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卢城成分特殊，经常被征兵，心理咨询师因此成为一个极为赚钱的职业，理论上贝卢城应该不缺心理咨询师。


    但奈何心理咨询师也是需要被征去战场的，再加上战争对他们的创伤也很大，一来一回也就没什么人干这行了。


    早年云翩诚什么证都考过，知识学得广而杂，心理学知识便是其中之一，只是从来没有像一位真正的心理医生一样使用过。


    但她并不紧张。


    毕竟没有能比会吃负面情绪的纪淮还要厉害的作弊工具了。


    云翩诚的声音并不小，许多围观群众都听到了这句话。


    “外地人吧，贝卢城的心理咨询师可不是好做的。”人群中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尖锐的声音。


    “是啊，目前还有帖子统计呢，咱们贝卢城心理咨询师任职最高纪录是一年……那一年刚好比较和平，就征了一次兵，她还刚巧没被选上，结果第二年她就去前线了，之后就回不来咯。”有人出声应和。


    一个年轻女孩挤过来，她是最开始尝试过安抚发病男人的路人之一。


    她露出手臂的瘀伤，抬起头，言辞恳切：“还是比较危险的，你要是真的要帮他的话可以等他冷静下来 ，他这种上过战场的手劲真的大，根本拦不住。”


    “我去试试。”云翩诚目光平静，注视着墙角的男人。


    见云翩诚实在坚持，女孩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嘀咕着要不是看她也是女孩子，她才懒得管她。


    不过她能听出来，云翩诚的口音带着首都腔，她听说首都星的人才特别多。


    或许她真的有办法吧。


    好言难劝找打的人，围观群众们觉得多说无益，互相对视，默契后退几步，一方面给云翩诚留出空间，方便看热闹。


    另一方面怕云翩诚刺激到地上的男人，万一男人起来发疯殴打他们，离得远点也便于跑路。


    更有甚者打开光脑进行记录，试图看云翩诚的笑话，好发布到星网上，在贝卢城的心理咨询师统计贴上再加一层楼。


    纪淮感知到庞大的恶意，整个团子都开始发灰，似乎还透着点红，看起来有些生气，连圆眼睛都扁扁地眯起来。


    云翩诚走向墙角的男人，还不忘把纪淮摘下来轻轻捏捏，转移纪淮的注意力，让他变回白色。


    她沉静道：“一会拜托你了，我先把他稳定下来。”


    “啾。”纪淮短促叫上一声，算是答应。


    让路女看到云翩诚和白团子互动，嗤笑一声，暗道果然云翩诚是个草包，看着也老大不小了还玩中二少女这一套，身上挂个玩偶真以为自己是被命运选中的救世主了。


    见云翩诚靠近，男人情绪立刻激动起来。


    不知是因为云翩诚的身形和记忆中的什么人相似，男人挥舞着木棍就要抽打云翩诚，好让云翩诚离自己远一点。


    云翩诚制服过无数敌军，区区一个拿着木棒神志不清的残疾男人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看准时机，一把揪住木棍，另一手攻击男人的手腕逼迫其松手。


    木棍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像是号角吹响，预兆着阶段性的胜利。


    再次有群众小声议论。


    “哟，还真给她把木棍抢下来了，姑娘家家的，没想到还真有两下子。”


    “有啥用，还不是没办法让他冷静下来，指不定给人刺激得更疯了。”


    “哈哈，我估计新一轮征兵就快开始了，这身手，还是心理咨询师，你说人能放过她吗？指不定哪天就死战场上了，不如惜命点赶紧哪来的回哪去吧。”


    云翩诚考虑过就地给男人摁在地上冷静，但这个高度和姿势不方便纪淮发挥，便直接把人拎了起来。


    男人发疯一般尖叫，唯一一只左手成爪状，青筋暴起，看起来极为用力，但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云翩诚的掣肘，被云翩诚抓着脖子和手臂摁在墙上。


    云翩诚调整角度，上半身前倾，用身体遮住小小的纪淮，看上去像是凑在男人耳边一样。


    纪淮悄悄贴上男人，努力吞噬男人的悔恨和恐惧。


    难捱的压力和情绪如春天被轰鸣的吸尘器吸走的柳絮一般，男人无神的瞳孔颤动，逐渐映出现在的场景。


    纪淮一扭身子回到原位，云翩诚见状松开男人，开口：“清醒了。”


    “啊，是，是。”


    男人甩甩被攥疼的左手，看看四周围观的人群和地上被他拆下来的凳子腿，回过神来。


    男人面露苦涩：“我又犯病了是吗？”


    云翩诚沉默，冷静的目光安抚着男人无所适从的情绪，微微颔首。


    男人似乎在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靠在墙上，紧闭双眼。


    半晌，他终于睁开眼，眼神中全是疲惫：“谢谢你愿意帮我，给你添麻烦了……”


    “我这病是好不了了……”


    男人的嗓子在之前的嘶吼中变得沙哑难听，他忽然悲凉一笑，问云翩诚：“你说，我为什么没有死在战场上？”


    “这样我是光荣的英雄，我的家人也能拿到抚恤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照顾我一个残废，忍受我的发疯，我也不用再日日夜夜看到那些死去的士兵向我索命。”


    云翩诚见过许多这样的的士兵，但那时，她能做的只有压下负面情绪，不断告诉自己要坚强和冷静，再用鼓舞转移士兵的负面情绪。


    她是联盟史上唯一的女元帅，是主心骨，是军队的定海神针。


    但她真的很疲惫，无时无刻不想自我毁灭一了百了。


    可现在不一样。


    脱离了元帅的身份，云翩诚只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她可以换个方式做些什么——为她，也为这些士兵。


    于是她说：“我觉得你需要做心理疏导。”


    男人有些意外：“你是心理咨询师？”


    “是，”云翩诚点头，“我们可以加一个联系方式，欢迎你单独来找我。”


    “好久没在贝卢城见到新的心理咨询师了……”男人喃喃道，但也没有推脱，“我会的，麻烦你了。”


    简单通过光脑加过联系方式后，男人绕过云翩诚，来到众人面前。


    见他冷静站出来，群众们惊诧无比，不约而同安静了一瞬。


    趁此机会，男人深深鞠躬，语气诚恳：“对不住各位，我老多格耽误大家时间了，如果有被我不小心弄伤的我会一一赔偿。”


    前排的女孩闻言，立即偷偷从人群的缝隙中溜走，像是怕被多格抓住硬要赔偿。


    其实多格叔是个好人，女孩知道，她父亲的遗体就是多格叔一步一步背回来的，好歹没有客死他乡。


    不过这点轻伤而已，要是让多格叔知道了不知道得多自责，说不准病情还会加重。


    她做不出这种事。


    群众们逐渐散开，拍摄视频的路人反倒是一声国粹：“我X，这外边来的心理咨询师有点东西啊。”


    但见到大伙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也忙不送跑路，匆忙中视频未经编辑被传到帖子上。


    巷子里只剩下让路女、多格和云翩诚，以及肩膀上的小挂件纪淮。


    “可以啊妹子，是我小看你了，你确实有点东西在身上，”让路女抱着胳膊，笑，“交个朋友怎么样？我叫科菲。”


    云翩诚点头：“程昀。”


    “好嘞，程昀，”科菲把云翩诚的名字读音咬重，“话说你是哪里人，来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贝卢城有何贵干？”


    有一瞬间，云翩诚怀疑科菲认识“程昀”这个马甲，但看着对方陌生的脸和自若的神情，只是将怀疑压在心里，面不改色。


    她答：“喜欢这个职业，和家里产生分歧，打算挑战点有难度的证明自己。”


    “哟，还挺莽啊，我喜欢，”科菲挑眉，也不知道信没信，“那你来这里找到落脚点没？选好地方开心理咨询室了吗？”


    多格见插不上话，向云翩诚和科菲比了个手势便离开了。


    云翩诚扒出后台挂着的网址，发现依然加载不出来。


    科菲瞄上一眼，摊开双手：“事先声明我不是想偷窥啊，不过本地人都知道，这网站早很多年我们就不用了，你要找房源的话问我也成……”


    “我可是——”科菲拉长声音，骄傲一抬头，“这城里最无所事事做房地产的富二代啊！”


    云翩诚：。


    纪淮：“富……二代？”


    科菲倒像是白日见鬼，惊恐指着纪淮：“这什么玩意？为什么会说话！他不是玩偶吗？”


    云翩诚戳戳纪淮，精神难得好上些许。


    纪淮则乖乖蹲好。


    云翩诚：“智能机器人，ai很先进。”


    *


    三个星系外，年轻的男子站在办公室里，面朝着办公桌后背对他的那位联邦议会成员。


    这名年轻的男子名为孟巡，是云翩诚专门为主持大局培养的副官。


    “怎么样？”议会成员的声音从高高的办公椅后传来，听起来似乎是个苍老的女士。


    “我们派去伪装反叛军余党的人被云翩诚全数歼灭，一个不留，云翩诚所乘星舰在前往A86星系航线上自爆。”


    “哦？”女士仅发出一声疑问的声音，却让孟巡的冷汗浸湿了制式衬衫，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女士苍白的手用力握住办公椅把手，又缓缓松开，厉声道：“你应该知道我在问什么。”


    “……是，”孟巡答，尽量让自己的声线保持稳定，“捕捞的星舰残骸里发现云翩诚的面具，安全舱无使用痕迹，太空中未发现尸体残骸，无法确认云翩诚是否死亡。”


    “倒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呵。”


    女士冷哼，缓缓转过椅子，面向孟巡。


    孟巡不敢对视，立刻低下头。


    “你背叛云翩诚投到我手下，需要怎么做应当不需我来教，”女士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是。”孟巡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