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作品:《济世》 “哎呦喂,今日这临堂默章真不是人能背下来的!”
袁柳瘫在案上,朱笔从指间滑落,在《上清剑决》扉页拖出一道猩红墨痕,活像条垂死的赤练蛇。
肖以洛支着下巴,抬手轻点他额前翘起的碎发:“墨初师兄今日难得没随师尊下山,偏赶上这默章,这手气——”望向坐在左侧书案前的人,压不住上扬的嘴角,“该去赌坊押两把。”
窗边传来“嗒”的一声轻响。墨初合上手中竹简,袖口云纹在晨光中泛着细银,闻言不过淡淡一笑:“你若是想去,可得准备好回来去戒律堂清修的准备。”
“我这只是说说而已,”肖以洛忽地后仰,支起一条腿悬空晃了晃,继续道:“师兄次次默章都压我一头,哪像我——”
他指尖弹出一道气劲,将袁柳偷偷摸出的作弊小抄钉在梁上,“只能欺负欺负某些小傻子。”
袁柳盯着梁上飘摇的纸片,痛心疾首:“二位师兄!你们这是要逼同门去跳院前那荷花池啊!”
满堂哄笑中,墨初垂眸理了理袖口,端坐如松,案前《上清剑谱》摊开如展翼白鹤,连批注的朱砂小楷都工整得像用尺子量过。
而另一侧的肖以洛,正歪着身子用自己的玉佩逗弄窗外灵雀,案上摊着几张墨迹斑斑的默纸——细看过去竟是默写了一半的《上清剑谱》残篇,字迹狂放如游龙,偏生一字不差。
“子临师兄夜里定是偷用功了!”袁柳突然直起身,指着肖以洛袖口沾的墨渍,“这证据确凿! ”
“诶你不说我还没发现,我这袖口居然染了墨,待我回去换身衣袍再来。”
“……”
袁柳就这样被撂在了一旁。
肖以洛刚过书廊,穿过雕花木柱后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人手捧一叠书卷正低头朝这边走来。
那熟悉的霜寒之态,还能是谁,不正是楚清。
他正欲开口搭话,就有人抢先一步,只见那人与楚清一样身着蓝灰调校服,双手抱胸,跨步堵在楚清面前,语气不善道:“长老要的古籍怎的送这么慢?”
那人随手拿过楚清手上的一竹卷,抵在楚清肩上,使劲敲了几下,道:“莫不是又去哪里躲懒去了?”
楚清被一叠书卷遮住脸,只有不紧不慢地声音从后方传来,“长老说在下学前送到即可,如今离下学还有两柱香的时间,师兄若是着急,下次可以自己来送。”
那人似乎是被楚清噎了一下,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指使我做事?
不过是区区外门弟子,不要仗着自己有点药理天赋便目中无人!”
他说过后还不解气,眸光扫过楚清,抬起手将楚清往木桩上一按。
肖以洛心中暗道不好。
楚清吃了他这狠狠一击,向后跌了过去,疼痛却没有如约而至地降临,反而是被两只手臂稳稳托住,手上的竹卷却滑散到四处,响声顿时在书廊里响起。
只听后上方响起一道略带疑惑的声音,道:“这是在做什么?”
肖以洛将准备弯腰捡书的楚清止住,唇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这位——”
那人见了肖以洛,脸色变了变,但还是接话道:“落云峰弟子——”
肖以洛不待人将姓名报完,直接打断道:“落云峰弟子?”
他移到两人中间,眼神来回扫过楚清与那位落云峰弟子,道:“我确实没看错,你们俩穿的是一个校服吧?你也说了,你也是落云峰弟子,怎么我次次遇见都是你们同门之间争斗不休呢?”
他凑近那人,“怎么——”手腕一翻,指尖挑起对方的腰牌,眯眼问道:“陆师弟——沧岚派的规矩是让你把‘同气连枝’四个字抄到裤腰带上了?”
那弟子后退一步,“肖师兄有所不知,”随后冷笑道:“这小子惯会使伎俩愚弄他人,上月还——”
身后的楚清已然捡起竹卷起身,怀中竹卷码的整齐如新,闻言向前一步,声音比晨间露珠还清透:“沧澜派规第三章第五条,诬告同门者——”他指尖抚过最上方竹简的刻痕,“禁闭三日,抄经十遍。”
肖以洛忽然大笑,拿过楚清怀中的一竹卷,挑眉指向远处:“巧了不是?戒律堂的巡值师兄正往这儿来呢。”
陆广扬眉头一皱,狠狠瞧了楚清一眼,随后在巡值之人前来之前悻悻然离去。
楚清见人走后,转身欲对肖以洛道谢。突然被对方抓起手臂掳走,拐弯进了另一处书廊。
楚清勉强没让竹卷再次落下,瞥了眼还在四处查看的肖以洛,问道:“你跑什么?”
肖以洛收回视线转向对方,道:“我可是逃学的,被巡值师兄们抓到可得了!非去戒律堂挨顿板子不可。”
楚清无语凝噎,视线移到肖以洛手上的竹卷上,道:“方才谢谢师兄出面帮忙,还请将竹卷还我,我该去送东西了。”
肖以洛这才将东西放回楚清怀中堆好的那一叠竹卷上,“得,听你一句谢还挺不容易。”
————
“诶?肖师兄,你怎的去这么久?”袁柳见换了身新校服的肖以洛利落的翻窗进来,不解地问道。
肖以洛一个打挺坐到了书案前才回道:“诶呀,方才出去遇到点事,这才晚了。”
墨初将默好的剑决放在一旁,闻言望过去,道:“莫不是遇到巡值的师兄被缠住了吧?”
肖以洛:“以我的身手怎么可能被抓到?”
袁柳双手握拳作揖道:“得得得,师兄你的身手我等旁人望尘莫及哈。”
肖以洛没顾上他的调侃,只问到:“你知道楚清这个人吗?”
墨初抬眼看他,问道:“楚清?是谁?”
肖以洛心道,沧岚派这么大,况且各峰之间来往并不密切,一般修炼都只居于一偶,没什么机会去别峰走动,大家不清楚也是正常。
不过这倒是有一个在各峰之间流连之人,袁柳举手道:“师兄你还真别说,我对这个名字倒是有些印象。”
肖以洛:“你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袁柳:“我前几日不是去了几次落云峰药肆居嘛,次次都只见一人在那药房当值,某次无意间瞥见他腰牌,才知晓他姓名。”
“就没了?”
“你还想有啥,我也就去拿过几次药,能有什么过多的接触?”
一旁一位穿着灰蓝调弟子服的人开口道:“你们在说楚清?”
肖以洛见对方校服,亦是落云峰弟子,便问:“诶师弟你也是落云峰的,应当认识他吧。”
那弟子道:“认识是认识,不过我劝师兄你还是别因为他好看便去招惹他。”
肖以洛笔杆一转,问道:“何出此言?”
“你们应当是知道我们落云峰的,我们招弟子都是要通过药理问学的,我依稀记得当年楚清虽是外门弟子,但因为药理天赋极高,被我们闭关的师尊特许与内门弟子一起修炼。
但内门中人大多不服,因为那楚清除了药理外,其余灵学说是一塌糊涂也不为过,灵力运转更是微乎及微。
故而时常被排挤,一般一些杂活都是交由他去做的。”
周围落云峰的其他弟子听后,也加入道:“我还听说他身娇体弱,在弟子居与众人同住时会整晚整晚的咳嗽,有人说他那是痨症,保不齐哪天就死床上了,还会传染,吓人的很。”
“对啊对啊,大家都不敢与他住在一处。”
袁柳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那次晚去了药房他都还在那里,看样子就像是一直住药房了一样。”
窗外的暮色渐渐染上窗纸,肖以洛指间的笔杆“嗒”地一声轻敲在砚台边沿,墨汁溅出几星,在宣纸上洇开如鸦羽般的痕迹。
“痨症?”他皱眉道。
那几位落云峰弟子撇撇嘴,一人又道:“师兄有所不知,那楚清当真是古怪得很——”他压低声音,“每逢二月初三必消失整天整夜,次日他药圃里的灵草就会光秃秃一片,听说有人亲眼见他跪在草间呕血......
那灵草必然是被他的血腐蚀了!”
墨初突然合上手中书卷,“啪”的轻响惊得说话人一颤。
“传这么邪乎,不如直接说那楚清是魔族中人?”
那几位落云峰弟子骤然哑声,谣言可以三人成虎他们不是不知,但这些流传在众人之间的传言他们也不知是真是假。
若真去说楚清是魔族之人最后落得个诬告同门的罪名可是有苦难言,谁都不愿去冒这个险。
肖以洛眉头紧蹙,实在是听不下去这些荒唐话,拍案道:“都是听说,你们其中有人亲自见过吗?”
满堂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