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作品:《济世》 这云舟应当是白羽特意吩咐的肖以洛专属版——华丽,舒适,美观。
当然,一如上次,速度缓慢,堪称飞飞停停。
肖以洛一如既往,吩咐了楚清与白羿后,随意挑了间房倒头便睡了过去,许是楚清给的安神香囊效果极佳,他睡的很沉,梦的也很多——
药肆居的春晨总是浸着药香。十几岁的楚清抱着药典匆匆穿过回廊,沾着些不知名绿粉的蓝灰药修服被风吹得鼓起,像片被颜料泼脏的云。昨夜新研制的安神散还沾在他袖口,随步伐抖落几点莹绿粉末。
“让让!伤员通行!”
前方抬过的担架上,一位师姐手臂鲜血淋漓。楚清侧身避让时,余光瞥见石阶上歪着个人——蓝白色剑修服松松垮垮地挂着,腰间玉佩歪歪斜斜系着,一条腿曲起,另一条长腿横亘在路中央,活像只晒太阳晒到化开的野猫。
“肖师兄?”楚清脚步一顿。这几日试剑大赛伤员多,按理说剑修都该在赛场……
他蹲下身,三根手指精准扣住对方腕脉。指腹下的跳动又急又乱,更骇人的是皮肤温度——烫得能灼伤指尖!楚清立刻弃了药典,药囊里银针与瓷瓶碰撞出清脆声响。
“高热惊厥之症,需立即……”
“噗嗤。”
一声闷笑,带着松木香的气息突然逼近。楚清抬头,对上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肖以洛放大的笑脸几乎贴到他鼻尖,睫毛在阳光下透出浅金色的光晕。
“楚大夫。”少年剑修戏谑地眨眼,“我这是晒了半个时辰的成果。”
楚清这才注意到,这人躺的位置精准卡在辰时阳光最毒辣的夹角。所谓“高热”根本是……晒出来的?!
楚清敛去神情,银针在指间转出冷光:“又来装病?”
“冤枉啊!”肖以洛撑起身子躲避银针,袖口滑落露出小臂几道新鲜伤痕愈合后形成的乌青,“这次是真伤。”他忽然捂住心口栽向楚清,“哎哟,突然心悸……”
楚清面无表情地侧身,看着某人“咚”地磕在石阶上。
“楚师弟好狠的心。”肖以洛揉着额头坐起来,却突然伸手勾住楚清肩膀,“可谁让你这几日人影都见不着?”带着薄茧的指腹不经意擦过颈侧,“但知你医者仁心,只能出此下策了。”
这几日是十年一度的试剑大赛,台上有不少比试中受伤的师兄师姐们前来,宗主特批落云峰弟子在此期间不用去学堂上课,前去诊堂帮忙,是以楚清这些天忙地脚不沾地,肖以洛怎么可能抓得到他的人影。
药香与阳光的气息在鼻尖交织。楚清垂眸看了眼肩头的手,指尖凝起一点微弱的灵光精准地戳向对方虎口穴。
肖以洛吃痛缩手,他却已经退开三步远。
“没去参赛?”
“初赛三天前就过了。”肖以洛伸了个懒腰,衣摆掀起时露出腰间一块青紫,“喏,雁山院一小子踢的。”
阳光突然被云层吞没。楚清皱眉盯着那块淤伤,从药囊摸出个青瓷小瓶抛过去:“睡前敷。”
“这什么?”肖以洛拔开瓶塞,被冲鼻的药味呛得咳嗽,“咳咳……你不会下毒吧?”
“七步断肠散。”楚清转身就走,“记得走满六步就停。”
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肖以洛倒着走在他前面,阳光重新穿透云层,给他蓝白相间的衣袍镀上金边:“决赛在三日后的午时,记得来看——”他突然转身,剑穗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看你师兄的风姿!”
楚清看着拦在面前的剑修。对方逆光而立,发梢沾着不知从哪蹭来的花瓣,袖口还有他刚才银针挑破的一道小口。明明是最该注重仪态的剑修首席,却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没空。”他抱着药典绕开肖以洛继续前行,“近日我药圃里的龙息花要开了,我得守着。”
“别这样嘛,要是我夺得了魁首呢?”肖以洛的声音追着他,“师弟你不给个彩头?”
楚清:“……”
肖以洛独自开朗:“一包桃酥怎么样,就上次去你那吃的那种。”
楚清在拐角处回头。肖以洛还站在原地,手里转着那个青瓷药瓶,见他回头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
春风掠过回廊,吹得两人衣袂朝同一个方向飘扬。
楚清开口道:“等你夺得魁首再说。”他丢下这句话便继续向诊堂走去。
三日后,试剑台人声鼎沸。楚清拎着袋桃酥站在药修队列最末端,药囊里还装着今早刚配好的金疮药——虽然他觉得以肖以洛的本事,多半用不上。
“清风院肖以洛对阵天枢院陈柏寒!”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蓝白身影轻飘飘跃上擂台。肖以洛今日难得束紧了腰封,发尾用银丝带高高扎起,整个人如出鞘利剑般锐气逼人。他手中长剑并非比赛制式兵器,而是一柄通体莹白的玉骨剑,剑身流转着水纹般的光华。
众人当即议论纷纷。
“那是……春晓剑!”一旁的药修师姐惊呼:“那不是剑辞峰的镇峰之宝吗?”
一旁的药修师兄道:“这有什么,那肖以洛是谁,他可是止钰仙尊的爱徒,宗主的宝贝儿子,肖明曦的的亲弟弟!”
有人应道:“就是就是,他若是想要的话,说不定他兄长能将整个门派都拱手让给他呢!何况这一把剑。”
几人笑意中潜藏着不可避免的嫉妒,楚清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药囊。
三日前肖以洛手臂上的淤青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那分明是寒□□窟特有的冰凌划伤。取剑需经过七十二道冰刃阵,这家伙他……
“开始!”
对面陈柏寒的玄铁重剑已挟着风雷之势劈下。肖以洛却不躲不避,直到剑锋离额头三寸时,突然抬腕——
“铮!”
一声清越剑鸣响彻云霄。春晓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挑开重剑,顺势划出半月形弧光。陈柏寒连退几步,重剑“咣当”砸在地上,剑身赫然多了道三寸长的裂痕。
全场鸦雀无声。
“第一招。”肖以洛转腕收剑,偏头看向药修队列。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肖以洛已化作一道蓝白残影。春晓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如游龙戏水,时而似惊鸿照影,将陈柏寒逼得节节败退。最诡异的是,他每一剑都刻意避开要害,反而专挑衣带、发冠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下手。
“第二招。”
剑光闪过,陈柏寒的腰封突然断裂,外袍散开露出里衣。观战席爆发出哄笑。
楚清扶额。这哪是比武,分明是戏弄!可当他目光落在肖以洛剑穗上时,呼吸突然一滞——那枚碧绿的药玉正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是他昨日前去清风院却未曾见到人也未曾送出去的护心玉,怎么……
“第三招。”
肖以洛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春晓剑凌空划出十字光痕,剑气激荡间,陈柏寒的束发玉冠“咔嚓”碎裂。
与此同时,裁判的铜锣轰然敲响——
“胜者,清风院肖以洛!”
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肖以洛却第一时间转向药修队列,长剑归鞘时,指尖轻轻拂过剑穗上的药玉,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
楚清转身就走。
“哎!楚师弟!”肖以洛的声音追着他穿过人群直至药圃,“说好的彩头呢?”
药圃的龙息花正值花期,楚清蹲在田垄间查看记录花蕊形态,假装没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
“楚师弟好狠的心啊!”肖以洛不知何时蹲在了对面,手里还拎着获胜的玉牌,“我可是专程为你多耍了两招。”
阳光透过龙息花蓝紫色的花瓣,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那枚药玉此刻又挂回了他颈间,衬得锁骨线条愈发分明。
楚清笔下不停:“松子糖在石凳上。”
肖以洛眼睛一亮,窜到石凳边掀开油纸包。香甜气息顿时弥漫开来,他却突然顿住:“怎么少了几块的样子?”
“试毒。”楚清头也不抬。
“用我的桃酥试毒?”肖以洛捏起一块对着阳光端详,“这里面掺了安神的朱苓粉吧?”他忽然凑近,“——给我下药?”
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楚清终于抬头,正对上肖以洛近在咫尺的脸。少年剑修嘴角还沾着酥屑,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眼里闪着揶揄的光。
“你这两日根本没睡。”楚清索性挑明,“眼底青影比龙息草还深。”他昨日晚间去找肖以洛都不见人,这人定然是为了今日的比试练剑去了。
肖以洛怔了怔,突然大笑起来。他一笑起来,刚刚赛场上的那股锐气顿时化作了少年人的明朗:“楚师弟这么关注我?”说着又塞了块桃酥进嘴,“怪不得昨夜还来给我送东西……放心,你给我做个安神香囊就——”
楚清白眼一翻打断道:“那肖师兄也是真的会想。”
肖以洛卷起衣袖拿过一旁的药铲打算帮忙,听见他如此说便笑道:“哈哈哈哈哈,不知道楚师弟绣功怎么样想瞧瞧还不行?”
肖以洛卷起的袖口将那些乌青暴露无遗,楚清太眼瞥过,道:“你这伤为什么不和我说?”
肖以洛满不在意地看了看手臂,道:“这有什么,要不是这是冰刃阵所划伤的早痊愈了。”
青紫淤痕虽已经转淡,但也不难看出之前受过多深的伤,他扯过对方的手臂端详,眉头越皱越紧,点评道:“爱逞强。 ”
“这可不是逞强,那时咱们还不相识,再说了,如果与你说了你肯定是要给我灌苦药的,说不定还要扎我几针。”
肖以洛试图抽手,却被银针抵住脉门,“哎别!我认输!认输还不成吗?!”
楚清从药囊取出个琉璃小瓶,倒出三粒赤红药丸:“吞了。”
“这什么?闻着像……”
“七步断肠散改良版。”楚清冷着脸,“三步就见效。”
肖以洛乖乖咽下药丸,整张脸顿时皱成一团:“……比你上次给我的药还苦!”
“活该。”楚清收起药瓶,却见对方突然伸手,指尖擦过他耳畔,“有蜘蛛。”
对上对方盛满笑意的眼睛才了然到哪里有什么蜘蛛,只是一片龙息草花瓣从他发间飘落。
夕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药圃里。肖以洛忽然指着远处惊呼:“看!流星!”
楚清头也不抬:“幼稚。”
“真的!”肖以洛拽他袖子,“这次没骗你!”
天边确实划过一道金光,转瞬即逝。楚清望着那道光痕,肖以洛突然拍了他一下,道:“愣着做什么,许愿啊!”
楚清斜眼瞥过他,本想再说一句“幼稚”,话到嘴边却道:“……你许了什么愿?”
肖以洛转着剑穗上的药玉,笑得意味深长:“希望某人能多学学实少学学理!”
楚清脸色一白:“……”
肖以洛捂脸笑道:“逗你的,哈哈哈哈哈。”
“就希望自己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桃酥吧!”
龙息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盖住了茫然加速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