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作品:《济世》 风清院的青石板路上落满夜露,楚清踹开厢房门的动静惊醒了檐下栖息的雀鸟。
他将肖以洛放在榻上,转头对白羿道:“去让顾清弦取冰魄丹。”
白羿来不及思考便跌跌撞撞跑出去。
楚清掀开肖以洛的衣襟。那些黑纹已经爬满整个胸膛,像是有生命般微微蠕动。他并指在肖以洛心口三寸处连点七下,每一下都带起细微的金光。
“……又逞强。”楚清声音低沉,指尖却有些发颤。
最后一道金光没入时,肖以洛突然呛出一口黑血,睫毛剧烈抖动起来。
“漓……飖?”气若游丝的呼唤混着血腥气。
楚清俯身,听见肖以洛语气懊恼道:“又要麻烦你给我熬药了……”
此时白羿捧着玉盒冲进来,见地上那口黑血,腿一软跪在榻前:“楚仙君!渊主他……”
“死不了。”楚清接过冰魄丹捏碎,淡蓝药粉洒在肖以洛心口的黑纹上,立刻腾起刺啦作响的白雾,“去守着院门,任何人不得入内。”
白羿红着眼眶不肯动:“可是……”
“包括你。”楚清抬眸,语气平静地让人心安,“我要用清心诀,你在会分心。”
等房门关上,楚清才解开自己的束腕。他两指并拢往腕上一划,鲜血骤然滴落,楚清口中念诀,腕间的血线如活物般蠕动,红光渐盛。
“同命契,启。”
楚清低喝一声,掌心猛然按在肖以洛心口,血线骤然绷直,化作一道赤金锁链,将两人手腕紧紧相连。锁链上浮现出符文,每一笔都如刀刻般深嵌皮肉。
肖以洛浑身剧颤,黑纹如潮水般退散,却被锁链死死禁锢,最终凝成一颗漆黑如墨的珠子,悬浮在两人之间。
楚清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同命契一旦结成,两人命魂相连,肖以洛体内的煞气反噬,此刻正疯狂冲击着他的灵脉。
他单手结印,白绫无风自动,“镇!”
锁链上的符文逐一亮起,将黑珠层层包裹,最终化作一枚朱砂红痣,烙在肖以洛心口,而楚清腕间相连的血线也渐渐淡去,不留痕迹。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肖以洛感觉自己在下沉。
恍惚间,他听到楚清在一旁唤道:“肖师兄,肖师兄……”
骤然惊醒,肖以洛险些从木床上滚下来。
楚清随即丢给他一把药铲,转身道:“手伤好了便来帮我给药草松土。”
肖以洛转动一圈手腕,笑着跟上楚清,道:“我手才刚好,楚师弟就迫不及待让我做苦力?”
楚清头也没回,声音冷淡道:“如若不想,出门左转不送。”
肖以洛抛了抛手中的药铲,道:“怎么会,我可太想了。”
肖以洛慢楚清一步来到药圃,晨露未干的药草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楚清已经蹲下身,手指轻轻拨开一株紫参的叶片检查长势。
“把这边的土松三寸深,注意别伤到根须。”楚清头也不抬地指示道。
肖以洛轻笑一声:“楚师弟使唤人的本事倒是见长不少。”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蹲下身开始干活,只是动作大得故意扬起一阵土灰。
楚清皱眉,正要说什么,突然肖以洛的铲子“铛”地碰到了一个硬物。两人同时低头,看见土里露出一角暗红色的木盒……
肖以洛的铲尖抵在那暗红木盒上,故意又敲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楚师弟,你还往药圃里埋宝贝?”
肖以洛的铲尖突然挑起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在晨光下泛着阴冷的蓝芒,像一条蛰伏的毒蛇。那金线蜿蜒缠绕,从木盒延伸而出,如蛛网般无声无息地爬向四周的药草根部。
楚清垂眸,神色淡漠地用铲子拨弄了一下金线,下一瞬——
“嗤!”铲尖瞬间腾起一缕青烟,金属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出坑洼。
“啧!”肖以洛眼疾手快,一把拍开他的手,指尖顺着金线摸索,很快触到一株紫参的根部。
原本饱满莹润的参体此刻已泛出诡异的黑紫色,表皮渗出腥臭的汁液,滴落在地时,连泥土都被灼出细小的焦痕。
“断灵丝。”肖以洛眯起眼睛,语气冷了下来,“埋够三个月,你这小药圃能比戒律堂那群小老头的头还秃。”
楚清神色未变,指尖一挑,干脆利落地扯断金线,将木盒从土中挖了出来。
肖以洛盯着那暗红色的木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株落云峰严令禁止的药材,他忽然笑出声,脸沉却了下来:“看来楚师弟的人缘比我想的还差。”
他抬脚踢了踢木盒,眼神骤然一凛,语气却仍带着几分懒散,“要我给你把人揪出来吗?”
楚清:“不必。”
肖以洛挑眉:“不是,你这都不气吗?”
楚清神色淡淡:“左右不过一件恶作剧,理会他作甚。”
肖以洛歪头盯着他,像是被气笑了:“你要不看看我呢?我,肖以洛,沧岚派宗主亲儿子,止钰仙尊座下首席弟子之一。”
他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笑得张扬,“这名号你不顺手用用?”
楚清闻言皱眉,语气微冷:“我的事情为何需要你出手帮忙?”
肖以洛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漓飖,你脑子看书看坏了?我这是在帮你!”
楚清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略显疲惫:“去年这里被毁过一片龙血藤,伤不到什么,只是多费点精力罢了,没事的。”
肖以洛盯着他,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在强压怒气。半晌,他咬牙切齿道:“就这一次,若下次我再看到有人害你,我定要把他揪出来,亲自压着去戒律堂挨板子!”
山风掠过药圃,吹动楚清的发梢。他微微侧首,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低声道:“嗯,那就先谢谢你了,肖师兄。”
肖以洛的火气瞬间散了大半,他大步跨到楚清面前,抬手一把搭在他肩上,笑得肆意:“说什么谢不谢的,从今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罩着你!”
楚清身形一僵,脸色微妙地变了变。
肖以洛察觉到异样,正欲后退一步,却听楚清幽幽道:“你右脚三寸处有株七叶莲。”
“嗯?”肖以洛一时没反应过来。
楚清抬眸,那双清冷的眸子暗了一下,语气平静得近乎危险:“再踩下去,下次给你的药汤里就加三钱黄连。”
肖以洛浑身一僵,猛地低头——果然,自己的靴子边缘距离那株珍稀的七叶莲仅差毫厘!他瞬间抬脚,整个人弹开两步,惊道:“别!啊!”
楚清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又恢复如常,转身继续打理药圃,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肖师兄还是站远点,别碍事。”
肖以洛:“……”
肖以洛悻悻地退到药圃边缘,原地思索片刻,不死心地跟了两步:“漓飖,你真不打算查查是谁干的?”
楚清头也不回地修剪着一株灵草:“查了又如何?”
“当然是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肖以洛咬牙切齿,“敢在落云峰动手脚,活腻歪了!”
“然后呢?”楚清停下动作,转身看他,“让他受罚,结下梁子,日后再来报复?”
肖以洛一时语塞,随即不服气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况且现在有我护着你。”
山间云雾渐起,楚清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冷:“肖师兄,你可知为何我能在药肆居用外门弟子的身份居于一隅?”
肖以洛挑眉:“因为你医术高明?”
“因为我不惹事。”楚清轻声道,“他们没有理由赶我出去。”
肖以洛正欲说点什么,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与楚清交好的外门弟子慌慌张张跑来:“楚、楚师兄!无忧居的明心师叔带着人往这边来了!说是...说是要查违禁药物!”
看不惯楚清的何止是药肆居的人,无忧居常年因为药理比试居于药肆居下,明心早就对药肆居里楚清这种只是药理天赋高些,其余一塌糊涂的人心怀怨恨,连带着一众无忧居弟子也对楚清视若眼中钉。
肖以洛眼神一厉:“好个恶人先告状!”他一把拽住楚清手腕,“走,我带你去找我爹说清楚!”
楚清却纹丝不动,反而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递给那弟子:“把这个交给明心师叔,就说我在药圃等他。”
待弟子走后,肖以洛急得直跺脚:“你疯了吗?那盒子里说不定还留着栽赃的证据!”
楚清忽然笑了:“肖师兄以为,我为何要留着那截断灵丝?”
他俯身拨开一丛药草,露出埋在土里的留影石——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有人偷偷埋盒的全过程。
肖以洛瞪大眼睛,随即哈哈大笑:“好你个漓飖!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楚清轻轻拂去衣袖上的尘土:“我说过的,他们没有理由赶我走。”他顿了顿,看向肖以洛,“不过,还是谢谢肖师兄了。”
肖以洛摆摆手,笑容灿烂:“客气什么!只是……”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下次再有这种好戏,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远处,明心带着一众弟子气势汹汹地走来。
楚清整了整衣襟,从容地迎了上去。
明心师叔带着一众无忧居弟子浩浩荡荡地来到药圃前,他面色阴沉,手中握着一枚闪着红光的追魂令。
“楚清!”明心厉声喝道,“有人告发你在药圃私藏禁药,意图毒害同门!你可认罪?”
楚清神色平静,微微拱手:“师叔明鉴,弟子从未做过此事。”
“哼!”明心冷笑一声,抬手一挥,“搜!”
无忧居弟子立刻分散开来,在药圃中翻找。肖以洛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眼神冷峻地盯着他们,手指在袖中微微摩挲着剑柄,随时准备出手。
突然,一名弟子高声道:“找到了!”他从土中挖出一个暗红色的木盒,正是先前被楚清埋回去的那个。
明心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接过木盒,厉声道:“楚清,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楚清依旧从容,淡淡道:“师叔不妨先打开看看。”
明心冷哼一声,掀开盒盖——
盒中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符纸静静躺在底部。
“这……”明心一愣。
楚清缓缓抬手,指尖轻点,符纸瞬间燃起,化作一缕青烟,在半空中凝结成一幅画面——
画面中,一个身穿蓝灰调弟子服的人鬼鬼祟祟地潜入药圃,将木盒埋入土中,又小心翼翼地布下断灵丝。而那弟子的脸,赫然令肖以洛面熟——陆广杨,上次竹卷一事的那人,也是明心座下的弟子!
全场哗然!
明心脸色骤变,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一名弟子:“广杨!这是怎么回事?!”
陆广杨面如土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师、师父……我……”
肖以洛冷笑一声,大步上前:“明心师叔,现在该查的,到底是谁?”
明心面色铁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楚清轻轻叹了口气,道:“师叔,此事弟子不再追究,只望日后无忧居行事,能多几分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