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作品:《财神又来找我寻仇了

    和煦的阳光,透过浅薄的户帖,形成了一片片斑驳的光影。顾钦睁开眼睛,后颈一阵痛感,手掌挡下脸颊上刺眼的光线。


    大清早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外面这么吵闹是作甚。望着窗帘,顾钦闭上眼又睡过去,浑浑噩噩地把昨晚发生的经历回忆一遍。他昨天好像在街头跟高阡对歌,然后唱完就把他敲晕,顾钦在心里怒斥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拔吊无情的渣男。


    敲晕之后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在一刻钟内必须到校场!谁没到明天就不用来了!”冲天吼的女声透过屋门震醒顾钦意识。


    门外路过一群人慌慌张张行走,正低语交谈着。


    “快走快走,家主要发飙了。”“你别推我啊,害得我束带松了。”“别血口喷人,谁推你了。”“别吵了,被家主逮到,有你好果子吃!”


    “校场”“家主”“发飙”顾钦捕捉到了好几个关键词一顿汇集分析。


    等等,他已经身处高府了?!


    顾钦两眼翻白,魂魄出窍升天。随后振作起来,内心腹诽道,既然来都来了,想跑也错失良机,与其冒然行动,倒不如先躺两天。


    他像个八爪鱼一样翻过身,手脚并用地卷起被褥重新睡个回笼觉,却怎么都扯不动,摸着还硬邦邦的。


    “再摸,跟他们一同去晨训。”高阡印堂发黑,扒开顾钦的手脚。


    顾钦吓得一屁股跌下床,震惊不已,指着高阡说不出话,“你你你,你怎么睡在这?同床共枕,成何体统!”


    高阡:“这是我寝室。”


    顾钦:“那你也不能……”


    高阡:“前几日我吃穿用住都是你的,今日你吃穿用住都是我的,有何不妥?”


    顾钦觉得挺有道理,但他也憋不出男女授受不亲的话来,毕竟高阡是个男的。正当顾钦左脑右脑快速运作,门外及时传来声响。


    那人轻轻敲了两下门,“舅舅,母亲让我通知您陆家主在仵作房等候,膳房已备好早饭,我先去晨训了。”


    高阡应道:“知道了,予安。”


    高予安似乎离去,屋外恢复一片寂静。


    顾钦莫名瞥了眼高阡道,“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大外甥?”


    “阿姊除吊死鬼的时候,看他孤身一人带回来收养的。”


    顾钦什么都能不快,唯独凑热闹吃饭最快。极快速度穿戴好衣裳鞋袜,敞开屋门,长长吸了一口气,美滋滋地啧了一声,他已经闻到饭味了。顾钦左窜右趴,靠在每一扇屋门上,闻闻到底是哪间屋子传来的香气。


    高阡轻叹了口气说,“向前走五步,右拐。”


    顾钦觉得不可思议,把端来的餐盘看了好几眼,神色凝固,始终不敢动筷。早听说高府换了家主后行修仙之道,与其他门派非同寻常,没想到餐食也这么异于常人。虽说他对食物不挑,但没想到连苦都没有,他的嘴还没到为食献身的境界。


    餐盘里摆放四样菜式,一碗用胡萝卜玉米包菜南瓜煮制的怪味蔬菜汤,一份嚼着柴如钢丝的鸡胸肉,一碟咬不烂茎的蒸菜心,还有一碟清水蒸鱼腩和一碗藜麦混糙米的米饭。顾钦面色难堪,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地把那碟蒸鱼腩挪至高阡餐盘边上。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清汤寡水,估计连盐都没放吧。他忽然特别同情在校场上天高日晒的高府子弟们,每天吃这种油盐不沾的食物,哪天味觉失灵都不知道吧。他感觉自己又回到天界那段日子,盘子大菜量小,饮食清淡,吃上几十盘都不够塞牙缝,不少神明选择辟谷度日。


    顾钦嘴角抽搐,“居然连苦瓜都没有吗?”


    高阡答道,“之前有过,太多人投诉难吃撤掉了。”


    顾钦问:“你们高家一直都吃这样的吗?”


    高阡:“父亲在世时并非如此,族里中年及老年的长辈中肥胖和因饭食而得病甚多,阿姊便请高人研究菜谱,调整作息,每日晨训,强身健体。”


    顾钦心道难怪,前人砍树后人遭殃,只是苦了后面初来乍到的孩子们。


    高阡不知从哪掏出一串糖葫芦,“吃这个。”


    顾钦甚感惊诧,高阡居然会买这种小孩子吃食。分明之前最厌烦他买零嘴,让本人见着零嘴甜食,就会一把夺走,丢出门喂狗。


    他赶紧接过来,欣然撕开油纸舔了一颗山楂:“唔好甜!你何时买的,我怎么没见着,在打晕我之后?”


    高阡:“不是,对歌之前。吃完便去验尸,子舒已等候多时了。”


    顾钦“哦”了一声,笑容重新绽开,如同夏日合欢树枝头,呈伞房形盛开最为绚烂的一朵。


    高阡冷道:“只能吃三颗。”


    顾钦一乍,囫囵吞下两颗,腮帮子圆鼓鼓的,像只寒冬藏食的仓鼠,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高阡表情楞愣地盯着他,食指指节抵唇,“少吃点,对牙不好。”


    顾钦很是艰难地咀嚼山楂,哪顾得上听他唠叨,一个劲点头。


    仵作房。


    布置与灵堂无一差异,横幅挂柱,白底黑字,“寿终德望在,身去音容存”,中央放置五口棺材,房内昏暗阴森,光天化日之下竟未点烛。


    房内没有活人,陆梣兴许是骗他的,半个活人的人影都没见着。怨灵般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你们怎么这么迟才来啊?”


    “啊——”顾钦惨叫一声,一蹦上了柱。


    “哈哈哈哈哈!”


    一听笑声,不用猜果真是那狐狸,老奸巨猾,真真坏透了。


    “陆梣!”


    陆梣毫无廉耻地笑了起来,笑得直捂肚子站不直腰。顾钦羞愧难当,跳下柱子,指尖捻起紫焰,真想烧掉这老狐狸的“尾巴”。


    陆梣见状边笑边夹起“尾巴”,把高阡身体作挡箭牌,。


    两人你来我往,绕高阡躲来躲去,极像两个刚满五岁的孩童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高阡默不作声地移开,咳了两声,“验尸要紧。”


    为了平息顾钦怒火,陆梣连连摆手,急忙搭腔道,“对对,江公子息怒,这事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三人走至灵堂前,因夏日炎热,四具尸体近似高度**,空气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尸臭。俯首低望,陆梣从左往右指向两口棺材道,“前俩口棺材是从我府上抬来的,那口空的便是州刺史家的。”


    顾钦盘腿坐了下来,翻了翻棺板,又敲了敲棺壁。腰一弯手一抬,将整口棺材翻到反面,忽然发现夹缝中残留些粉末,他用大拇指捻了点,凑到光线下,淡紫粉末如妖异魅影,令他好生熟悉亲近。


    他招呼两人凑近看,道:“你们看,我在棺底挖出些紫色粉末,那两个仆从说不定真没看走眼。但是我感觉很奇怪?”


    高阡问道:“为何?”


    顾钦盯着那抹粉末,很是疑惑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感觉它很熟悉,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直在我身边。”


    陆梣道:“是不是以前见过类似的?”


    顾钦摇了摇头,“感觉不一样。”


    陆梣道:“紫色粉状物在民间极为罕见,历来的达官显贵以紫、玄、金等颜色为荣。紫乃祥瑞,寓神明降世,护佑赐福,也有占卜命数之意。虽然州刺史一府作风蛮横无理、目中无人,但想是不敢触碰此等珍物。江公子,你觉得这粉末像从哪种东西研磨所制?”


    顾钦研究了下来历不明的粉末:“难说,可能是一些花卉或果实,亦或是贝壳中提取染料制成粉末状,但触感完全不像……质地硬实微刺,估计从某个大块头磨下来的。”


    陆梣犯了难道:“在我府内也是难得一见之物,即便有规模庞大的紫石,早被人拿去笑纳朝廷,长吟你怎么看?”


    高阡捻了点粉末搓了搓,赋灵力感知一通,“昨日子舒说的紫气便是从粉末渗出?非人间之物,无魔力感应,也非妖魔之物。”


    顾钦想起了那日在柳府上与闻橪打斗的凶尸:“说起来若真有紫气,我倒是见过。前几日柳府遭凶尸突袭,我在观摩了整场打斗,攻击闻清宴那凶尸脊背便有紫气缠身,不过那缕紫气微弱。除紫气之外,凶尸体内被人印刻闻清宴的姓名。”


    陆梣:“姓名?不对,非妖魔之物,非人物,当今还有此等凶煞的邪术?”


    顾钦:“当然有呀,非魔非妖非人,还能有谁,就剩个神。”


    陆梣:“陆某人愿闻其详。”


    顾钦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我上哪知道去?你问错人了。”


    陆梣“嗯”了一声,语调上翘,他当然不敢问高阡,没想到顾钦也不知。嘴角微抖,忍住了那句‘那你还说’,勉强有礼数地说道:“我还以为江公子知道些关于邪术的隐情。”


    顾钦答道,“世无非善即恶,人有七情六欲。”


    顿了顿,又道:“神也一样,为达成目的,何其不用。无论用作何事何物,必然存有作俑者的道理。邪术是与否,不好盖棺定论,亦正亦邪,是人是鬼,是神是魔,谁又能分得清。”


    关于人神之说,自古以来便有,争议不断,类似的传言顾钦在天界人界听得耳茧多了,无非就是两边都说对方无心无意,人说神不保天灾**,神说人无意供功德香火。有时候运气差,自己两头遭殃,荣获身败名裂称号。


    凡人上不去,神明下不来,这一番又捧又骂,闹了千百年也没个结论,索性就由他们去了。


    他深知人古而事近,捧与骂者,看似相反字眼,有时别无两样,捧威力比骂强上不少,若无人来指明真相,神人妖魔又谓何等结局。


    陆梣脸色难堪,小声道:“道理我懂,但是江小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至少出了这仵作房门,咱们就当没出过这回事。”


    顾钦很莫名其妙看向他:“为何?”


    陆梣直皱眉头,不知如何委婉地跟这小祖宗解释:“不吉利,祸从口出。在成吟面前说说就罢了,他只管数钱不管给钱,那神位有跟没有没区别。”


    顾钦觉得这番话如同真理,所言极是,感叹陆梣竟有如此之觉悟。


    高阡愠怒道:“子舒,我听得见。你何时把你府大堂撤下的财神神台重新供上,再议一二。”


    陆梣心虚地拿纸扇抵唇,转过身,躲避高阡视线,道:“好好好,不说不说,知道你脸皮薄。”


    身中两击的顾钦在心里抱头痛哭,他一没神台供香火,二神位有跟没有没区别。顾钦咳了咳:“我们还是继续吧。”


    陆梣拿出在坟墓寻来的白棋,“对了,这个给你吧,从棺材里边掉出来的。”


    顾钦接过白棋,漆面磕碰,落了些灰,沾了暗血,怎么看都是普通的棋子。视线看向另外一口棺材,死者表情可谓狰狞,嘴巴大张,眼睛瞪大,竟能从中看出笑意,他脊背发凉,摸摸鼻子,惋惜此人生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顾钦对死者合手拜三下,念叨着:“冒犯冒犯,无意冒犯。”


    拜完,提起尸体衣领,一统乱寻,衣兜裤兜扒拉个遍,不知从哪掉出一张泛黄的纸张,比平日书写的质感要薄许多。打开纸张,赫然出现人形画像,上左右边各写着一行字,顾钦读道,“弟子诚心敬拜,愿财神爷垂怜,赐福家门。祈财神护持,家宅财运亨通,事业顺遂,钱财不断来。”


    高阡看到符纸内容,脸色明显一怔,袖中指掌握成拳,顿了顿,薄唇紧抿轻颤,好似要说话。


    顾钦打趣道,“哟还挺迷信。”


    又继续道,“这人也是怪类,财神又不能辟邪求平安,随身携带财神祈福符纸干嘛,不应该带观音菩萨、土地公之类的吗?我没买过这种祈福纸,是有什么特殊说法吗?”


    陆梣:“那倒没吧,财神祈福不是很正常吗?当然我府里不供财神。”


    说罢,瞄了高阡一眼,见他没反应,心中有些失落。


    三人一屋,各怀鬼胎。


    高阡好似非常艰难地吐出字,声音有些颤抖,启唇轻声道,“这张祈福,与你当年赠予我的一模一样。”


    顾钦猛然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瞧着高阡,下意识道,“什么,我有送过你这玩意儿吗?”


    房内光线太暗,顾钦看不清楚高阡神色,只感觉一阵冷颤,这气氛过于凄惨悲凉,仿佛是从高阡身上散发出来的。


    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那天他去集市闲逛,问摊主小孩都喜欢玩些什么东西,然后在各种摊子上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具体买了什么他还真不记得了,因为想买的实在太多了。什么拨浪鼓、玉佩、铜铃、长命锁、布老虎、蒲车,哪个玩意好玩买哪个。里面有没有包括财神祈福纸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当时担心高阡不喜欢挑着收,还在每一件东西施了咒术。


    “长吟,今日是你生辰,不知你喜欢什么,我在街上买了些东西当作你的生辰礼。”


    哐当——


    顾钦把近乎小高阡半人高的包裹甩在地上,一件一件摆出来任他挑选。


    小高阡蹲下去,在那堆玩意儿里认真挑选。


    不知不觉,小高阡脸颊浮映淡红,笑容向嘴角边淡淡化开,小声拒绝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小高阡个子太矮了,顾钦没听见,以为他不喜欢买来的东西。


    良久,听到一句,“多谢江公子。”


    好在结果是好的,小高阡没有真的拒绝他,比他想象的结果好太多了,高阡毫无怨言地全盘收下了,最后只是叮嘱他以后不要做“大撒币”行为,给他唱首歌煮碗长寿面,祝他生辰快乐,他便很高兴了。


    那时候的高阡还很好哄,也很好玩。


    现在嘛……责任全权在他,谁叫他抛下人家不吭声就走了。


    顾钦语气磕绊,讪讪说道,“啊,呃,对不起,我忘记了。”


    此时此刻,他真想给自己来一拳,众人口中的“负心汉”,他实至名归了吧。


    顾钦有些紧张,大拇指不断地摩挲白棋表面,转移话题说道,“我们看下一具尸体吧。”


    顾钦又查看了剩下三具尸体和棺材,一无所获,拍拍衣帘站起身。


    陆梣一副见了凶尸的模样,指了指他,说道,“顾公子,你手掌在发光。”


    顾钦松开掌心,眼睛一下瞪圆了,粘上紫色粉末的白棋正泛着诡异微弱的紫光。


    姐姐是一个好妈咪~ω~大家的好妈咪。诸位,我知道中间唠叨不好看,下章就热闹捏。


    捧与骂者balbal的改之于鲁迅先生的全集十一月十九日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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