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安一直眼旁观，终于忍不住说：“杨主任，刚才那位女炊事员是不是也在吃低保？”


    杨照民支吾道：“是的。她的情况比较特殊。”


    “四十多岁，她丈夫应该比他大不了多少吧？这么年轻就享受低保了？”


    杨照民长叹一声说：“领导，情况是这样的。她是我们食堂的炊事员，每个月工资两千元，人家嫌工资低，好几次要辞职，我们只好利用低保来弥补工资低的情况。”


    王满仓眉头一皱：“杨主任，麻烦你安排一下，今天晚上我们村里住一晚上，了解一下情况。”


    杨照民略显为难地说：“唉呀，这可不好办。我们村委会没有旅舍，你们晚上住哪里呢？”


    “随便找几家村民，我不信难道村民家连多余的床都没有？”


    “有，床自然是有，问题是农村人不讲究，不卫生。”


    王满仓看他没有留他们过夜的打算，说：“这样好了，我们付房费，这总该行了吧？”


    杨照民说：“哪能要你的钱哩。这样，我马上安排。你们一共四个人，就安排四家。”


    王满仓说：“其他人你随便安排，我就安排在杨春花家吧。”


    杨照民一愣说：“王书记，这恐怕不行。她家情况比较特殊。”


    “怎么不行？她家穷是吧？我就是农家子弟，能住惯农村的土炕。”


    杨照民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三个人才仔细打量这间办公室，足有十二三个平方，简单装修过了。


    三张办公桌半新不旧，一台电脑放在桌子上。


    赵平安在屋子里踱了几步，一眼看到角落里有台机器，问他：“这是什么？”


    王满仓说：“碎纸机啊！”


    “他们不是说没有打印机吗？怎么会有碎纸机？”


    郭宝民从垃圾桶里捡起一沓撕碎的纸，看了看，然后递给王满仓。


    “这是什么？”


    “低保户名单。”


    王满仓脸色愈发凝重，说：“这狗东西在说谎！”


    这时，杨照民兴冲冲进来，说：“已经安排好了，四户人家，一人一家。”


    话没说完，目光落在桌面上的纸上，脸色都变了，小心翼翼地说：“王书记，不是我隐瞒什么，这些名单是前些年的。我们村一共有十五户低保户，这些人情况特别复杂。”


    “杨主任，其实你们的资料我就有，你为什么骗我们说你们没名单呢？”


    “不好意思，我错了。”


    杨照民一边回话，一边给王小绢打电话问饭菜好了没有。


    王小绢已经摆好了餐桌。


    王满仓说：“吃饭就不必了，我们还是和村民一起吃吧。”


    “王书记，饭菜都做好了，不吃就浪费了。小绢手艺虽然不是多好，但全都是农家菜，挺下饭的。”


    见杨照民那样说，加之也实在是饿了，王满仓就答应了。


    说实话，王小绢的厨艺还真是不敢恭维。


    看着七碟子八大碗，没有哪道菜能让人吃的心花怒放。


    再看王小绢，端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手持牙签剔牙，双眼不时地凝视着杨照民。


    “吃，多吃点！”


    杨照民不停地劝菜。看他招呼人的样子，绝对不是生手，反而显的很有一套。


    “杨主任，当多年主任了吧？”


    赵平安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边问。


    杨照民面色沉稳，缓缓说道：“自我父离世后，我便接任了村委会主任一职，往昔，此位乃家父所任，至今，已有十余载矣。”


    “村委会主任都是通过选举产生的，你爸爸是村主任，你接了他的班，那不是世袭吗？”


    杨照民说：“没办法，村民们他们买我家的账啊。”


    王满仓说：“每次改选也都没变？”


    “嗯，王书记，我们这可是有资料存根的。”


    郭宝民说：“是吗？我可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说你们村的选举工作流程不符合规定。”


    “郭书记，一定是有人眼红我们吧？你别信他们的，这些人农闲的时候就是闲的蛋疼到处上访。我们每次选举镇政府主要领导都会出席，要是我们的流程有问题，可能吗？”


    王满仓问：“你这一届是什么时候选举的？”


    “今年七月份换的届，是关镇长和高主任参加的。”


    赵平安说：“王书记，咱们最好还是一事一议。”


    王满仓点点头。


    饭毕，天麻麻黑了。


    王满仓在一名叫村委会成员杨丹红的陪伴下来到杨春花家中。


    但见一座土坯屋舍陈旧破败，杨春花端坐于门前，仿若正在静候他的到来。


    王满仓让杨丹红回去，就朝杨春花走去。


    “小王书记，我办低保的东西还没准备好你就来了？这可咋整？”


    “大妈，你就住这里？”


    王满仓打量了一下破旧的房子问。


    “是啊，杨主任说你今天晚上要在我家住，我刚刚把土炕烧热了，只是……”


    王满仓随杨春花迈入屋内，一股浓烈的屎臭味骤然袭来。


    他沉稳地呼出一口气，眼神却不自觉地落在了一个端坐于席子上的男子身上。


    原来这种难闻的味道是从他那来的。


    男子年近五旬，发丝略显凌乱，身形清瘦。身着一件黑色的棉袄，棉花外露。


    她不是无儿无女吗？那这男子是谁？


    杨春花解释道：“小王书记，这位是我的小叔子，他年轻的时候出去打工出了意外成了傻子，自从我男人死了之后就由我照顾他。”


    就是这样的家庭，杨照民为什么不给她申报低保呢？


    “大妈，你照顾他多少年了？”


    杨春花伸出两个手指头说：“二十多年了。就靠自己家的那点地种庄稼维持生活，要是我不管他，他早没了，唉，都是苦命人啊。”


    “就是这样的条件，你为什么不向组织申请低保呢？”


    “申请了，可杨照民非说我们不符合条件。没办法，我才去找镇政府。小王书记，你是好人啊。”


    杨春花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王满仓如鲠在喉。


    要不是这次亲自来，他真不敢想象杨家村还有这么困难的村民。


    而杨照民这个村主任，竟然像瞎眼一样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