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才忙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里面除了封墨迹犹新的"邀约"信，还有个绣工拙劣的鸳鸯香囊，"公子您瞧，这香囊是小的特意寻来的——宋娘子的绣活实在粗笨，小的好容易才从乡下寻了针脚歪斜的仿着宋娘子的绣工做的，保管旁人见了，只当是她亲手绣给您的定情物！"


    "做得好。"卢庭风接过香囊，指尖捻着那歪歪扭扭的鸳鸯眼睛，忽然低笑出声，喉间气音泛着冷冷的残忍，"明日一早，扬州城的茶楼酒肆就会传遍——宋制置家的嫡孙女宋祈年，为逼我卢庭风娶她，竟在客房内设计下药，不惜自毁清白也要做卢家妇。宋制置为保颜面，只能将她风风光光嫁过来。到时候……"他故意顿住，目光扫过茂才因兴奋而发亮的脸，"到时候，本公子就脱了你的奴籍，赏你座苏州的宅院，再配两个如花似玉的丫鬟，让你也做个人上人——但若走漏半点风声，”话锋陡然转冷，目光像毒蛇般缠上茂才的脸，“你知道本公子的手段的。”


    茂才垂着的面孔一阵发白，语气却极是诚恳，路上不方便下跪，只将腰弯的更低："小人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敢泄露出一个字！"


    "那个丫鬟......"卢庭风忽然顿住，日光透过树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眼底的阴鸷被树影遮了大半，只余下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小的明白。”茂才眼中闪过狠厉，“寻她时，小的特意穿了宋府仆役的衣裳，说是宋娘子恋慕您想邀您来此一诉衷肠，给她的银子和首饰上暗处亦都打了宋家的印记，若是......若是她''失足''落水，旁人只会当是宋家为遮羞，杀人灭口！"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邀功的急切，"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宋祈年就算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卢庭风看着近在咫尺的客房，似乎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女子压抑的轻咳声，像只受伤的金丝雀在笼子里无助的扑腾。他慢慢将香囊揣进怀中，指尖仿佛已捻到宋祈年哭红的眼眶——


    "茂才，你说这世上最妙的是什么？"他忽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片落叶坠进深潭。不等茂才回答，他已提步走向客房，月白的锦袍扫过台阶，"是看着猎物自己钻进笼子。"


    风卷起他的话音，散在日光的阴影里："而宋祈年这只金丝雀，明日起......就是我的了。"


    “卢公子。”守在廊下的那丫鬟——文雀屈膝行礼时，眼波偷偷落在在对方月白锦袍上。那张玉冠束发的面庞在檐角漏下的碎金日光里，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似带着三分风流。她指尖悄悄绞紧汗巾——宋娘子那个毫无风姿的粗野丫头，指节生茧像个杀猪的屠户，凭什么能让这般人物另眼相看？不过是仗着投了个好胎罢了！


    “宋娘子已在屋内候着。”她压下翻涌的嫉妒，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多谢！这是赏你的。”卢庭风伸手入袖取赏钱时，一枚绣工拙劣的鸳鸯荷包“啪嗒”坠地。绣工歪歪扭扭，蹩脚的毫无美感，文雀见了险些嗤笑出声——这般手艺，便是府里的小厮都不屑要的。


    “多谢姑娘。”卢庭风接过荷包时指尖微颤，指腹摩挲着那只歪头斜脑的鸳鸯。文雀殷勤递还的手僵在半空，望着荷包被珍而重之地揣回衣襟，心口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絮。


    转身时锦袍扫过门槛，他看似随意地屈指轻叩门板：“宋娘子召卢某前来，可是有何要事？”指节叩击的节奏却暗合着某种规律，卡住木栓的小机关应声而断。


    “宋娘子……”他推开门轻松而得意的迈进房门。


    茂才守在门口，还未等他再表演一番给文雀瞧。


    屋内突然传来“踢里哐啷”的巨响，茶盏碎裂声混着桌椅翻倒的轰鸣，一道黑影如断线风筝般从门内倒飞出来，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痛呼声响彻庭院。


    烟尘未散，跟着一道身影追了出来。宋祈年发髻散乱，鼻子里塞着两团布块看起来怪模怪样，滑稽可笑，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大踏步的向着躺在地上挣扎的卢庭风走去，喝问道：“你是何人？”


    斜刺里突然窜出个瘦弱的青衫少年，“宋娘子，你差人送信给我家公子，怎的我家公子按约而来，你又无故打杀？这是是何意？莫不是你以为有宋制置使撑腰便可为所欲为吗？”


    茂才一番话说的虽快却口齿清楚，条理分明。


    宋祈年脚下一顿……应约而来？！莫非是与自己一般被人设计的倒霉蛋儿？


    管他娘的，此时出现能出现在这里的，都与这事脱不了关系，宋祈年提拳便欲打：“胡言乱语便想蒙混过去，我宋祈年行得正坐得端，何时与你有过私会之约？！”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这样的亏，要不是她乘药力还未完全发作，诱骗那那侍女提前通风报信，又乘那侍女离开的时间，将窗户捅破几道缝隙，未必能撑到现在！


    想起万一的后果，她现在心肝脾肺都还是颤的。


    “怎……没有？……宋娘子，你……你命人送这个给我，邀我前来，为何又殴打我？”卢庭风反应也是极快，忍着痛掏出个荷包捏在手中，厉声质问，“家父乃是扬州转运使，我卢家虽不及你宋家显赫，却也非无名之辈，宋娘子何故如此耍弄与我？！”


    这人说的言语肯定，还拿着信物，“难道真是个无辜的？”宋祈年竟一时不能分辨。


    对了，差点忘了那个侍女。她回头去找，目如瞬电，文雀被她目光震慑，竟是一阵腿软，好……好可怕！


    "宋娘子休要伤人！"卢庭风沉声喝止。


    话音未落，宋祈年已旋身出掌，手刀利落劈下。文雀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宋祈年一个利落的手刀，文雀还未及呼喊便眼一闭晕了过去。


    “没看出，卢郎君竟还是个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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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之人。”宋祈年嘴角勾着冷峭笑意。


    卢庭风正欲辩驳，却见她扯掉鼻孔里堵着的布团，大步朝自己逼近，惊道："你……你要做什么？"


    茂才连滚带爬扑上前，张开双臂护在主子身前："宋娘子！您可是像梁红玉梁夫人巾帼英雄般的人物，怎能因寻不到歹人，便迁怒我家公子？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行径，可不合您的身份！"


    "牙尖嘴利的小子……"宋祈年冷笑未绝，手刀已如法炮制，重重劈在他后颈。


    茂才眼前金星乱冒，心底闪过最后一个念头："这哪里是金丝雀，分明是母老虎啊！"随即便软倒在地。


    望着脚边人事不省的茂才，卢庭风面皮微微抽动。


    宋祈年掸了掸衣袖，淡淡道："我知道你已缓过劲，也练过些拳脚。但若想跟我动手，还是省省力气。免得一会众人跟前彼此脸面上都不好看。"


    卢庭风思考了一下动手的可能性，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对上此女迅速取胜的概率好像确实不大，一会让原本赶来围观的众人，看到自己二人打在一处，虽然这个打和那个“打”字都一样，但实则大相径庭，，万一输了自己丢不起这个人。


    计划既已败露，当务之急是如何解释自己的出现。他拖着微跛的右腿起身，拱手作揖时袍角还沾着尘土："宋娘子可知今日究竟是何缘由？"


    宋祈年眉峰微挑，反问道："卢公子所说的信物与信函，从何而来？"


    "方才宴会上，是个丫鬟送来的。"他答得含糊。


    "那丫鬟生得什么模样？"


    卢庭风目光闪动，忽然指向地面："就...就跟她差不多。"


    宋祈年冷笑一声，尾音拖得极长："这么说，卢公子连送信人都不认得，仅凭一个陌生丫鬟的几句话，便巴巴地赶来了？这说辞，是打算哄骗三岁孩童么？"


    "事关娘子名节，"卢庭风胸膛微挺，腰间玉带因动作发出细碎声响，"卢某虽与娘子素未谋面，但袖手旁观，又岂是君子所为！”


    宋祈年墨瞳如潭，直直望进他眼底。卢庭风迎着她的目光竟丝毫不怯。


    “那卢公子可否将信物让我一观？”


    卢庭风喉结微动，忽尔反问："宋娘子既盘问了这许多，那卢某也问娘子一句——今日宴客女眷皆在正厅，娘子怎会一个人跑来这样偏僻的别院？"


    “是……”她尚未回答，院外骤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卢庭风脑中念头飞转：此刻再强行编造与宋祈年的私情已绝无可能，观其神色分明敌意甚浓。当务之急唯有先撇清干系，再另谋良策。他迅速整了整衣襟，未等站稳，一群人已簇拥着涌入小院。


    为首的是一个姿容绝色，姿态娴雅的美妇人，许是刚刚走的太急，额角微微沁出薄汗，仪容有些散乱，但这不但无损她的美丽更因为匆匆行来，更增加了一抹娇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