬼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说的是真的？”


    楚恒连忙点头。


    卫昭眼睛一转，也没说要不要管，而是伸手拿过一旁的沆瀣浆递给他，言简意赅道：“喝。”


    楚恒接过来直接“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


    卫昭端起了自己的那碗还没喝呢，见此只好又给他盛了一碗，嘱咐道：“喝慢点。”


    楚恒这次接过来慢慢地喝。


    喝完酒总有些口干舌燥，沆瀣浆生津止渴，甘蔗糖遮住了白萝卜的土腥气，入口之后只余甘甜。


    就算不用来做醒酒汤，夏日当茶饮喝下去，也能带来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清凉。


    “三斤，过来。”卫昭喊了一声正趴在灶房门口啃骨头的三斤。


    三斤的头猛地抬起来，看见卫昭对它招手，它抛下骨头就跑了过来，贴着卫昭的腿蹭蹭。


    卫昭撸了把它油光水滑的毛，觉得手感比以前更好了，看来是最近又胖了。


    她指了指楚恒，对三斤交代：“送他回家，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今天就算了，三斤今儿可没少吃肉啃骨头。


    领了命令，三斤便又跑去了楚恒身旁，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腿。


    楚恒有些不想走，卫昭还没说她到底有没有消气。


    三斤又咬着他的衣角拽他走。


    赶紧走啊，不走狗爷明天的好吃的就泡汤了。


    见楚恒一直看着自己，卫昭只好说：“我没生气，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有事明天再说。”


    “好。”楚恒应了一声，和三斤一起离开了。


    卫昭就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似是若有所感，楚恒在踏出小院后停下脚步，转回了头。


    卫昭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冲他挥了挥手。


    把醉鬼送走了，卫昭自顾自坐在院里发呆，她的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东西，却最终什么都抓不住，坠的心里沉甸甸的。


    “……哐——哐——”


    哪里来的声音？


    卫昭收回思绪，四处张望，循着声音找过去，才发现是她家猪正在撞猪圈。


    卫昭的小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撞什么撞？！把门撞坏了看你们还能睡哪！”


    听到她的声音，猪倒是不撞门了，反而开始围着食槽转圈，嘴里一直哼哼着。


    卫昭一拍脑门，瞧着各个窝里一个比一个蔫耷的牲畜，这才反应过来今天还没喂食，她连忙跑去院子的角落把之前打的草给它们先塞上，又马不停蹄地跑去灶房烧水和食。


    好不容易养到现在了，可不能饿出事来，鸭子都开始下蛋了，她还准备等多捡几个后腌咸鸭蛋呢。


    听见窝里还在哼哼唧唧，卫昭一边干活一边喊：“别叫了！没看见正弄着呢吗？饿都饿了，再多等一会儿能咋了？”


    一阵叮铃哐啷，风风火火。


    留在最后送别了所有亲戚的樊桂花回来就见自家孙女这么活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丫头，每次喂个食都像是要去打仗一样。


    她走过去帮忙，卫昭一见到她就委屈地告状：“奶奶，它们嫌弃打的草不是新鲜的，根本不吃。”


    这几天太忙了，只能提前打好草存着，结果这群牲畜的胃口都被养刁了，不是新鲜的根本不吃。


    樊桂花一听更是想笑，“那你跟它们说，爱吃不吃，不吃这草就一直饿着。”


    卫昭想想还是算了，“我明天再去打新的吧，好不容易养这么多肉，真瘦了我不就亏了。”


    整日里嘴上厉害，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等院子里消停下来，也到了睡觉的时候，卫昭累了一天，沾上床就睡着了。


    头一日还是晴空万里，次日一睁眼外面便落下了一阵急雨，雨丝顺着风潲进窗子，卫昭爬起来关好窗户，屋子里有些昏暗，卫昭窝在床上不想起来，感觉浑身都提不起力气。


    夏天的雨是她最不喜欢的。


    随着雨声的噼啪声渐小，闻着空气中的土腥气，卫昭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而另一处的楚恒却是真的再也睡不着了。


    回忆起昨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他刚醒来时恨不得拿头往墙上撞。


    这酒以后是真的不能喝了。


    昨日观礼时想到卫昭将来也会成亲，一时心情难言，席间有人劝酒，他便喝了几杯，却实在没有想到自己醉酒后在卫昭面前会是如此表现！


    楚恒坐在窗前半晌，才终于压下那纷杂的心思，瞧着雨滴接连打在桃树枝叶上。


    没有开花的桃树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叶子，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做最后的残喘。


    这座院子里的一切好似都带着几分荒凉，夏日生机繁盛，却偏偏照不进此处。


    一阵风吹过，吹倒了井边的木桶，“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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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一声，吸引了楚恒的目光。


    瞧着那里，他突然想到了第一天回到上溪村时的情景，那日午后，那个精力极其旺盛的姑娘在井边清洗了家中那个能装得下一个她的水缸；


    她用这口井冰过乌梅冰糖饮，他用这口井为她镇过西瓜；


    他现在都能想起每次她看到这口井时那不由自主流露出的羡慕神情。


    楚恒看着看着便笑了，原来他这里也来过朝阳。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卫昭昭，你还没说要不要养我……


    夏日的雨来得急去得也急，空气中残留着雨雾的潮湿，黏在身上让人难受。


    卫昭叹了口气，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拿帕子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水，又从斜挎的小背篓里捏了两颗桑葚扔进嘴里。


    三斤见不得她吃独食，在她腿边蹭来蹭去，见状卫昭只好也给它扔了一个。


    她把沉甸甸的背篓放下来，牲畜吃的草已经割了不少，她还摘了不少如今能吃的野菜和菌菇。


    雨一下，埋在地底的金蝉便爬了上来，卫昭一路走一路捡，带的小兜里装了十多只，一只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托着一包用专门捡的大树叶包着的蝉蜕，生怕不小心压坏了。


    这东西可值钱了，能当药材卖。


    卫昭觉得自己该多跑几次山上，这些时日一忙，都忘记了来山上找药材。


    标记好几处自己找到的野葡萄，这些大概还需要一个月才能成熟，又摘了些莓果，卫昭这才一路挖着蒲公英下山。


    晒干了做蒲公英茶，清热解毒。


    一路只顾着找蒲公英，卫昭慢慢转到了山的背阴处，她眼睛尖，只觉得前面一眼扫过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凑过去一看，竟是一片被杂草遮挡住的蕨菜。


    这片蕨菜许是晚出的，五月底了看着还十分鲜嫩，以往这都是四月的时令菜。


    卫昭面上一喜，赶紧弯腰去拔，背篓被她压得实实的，等实在装不下了，她这才抹了把汗，直接回了家。


    “奶奶，你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还没进门，卫昭就先叫开了。


    樊桂花在堂屋外补着衣服，闻言便停了动作，起身去迎，笑问她：“又找到什么好吃的了？”


    卫昭嘿嘿一笑，赶紧把背篓卸下来，倒出了里面的东西。


    把给牲畜打的草放到一边，卫昭把自己弄得一大捧蕨菜和其他的野菜菌菇分作另一堆。


    “我下山的时候碰到了一片蕨菜，还正新鲜呢，今日晚饭就炒这个怎么样？”


    想着蕨菜的脆嫩鲜香，卫昭的心情越来越压不住，现在就想去做饭。


    樊桂花在一旁帮着挑拣，“你这蕨菜摘了不少，估计要吃上几顿了。”


    卫昭就道：“我怕下次再去找就没了。”


    山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村里的人眼睛都可尖了。


    不过鲜野菜放不住，得想个办法消耗消耗。


    野菜分好，金蝉当晚就得做了，不然等脱壳了就不好吃了。


    蝉蜕也专门装了起来。


    樊桂花道：“家里如今存了不少艾草，趁山上还有，有空就再去多摘一些，留一些咱们自己用，剩下的拿去卖。金银花也到季节了，到时也要多摘些回来，和这些蝉蜕一起送去镇上的药房。”


    这些常见的草药不算值钱，但对于农家来说，总归是个进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