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一

作品:《金错刀

    轰——


    大雨倾盆落下,救护车的灯光刺透薄雾格外扎眼,车辆猛地急刹,车胎抓地瞬间与石砖摩擦出尖锐爆鸣。


    尚未开门,机器警报声便已扑面而来。


    “病情恶化,”崔挟月翻身而上,手指交叉用力向下按压,她头发被汗打成绺,丝丝缕缕晃动遮挡视线却来不及擦拭,只得重复做心肺复苏,“告诉你们医生做好抢救准备!”


    “好的!”小护士转身就跑。其他医护有条不紊的将人从车上接下来,飞奔向急救室。


    按理说这个患者生命体征稳定了才允许转院,可家属强制要求也无计可施,只能做好万全准备。


    将患者交接给当院医生,崔挟月半靠在墙上手臂颤抖,幸好是临近医院才出问题。


    崔挟月长吐出气,她已经两三天没休息了,加上做了半个小时的“无氧”,心跳如雷鼓般震响,她半蹲下来,耳边嗡鸣震震,双手无意识抓紧心口。


    “崔姐!”远处师弟向她惊呼,崔挟月正准备回应,眼前却越发模糊,身体无力倒下,最后印象是眼前各色灯光闪过,似是走马灯。


    “交接报告还没写。”她心头划过一抹模糊的念头。


    等等!是谁勒住她的脖子!


    她用力撑开脖子上的束缚,身体向上挣扎,眼前因短暂缺氧一时模糊尚未缓解,脚下如何摆动也接触不到实地。


    这是在上吊!?


    她拼命向后仰去,头上钗环叮当作响,不断与丝绸交缠,又随着崔挟月动作勾丝分离。


    天杀的!谁给她当晴天娃娃挂上了!


    她手指紧紧扣住丝绸,试图摆脱窒息感,双脚无意识的摆动,凳子被踢的更远,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力竭的瞬间,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她手指不受控疯狂地抓挠脖颈,直至指甲深深嵌入皮肤,鲜血顺着指尖留下,渗入红绸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崔挟月已经感受不到疼痛,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和心跳声。


    她愿意在急诊工作二十年换现在活下来!


    ”撕拉”一声,绸缎应声而断。


    崔挟月重重的摔在地上,咳了个惊天动地,想到誓言顿时心如死灰,早知道会灵验她就许吃饭浑素搭配不再值夜班了。


    崔挟月脱力般倒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仰面朝天打量起周围环境。


    屋中纱幔轻垂,幔上绣着祥云与莲花,微风拂过,纱幔轻轻摇曳。红烛高燃,豆大的烛光被风吹过,投射到墙上的喜字生出无端怪异。


    刚刚被她踹翻的凳子还静静待在那,崔挟月扶着桌子慢慢起身,瞧的更加真切——


    她这是穿越了!?


    心中来不及惊诧,门外传来几声询问,似是被方才声响惊动。


    电光火石间,崔挟月尚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只得胡乱应付几句,来人也不似真情实感地关心,也便敷衍过去。


    她长舒一口气,活动着酸痛的四肢走到门厅。


    宽敞的房间被帷幔分割,一眼望不到卧房,博古架上摆件虽多却稍显杂乱,全靠数量多撑起氛围。


    待坐到床上,忽又被褥中坚果硌得抽气,不必想这是又青了。


    拂开坚果坐下,整理起身上衣服,织金绣凤的锦缎长袍自肩头垂落,衣摆迤逦拖地,内里描金红袍上密密匝匝绣满吉祥图案,一动一坐间浮光暗现。


    崔挟月一顿,衣襟见间赫然是一张血书。


    “皇命难从”


    崔挟月紧皱眉头,正当疑惑时,脑海中突然出现另一道声音,“你是谁!?”


    崔挟月猛地打了个激灵,连着手中血书差点被撕道口子,戒备地眯起眼睛:“你又是谁,这又是哪里?”


    女声不答,她似乎也搞不清现在状况,崔挟月率先打破僵局,示好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我醒来就到这里了。”


    女声话语颤动,话语中带着止不住的战栗:“我不是上吊了吗!?”


    崔挟月指着地上断裂红绸说:“质量不好,自己断了。”


    绝对不是她许愿的原因!


    直至良久,女声也未出声,崔挟月正欲多打探些消息,可还未开口,就看见自己身体喝醉般不受控制走上前,竟是又欲悬梁自尽!


    她急忙控制身体,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原身不语,干净利落地扯下床幔,挂上前甚至还试探结实程度。


    “……你还挺吃一件长一智。”崔挟月太阳穴突突直跳,对死亡的恐惧刻在骨髓中,不知原身经历了什么,竟一心求死!


    而她来这里两眼一摸黑,什么线索也没有,甚至不知她现在死了还能不能重新回到现代。


    她可不想再次体验濒死的痛苦!


    身体踩上凳子,离死只差把头塞进去——


    崔挟月心跳如鼓,怎么办!?


    她暗中使劲和她争夺身体控制,面上一片温和大姐姐模样,温声劝道:“我知道婚事大多身不由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层层皆是枷锁,但并非无力挣脱出来,世间解决拌饭非只有死路一条,若是实在不喜欢他,咱们等成亲后毒死他,拿着他的钱逍遥不是很好吗?”


    “我是学医的,有太多手段能让你不受牵连好好生活,你看,咱们素昧平生,却共享一个身体,这不就是上天给你新的机遇吗?”


    原身沉声道:“你懂什么,这是我的身体,我说了算。”


    眼看要自挂东南枝,崔挟月软话说尽,索性破罐子破摔,威逼道:“你也不希望外面人知道你在自尽吧!”


    原身终于对她话做出反应:“你要干什么!?”


    崔挟月趁她分神,一脚“嘭”的一声踹翻凳子,又快步跑到博古架旁,举着瓷器欲砸,冷笑道:“这个会引来侍卫过来吗?”


    说罢又指着架子上说:“这个呢,或者直接推倒?你要试试发出多大声音吗?”


    崔挟月嗓子发干,本不欲如此强硬,可这小姑娘看着只有十七八,主意却正的很。


    血书又被塞回怀里,只露出一角布料,门外护卫对房间内风吹草动都警惕的行为,恐怕不止是姑娘不想嫁人那么简单。


    原身脸色煞白,在她脑海里被气到说不出话来,手指颤抖不已,却怎么也抢不过来身体控制权,终于老实下来。


    崔挟月见她不动,也不敢放松警惕,把瓷器放回架子上,手依旧撑在横梁上,“冷静下来了?”


    “能听进话去了吗?”她冷声道,“介于身体属于咱俩共有,你要死我也没法,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吧?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就得陪你去死,没有这么赔本的买卖吧。”


    长久沉默后,原身语调阴冷:“你要是知道始末,你死的比我都快。”


    原身本是崔家小姐,崔姝,正是议亲年龄,崔母挑挑拣拣竟都是不合适。正恰年少便骁勇善战的靖安侯陆盛得胜归来,两人年岁相近,皇帝做媒,陆崔两家喜结连理。本是一桩美谈,可不知谁传,那将军生的相貌丑陋,可止小儿啼哭,崔家本就不愿将女儿嫁给一个边关出来的莽夫,听闻传言后崔母更是当众晕倒,自责不已。


    崔姝父亲准备趁此机会生事,告诉女儿为了崔家大业,为了她自己不必受折磨,成亲当晚需以死明志,之后崔家奴仆会将血书传到前厅,引起异动。


    崔挟月听闻眉头一跳,不可置信的问:“为了一条传言?”


    她忽止住话头。这番话只是崔姝视角,家中虽宠她,但不会只因为赐婚整个家族和皇帝翻脸,更何况代价是女儿的死亡,必定还有其他隐藏的原因。


    “不是,父亲在朝中当官见过他,父亲说他为人粗鄙不堪,他也不满皇帝的赐婚,拒绝过多次,等我嫁过去必会受到生不如死的折磨。”崔姝想到日后可能受到的折磨怕的直哆嗦,相比之下死更能接受。


    “我懂一些药理,他要是对咱俩不好,我绝对能做的悄无声息地了结他,”崔挟月听出崔姝语气中死意又增加几分连忙安抚,继续套话,“他为什么不满?”


    崔姝道:“父亲说我们两家是敌对的,皇帝喜欢他,把我嫁过去就是为了折辱我家和其他家族。”


    崔挟月呼出一口,终于讲到重点了,“我不知你们两家的交集,可以细说说吗?”


    “我也不知,他之前杀敌的时候杀死了好多相熟的长辈,连皇后娘娘的母族都杀过。”


    “什么!?”崔挟月震惊之下尖叫出声。


    这是正常朝代吗!?矛盾尖锐到什么地步了!?


    未等细问,屋外婆子扣门询问。


    崔挟月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连忙问道:“这个计划中传话的是?”


    “来院内的就父亲派给我的婆婆,怎么了?”崔姝虽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转的这么快,但被崔挟月紧迫的话语带着火速说了出来。


    “信我吗?”外面敲门声越发大,崔挟月穿过层层帏帐走到门边,学着崔姝的语气回复婆子。


    崔姝不语,听着门外婆婆连声催促,沉默下来。


    哪怕原本被裹挟着推向命运,和她这个外人说过一遍也就清楚了,重重疑点梳理到最后也不过是被蒙骗的祭品。


    可她能怎么办呢,十几年中,她是父亲被同僚称赞“教女有方”中的女,是母亲口中“贤良淑德”,唯独不是自己,她像一个泥团被揉圆搓扁,修剪成期待中的样子,如今即是为了养她长大的崔府自尽一次又如何?


    只是……到底不该连累外人。


    崔挟月开门放婆子进来,婆子念叨着着小姐别伤寒了,关上门窗。


    崔挟月看看她身上穿着的薄衫不可置信的和崔姝念叨:“她可真敷衍,看样子侯府侍卫估计也被支走了。”


    崔姝视线被崔挟月带过去,看到婆子正脸,顿时屏住呼吸,瞳孔猛然收缩,脑子嗡嗡作响,身体不受控地打着寒战。


    崔挟月以为她终于发现这个婆子是协助她“自尽”的,刚要说些什么,但还未及转头,熟悉的窒息感又席卷上来。


    是那婆子!


    崔府上下是钟爱窒息play吗!?


    前院,灯笼高挂,烛光透过薄纱洒下柔和的光晕,映照在宾客的笑脸上,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与花香,丝竹之声悠扬婉转。


    全然看不出暗处的波涛汹涌,崔家人以崔柯为首隐藏在宾客中,静等后院传来血书。


    宴会的主人,靖安侯陆盛身着一袭绛红色锦袍,衣襟上绣着与崔姝相同的金色祥云,腰间系着一条玉带,衬得身姿挺拔。


    他眉如远山,鼻梁高挺,全然不像流言所形容那样丑陋。陆盛唇角微微上扬,缀着淡淡笑意,礼数周到地和每位来宾敬酒应酬。


    酒过三巡,陆盛留下副将贺栖安顿宾客,自己起身整理衣袍,告罪一番向后院走去。


    待远离众人,陆盛收起笑意,凝眉沉默。


    宴上崔柯密切关注陆盛动向,脸色阴沉向暗处做手势暂停计划,这陆盛走的太早了,后院情况不明,乍然动手恐易生变。


    崔府书房灯火彻夜长明,崔父搔首踟蹰,门外忽传来声异响,他快步走上前,扒着门缝看。


    “崔大人还是稍安勿躁,不是还有婆子做保险。”座上人轻捻茶盖,慢条斯理饮了口茶,叹道,“当真好茶。”


    “公子不知,我那女儿从小便软弱怕事,”崔父局促搓手,小心瞥了眼他,又飞快低下头去,嗫嚅道:“此番事了,还请公子替我向令尊美言几句犬子,这样他姐也不算白白送命……”


    华服公子将茶放在案几上,“行了,不必啰嗦,接下来按计划行事。”说罢,也不顾崔父反应,拱手离开。


    崔父盯着茶水涟漪,呸了声,不屑自言自语道:“毛头小子,还耍起脸来了。”


    裴家家仆崔府外等候许久,见自家主子出来,确保四下无人,悄声说:“如长公子预料,崔家藏在侯府中的人并未成事。”


    裴本冷哼:“成事不足,按计划进行。”他不信崔家能忍下这种事。


    家仆匆匆离开,执行主人计划——半路拦截崔家人,直接分尸,头颅扔崔父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