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气好转不少，雄虫保护联盟的巴伦，发来消息。


    雄虫保护联盟是帝国机关组织，平时以保护雄虫权益为己任。


    温时砚来到R13号边缘星后，巴伦时不时会发来问候。


    这次也是，巴伦邀请他去参加舞会。


    温时砚应约到达，把外套脱给候在一旁的服务员，往现场扫了一圈。


    灯光璀璨，香槟塔在红丝绒布上熠熠生辉。空气中似有若无氤氲着木质香。


    身着军装或便服的雌虫三三两两，围在零星几只神情倨傲的雄虫身边。


    温时砚出现得安静低调，只拿了一杯鸡尾酒，就站在露台。


    此处是军部庄园，地处偏僻，能看到群山在夜幕中卧出不同轮廓，山间的晚风纯粹中带着几分凉意。


    温时砚静静看着山间风景，会场的喧嚣好像一瞬间远去。


    他还是那个他。


    还在地球的他。


    ……


    很快有雌虫注意到露台那儿有只雄虫，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嗳，露台那儿是不是有只雄虫？”


    “雄虫？哪里哪里？！虫神啊！我看到了！那不就是新搬过来的温时砚阁下吗？！还是我眼花了？”


    “谁？温时砚阁下？！那只刚搬过来的雄虫？他来了吗？”


    “对。真的是他。啊啊啊！虫神呐！第一次在这种场合见到他，他好好看！我要去找他要光脑号！”


    巴伦好不容易挤开蠢蠢欲动的雌虫，来到露台，对着温时砚弯了个幅度巨大的腰。


    “阁下，您这次拨冗莅临，让晚会真是蓬荜生辉啊。”


    巴伦是只胖乎乎的中年雌虫，有这个年纪段特有的圆滑。很喜欢用夸张又滑稽的言语和人对话。


    偶尔会告诉温时砚雄虫保护联盟的新政策。


    所以温时砚就算不热衷参加晚会，也还是来了。


    温时砚和巴伦寒暄，有服务员推车过来，温时砚取块小蛋糕，刚拿在手里，就听到有隐隐约约的躁动声。


    “啊啊！雄虫阁下吃小蛋糕！完全分不清雄虫阁下和小蛋糕哪个更可爱？这种雄虫阁下就应该由我这种猛虫照顾！”


    “虫神！你不要命了？在这里说这种话。谁不知道朱利安已经放话出去，谁敢凑到雄虫阁下身边去，他就让他哥……”


    “嘘……别说，小心被朱利安听到了，他可不是好惹的。”


    骚动渐弱，但依旧有虫看着露台的方向，围绕着温时砚窃窃私语。


    虽然朱利安的名声在外，可温时砚对雌虫的吸引力依旧不容小觑。


    巴伦眯眼对温时砚笑：“阁下，您的魅力真是无虫而及啊。”


    温时砚失笑，刚想回话，一只五大三粗的雌虫拧着衣角，走进露台。


    露台本就不大，一下子塞了个体型硕大的雌虫，一下子变得狭窄。


    雌虫意外的腼腆，不敢和温时砚对视：“阁、阁下，您还缺雌侍……”吗？


    温时砚正准备回复，雌虫被虫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


    雌虫虽五大三粗，但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险些在雄虫阁下面前摔个四脚朝天，站稳后回头就抡起碗口粗的胳膊，准备动手。


    哪个不长眼的，敢推他。


    就见，推他的不是别虫，而是朱利安。


    朱利安目光比他还要凶，宣告主权一般，站到温时砚身侧。


    比起雌虫的粗狂，朱利安明显精致小巧多了，和温时砚站在一起，也更显登对。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朱利安不仅是诺曼中将的弟弟，更是他唯一的亲人。


    在R13号边缘星，没有哪只虫不知道，朱利安性格霸道，看上的东西没虫敢和他抢。


    但雌虫没想到，朱利安看上了温时砚。


    更没想到，他会在朱利安面前，搭讪温时砚。


    朱利安摆手，示意虫把脸色一下惨白的雌虫带走。


    在雌虫的求饶声里，朱利安笑盈盈的，像什么都没发生：“阁下，您今天过来晚会，怎么没和我说？我还是看您不在家里，才知道您在这里。”


    “……临时决定的。”


    朱利安可惜地“哦”了声：“如果我知道您要过来的话，还可以派星舰过去接您。”


    温时砚神情还是一贯的温和，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


    从他和朱利安认识以来，刚刚的情形发生了不少次。


    朱利安把他视为了自己的所属物，禁止任何雌虫靠近他，也时不时会利用军部力量，打听他的足迹。


    不论是昨天的咖啡店，还是现在的晚会。朱利安的出现都像逐渐收紧的网，让他觉得厌烦。


    温时砚不开启话题，但朱利安也不需要他开口。从在场的哪只虫是什么职位，什么时候去他家拜访过，一直说到雄虫。


    “那只雄虫是D级雄虫，和我青梅竹马，叫布鲁斯。”


    说话期间，就见一双带着敌意的灰色眼眸，狠狠瞪着他们。


    更具体一点，瞪的不是他们，而是温时砚。


    温时砚对他对视一瞬，收回视线。


    会场虫渐渐来齐，副官奥利弗对朱利安招手，示意他过去招待。


    等朱利安总算依依不舍地从露台离开，巴伦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


    温时砚指了指那只名叫布鲁斯的雄虫，问巴伦：“他是怎么回事？”


    他第一次参加这种类型的晚会，并不认识这只雄虫。


    为何这只雄虫对他会有这么深的敌意。


    巴伦瞪大了眼：“您不知道啊……”


    话没说完，就见布鲁斯推开围着他的雌虫堆走到跟前来，拿眼尾瞥巴伦，巴伦没等他说话，立马点头哈腰地走了。


    布鲁斯个子不高，为了掩盖这一点，喜欢往自己头上戴很高的帽子。


    看着就像是马戏团的小丑，尤其往温时砚身边一站，更显差距。


    布鲁斯看了温时砚一圈，除了这张脸以外，也没觉得他有多好，撇嘴：“我劝你可别高兴得太早。”


    “我雌父可是诺曼中将的老师，诺曼中将之前答应过我，要把朱利安嫁给我。”


    “朱利安可不是会场里的那些平民雌虫，能被只雄虫看上就该烧高香。朱利安可是R13号边缘星驻军守将的亲弟弟。你一只没权没势的平民雄虫……”


    朱利安得空，往这边一看，就见布鲁斯不知道在和温时砚说什么。


    温时砚神色一如既往，眼睫垂着，身姿在布鲁斯的衬托下，更显得清隽修长，像夜色里的一座暖玉雕像。只眼底有如雾般的薄凉，让人看不清也摸不着。


    布鲁斯走后，巴伦又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他没等温时砚问，就噼里啪啦地说了：“诺曼中将原本很看中布鲁斯，觉得他和朱利安青梅竹马，等级也还行，配朱利安也勉强过得去。但这不……”


    巴伦指了指还时不时往这边望的朱利安：“朱利安偏说要嫁给您，您的等级又比布鲁斯高。”


    “虽然您没有家族背景，但您没有雌虫，朱利安嫁过去后，不会受委屈。如果诺曼中将同意的话……”


    巴伦话没说完，只嘿嘿乐出两层双下巴，模样憨厚老实，一派的窝囊相。


    温时砚却懂了他的意思，在巴伦受宠若惊的目光中，他举杯压低一点，轻碰巴伦的酒杯：“谢谢你告诉我。”


    他没想到，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离娶朱利安只有一线之隔。


    虽然他被认定为C级雄虫，但在边缘星守将面前，这点级别算不了什么。


    巴伦笑眯眯的：“客气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就喜欢和温时砚打交道，不仅能听懂他的潜台词，而且从不像别的雄虫一样颐指气使，觉得他们像狗。


    -


    晚会结束，温时砚拒绝朱利安送他的建议，回到房子里。


    费曼发过来消息：老大，有石头消息了！


    山体滑坡那会儿，泥水和碎石一起往下席涌，大自然的力量远非人力可敌。


    温时砚被冲走，即将跌落谷底之际，他死死抓住一块从石崖探出来的亮晶晶石头。


    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来到一片荒无人烟的平原，手里还紧紧握住那块石头一角。


    虽然这一切发生得完全不符合逻辑，但还有什么比他来到一个陌生世界更不符合逻辑的。


    所以温时砚合理猜测，他会来到虫族社会和那块石头脱不了关系。


    只是温时砚那会儿本就受伤脱力，没顾得上研究石头，便晕倒了。


    等他从医院醒过来时，石头并不在身边。


    唯有手心还留有被石头磨出的伤痕，提醒他这一切不是做梦。


    后来温时砚离开医院，再回到那片平原查找，石头已经不在平原了。


    费曼是他雇来找石头消息的：石头前几天刚在星际航线中出现过，有乘客拍到了。


    照片中，木质丝绒盒子里，石头躺在里面。那是一块橄榄陨石，切面形如蜂窝，蜂窝中间是金色晶体，像有些杂质的浓稠蜂蜜。


    在阳光的折射下，耀眼且瑰丽。


    这是这一个半月来，温时砚收到的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这预示着，离找到回地球的方法更近一步。


    温时砚给他打了一笔钱，在费曼的‘老大老大，你太客气了吧’，又马不停蹄地收了钱的假模假样中，问：你知道哪里有虫力交易市场吗？


    费曼：……虫力交易市场？老大，你说的应该是雌虫交易市场吧！


    温时砚调整措辞：是的，雌虫交易市场。


    费曼：问我就问对了。所有边缘星的雌虫交易市场，我都知道地址。我马上发过来！


    很快，带着无数个红点的地图，被传送过来。


    R13号边缘星也有。


    温时砚记下地址，换好衣服。


    他不是个愚钝的人，也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


    既然他并不愿意娶朱利安，也从不准备留在虫族，那么在诺曼做出选择之前，他必须自己先切断这条路。


    -


    步行半个小时，能看见偌大的招牌上写着，雌虫交易场五个大字。


    虫族社会，星际巨兽和星盗肆虐。战乱之下，无数无家可归的虫，流落到雌虫交易所。


    甚至催生出一条完整的奴隶产业链。


    奴隶的用途也各种各样。有买去卖命的，有买去劳作的，也有买去满足各种不可告人的癖好的……


    温时砚一踏进去，听到虫声鼎沸的同时，瘦长个儿的虫迎过来。


    约翰先是为温时砚过人的外貌而惊艳半秒，但看见他颈脖后没有虫纹，立马搓了搓手，讨好地笑。


    “原来是雄虫阁下。是家里的雌虫不够用了吗？我们雌虫交易场，可是有整个R13号边缘星最全的雌虫。不仅全，品质还个个好。”


    约翰推开眼前拥挤的虫，娴熟地引着温时砚往前走，边指着摊位上被关在铁笼里，正半虫化，不停撞击着铁笼的金发雌虫。


    “这只是B级雌虫，之前是小型星盗团的首领，落单被我们抓到了。您瞧瞧，这抓回来都半个月了，还这么烈性。您买回去调教，正合适！”


    “我不调教。我要他们帮我完成一件事。”温时砚道。


    在找到回地球的方法之前，他出钱买只雌虫，雌虫则配合他，假装是他的雌虫。


    约翰愣住：“您想他们完成一件事，而不是调教他们？”


    “嗯。”


    约翰嗔目结舌：“完成……什、什么事？”


    雄虫过来雌虫交易所，从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买只雌虫回去调教。


    所以他直接把雄虫带到星盗雌虫那里。雄虫把这只不服管教的雌虫买回去，他们又能赚钱，也不必损失其他的雌虫。


    结果没想到这雄虫是真的有事要干。


    温时砚似笑非笑，看他：“你也会这样问别的虫？”


    约翰被他看得一凛，连忙道歉：“没有没有，是我嘴臭您别见怪。您需要什么样的虫？”


    “雌虫、能无条件服从命令。”


    约翰一一记下，指着个站在一角的雌虫。雌虫立马警惕地抬头。


    “这只好这只好，都满足。虽然只是只C级雌虫，但他本体是火蚁，善于听从命令，又勤劳肯干，绝对符合您的要求。”


    温时砚观察他：“他之前是军雌？”


    “阁下好眼力，他之前在R13号边缘星当侦查兵，后来打伤了官二代，被逐出军营，所以才过来……”


    在约翰的介绍声里，温时砚和雌虫对视上。


    雌虫不愧是侦查兵出身，神情机敏警觉，看着他的目光坚毅敏锐。


    确实是只很符合要求的虫。


    只是，温时砚虽然有补充对虫族社会的认识，但他终究是人，而不是虫。


    买这种观察力敏锐的虫，保不齐会露出什么马脚。


    更何况，诺曼是中将。在中将面前，他不能确保，军雌完全能听从他的命令。


    温时砚收回视线：“还有别的吗？”


    “有的有的。”


    时常有这种情况，雇主不会把所有要求都说出口，剩下的那些就得凭眼力猜。


    约翰自认为眼力不错。


    “这只怎么样？B级雌虫，虽然有些老迈，但经验丰富，之前什么任务都接过。比刚刚那只经验可是丰富了不止一点。”


    “这只呢？这只好，个子矮小，长相也不引人注目，适合干些出其不意的任务。”


    “还有这只，力道无穷，很是勇猛。就是价格有些高……”


    能介绍得都介绍完了，约翰说得都口干舌燥，边观察温时砚的神情。


    眼前的雄虫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雄虫，甚至是雌虫都要藏得深。


    约翰自认为眼力好，但完全看不出雄虫的所思所想，只知道他正在沉吟。


    雌虫交易所里，一般有两种雌虫，一种是星盗或者其他的身份见不得台面的雌虫，常用来卖给雄虫调教；一种是专门做任务的雌虫，大多是军雌，或者有其他背景。


    前者防备心强，难以沟通；后者观察力过于敏锐，且过往复杂，保不齐会反水。


    总的来说，都不够让他信任。


    温时砚得出结论，想买一只雌虫的心淡了不少。


    有雌虫暴动声传来，约翰和温时砚匆匆道歉，跑过去处理。


    没一会儿，约翰擦着额头上的汗回来：“不好意思，阁下，刚刚有雌虫发狂，耽误您时间了。”


    温时砚摇头示意没事，他们接着往前走。


    前方已经临近出口，只是光线却诡异地比里面还要暗。


    周围的雌虫也不是被关在铁笼里，或者半坐着。而是像垃圾一样，被随便丢在地上。


    走路的时候得留心，以防不小心踩到。


    约翰搓搓手，正想说，这里是残次品区，都是些马上要报废的雌虫，就见一只跪坐在地上的老雌虫缓缓抬起脑袋。


    他面皮苍老，耷拉在骨头上。仅剩下一只浑浊的复眼，昏黄带着血丝，眼神也不怎么好。


    只隐约看见眼前有只雄虫，颤颤巍巍地伸手拉住来虫的衣摆：“阁下，买雌虫吗？只要五十星币，很便宜的。”


    温时砚脚步一顿，没等他低头。


    约翰赶忙拍开老雌虫的手：“虫神呐！这可是尊贵的雄虫阁下！你怎么敢把你那个破烂失忆雌虫拿出来？这不是耽误雄虫阁下的时间吗？”


    老雌虫瑟缩了下，没再开口。


    约翰连忙对温时砚讨好地笑，希望他不要计较。


    温时砚摇头，脚步往前，忽的顿住。


    他回头，指着老雌虫身后：“你是说，这只雌虫失忆了吗？”


    那里，一块简陋的肮脏毯子，包裹一只虫。


    虫很高，露出头发和小腿。发色是红色的，在交易所里显得黯淡，像燃得将熄未熄的木炭。小腿上有密密麻麻的伤口，几乎找不到多少好皮肉。


    老雌虫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眼约翰，约翰赶紧道：“看我干什么？快回雄虫阁下话。”


    老雌虫匍在地上：“回……回尊贵的雄虫阁下，他失忆了。我捡到他的时候，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失忆的雌虫。


    缺乏对世界的认识。


    看不出他身上的不同。


    也不会因为各种原因，而背叛他。


    温时砚心思一动，蹲下身，掀开毯子一角。


    血腥味扑面而来，雌虫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最为明显的有两处，第一处是后脑勺，有一道撞击伤。第二处则是在右腿膝盖，皮肉外翻，形成一道形状如蜈蚣的创伤。


    光是能见到的伤口就有这么多，更别说，没见到的。


    “我是在家附近捡到他的，他应该是遭遇了星盗，”老雌虫小心翼翼：“他受伤很严重，虫翼也受伤了，再没虫买他，就会被拿去报废。所以只要五十星币，您就能完全拥有他。”


    信任是种宝贵的东西，像沙砾里的钻石，珍惜且昂贵。


    而温时砚一贯是个吝啬向别人给予信任的人。


    现在一只失忆的，完全属于他的雌虫无疑是最值得信任的合作对象。


    尽管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恢复记忆的他对自己又有什么影响。


    但……


    温时砚把毯子拉回去，直起身，对老雌虫颔首：“就他吧，我买了。”


    温时砚：[亲亲]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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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