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念念不忘-6

作品:《念白

    简单登记完信息后,杨敬将秦念带到二楼。逼仄的空间,201和202门对着门。


    201房间已经有客人入住了,她被安排进了202。


    小旅馆的环境虽然不豪华,但处处透着用心。既没有肉眼可见的灰尘,也没什么难闻的气味。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果盘,里面装了一个苹果,一根香蕉和几颗大白兔奶糖。


    能看得出来,老板有在认真经营着自己的生意。


    “空调给你打开了。”杨敬的服务十分周到,“先调个二十度,等凉快些了你再自己调整。”


    “好的。”秦念点头,“谢谢你了。”


    “不客气。”


    杨敬说:“我就在楼下,有什么需要随时下去找我。”


    “嗯。”


    秦念蔫蔫地应了声。


    等杨敬下楼后,她将门锁上,走到卫生间看着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比在申城时候的状态进一步恶化了。


    回想起那晚的冲动行为。


    如果不是弹壳突然出现,她现在已经没有机会站在这里了。


    秦念捋了捋油乎乎的头发,把袋子里装的毛巾和换洗衣物拿进来,认认真真地洗了个头和澡。


    白茫茫的雾气中,她张开无名指,盯着那个墨绿色的名字,脑海中浮现出白宋把身份证还给她时云淡风轻的表情,思维又变得混乱起来。


    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因为上次在小吃店偶遇时,她否认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这次就算有最直接的证据打脸,也不屑再叙旧情?


    罢了。


    秦念的头开始疼了。


    既然他都没说什么,那自己也不必多想。


    这两天她在网上看到一个说法: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过都是因缘和合的产物。爱情如此,友情如此,亲情亦是如此。


    缘分尽了,关系也就散了,要允许它像水一样流走。


    一切都是无常的。


    想开点,才能以轻松的姿态活在这个世界上。


    --


    被水浸湿的拖鞋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穿上干净的衣服,秦念用旅馆准备的老式吹风机把头发吹干,整个人浑身上下轻盈不少。


    帐篷那边有弹壳守着,东西应该丢不了。


    她不慌不忙地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洗干净,晾晒好,又把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些,在床上躺下正休息着,消失了整整一个月的周云泽终于来电话了。


    关于隐瞒白宋下落一事,其实秦念对他没有多少怨念。


    从大一那年相识至今,周云泽在她的生活中一直扮演着兄长的角色。关心、照顾、帮助,一样不少。


    她实在没有理由因为这件事情就记恨上他。


    “什么情况?”秦念这边电话一接通,周云泽劈头盖脸就抛来一连串质问:“你去哪儿了?把钥匙放在酒吧是几个意思?还有,什么叫做如果你出了意外,屋里的所有东西任我处置?”


    这是秦念临走前特意嘱咐调酒师转达的话。


    离开申城那天,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可心里某个地方,又隐隐燃着一簇微弱的火苗。


    秦念太熟悉这种撕裂般的矛盾了。


    她的身体就像个硝烟弥漫的战场。


    黑狗在咆哮着要同归于尽,可那个蜷缩在角落的残破灵魂,却还在固执地等待着救赎。


    “我跟公司解约了,出来散散心。”秦念解释道:“钥匙留在酒吧,是想麻烦你有空的时候帮我给阳台的植物浇浇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至于意外……”


    她转变语气,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这世上的事儿谁说得准呢?说不定哪天走在路上,就被一辆不长眼的车给送去西天见如来佛祖了。你是房东,遗物可不就只能拜托你去处理。”


    “你这死丫头一天到晚就喜欢胡扯。”周云泽无奈,“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跟公司解约了?”


    秦念:“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他们压榨我。”


    “赔了多少违约金?”


    “这些年赚的全赔了。”


    “一夜返贫?”周云泽说:“这下我还真有点怕你会想不开,去干什么蠢事。”


    “放心。”秦念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淡淡道:“我是不会为了钱去死的。本来就是身外之物,没了再赚就是了。”


    “你能这么想就好。”


    默然数秒,周云泽有些难以启齿,“那个热搜……你看见了吧?”


    秦念明知故问:“哪个?”


    周云泽:“别装。”


    秦念说:“我现在对谁都没兴趣,只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行吧。”周云泽很识趣地没再继续往下聊,“我这刚回来也挺累的,也得好好休息休息。”


    秦念:“嗯。”


    周云泽:“挂了。”


    --


    傍晚五点半,酒吧还没营业,舒缓的音乐声中,周云泽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思来想去始终觉得不大对劲。


    于是从通讯录中翻出白宋的号码,又给他打了通电话。


    此时白宋刚在平安旅馆吃好晚饭。


    他坐在前厅的木制沙发椅上,老板娘杨秀英端来一杯泡好的黄茶递给他,“来,吃完饭喝杯茶刮刮油。”


    白宋连忙起身接过,“谢谢杨婶。”


    杨秀英笑着说:“杨敬也是难得回来一趟。他后天才走,你明天不上班还来我们家吃饭。”


    “那多给您添麻烦。”


    “你这孩子。”


    杨秀英假装生气,“不就是多一副碗筷的事,这有什么麻烦的。”


    白宋笑笑,放在小桌子上的手机响起。


    见是周云泽的来电,他抬起右腿叠加在左腿上,接通电话喂了一声。


    周云泽:“告诉你一件事儿。”


    白宋:“什么事。”


    周云泽说:“小狐狸离开申城了。”


    白宋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没接话。


    周云泽继续,“她临走的时候把家里钥匙送到酒吧来了,还留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她要是出了意外,屋里的东西任由我处理。我刚才已经和她通过话了,跟公司解约赔光了这些年赚的所有钱。虽然语气听着挺正常,但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白宋左手搭在桌子上,几根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哪里不对劲?”


    “调酒师说她那天状态不太好,人看着很恍惚,呆呆的。”结合秦念留下的话,周云泽合理猜测,“会不会是抑郁了?”


    白宋眉毛不自觉微微蹙起。


    周云泽有些担心,“刚才忘记问她去哪里了,一会儿还得再打个电话问问。”


    “不用打了。”


    白宋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呼出,“她来云淮了。”


    --


    秦念浅浅地睡了一觉,醒过来,手机和充电宝的电量已经全部满格。


    窗外暮色沉沉,路灯渐次亮起。她今晚不打算住在这里,收拾好电子设备,便下了楼。


    至于洗过的衣服,明天再来拿也没关系,反正中午十二点才是退房时间。


    楼下只有杨国华一人。


    秦念简单跟他聊了几句,穿过居民区抄近路来到红姐小吃店,给弹壳买了一个鸡腿和两个卤蛋。


    付款的时候红姐盯着她问:“这位美女前几天是不是来我们家吃过饭?没记错的话,是和两位老人家一起的。”


    刚刚在平安旅馆秦念特意打听了下。


    那两位老人家探完监,第二天上午就离开云淮了。是杨国华在路边帮忙拦的客车。


    “您记性真好。”秦念说:“确实来这儿吃过饭。”


    红姐:“以前没见过,不是我们这儿的吧?”


    “外地来的。”


    “探监?”


    “散散心。”


    “那准备待多长时间?”


    红姐从小盒子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我们小吃店有外送服务。暂时不走的话,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加微信,直接发消息也行。”


    这操作让秦念呆滞住。


    原来白宋口中的一门心思放在赚钱上,并不是夸张的说法。


    这么小的地方还有外送服务,摆明了是要卷死这条街的其他餐饮店。


    秦念默默收下名片,回到小广场,在路灯的照映下,远远看见凉亭下坐着一个人。


    弹壳正在跟他互动。让站立就站立,让趴下就趴下,让卧倒就卧倒,动作十分敏捷。


    关键是,它怎么那么听话?


    秦念带着疑惑靠近,很快确定了性别,是个男人。再近一点,面孔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居然是白宋。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了眼秦念,对弹壳说:“站。”


    弹壳乖乖照做。


    白宋摸摸它的脑袋,“好了,解散吧。”


    听到这个指令,弹壳立马转过身,欢快地朝秦念跑来,成功被她手上的食物吸引,像个贪吃的孩子般,不停用湿漉漉的鼻头拱着塑料袋,并发出急切的呜咽声。


    这家伙,严肃时威风凛凛,撒起娇来也是可爱得要命。


    秦念蹲下身,将塑料袋摊开,鸡腿和卤蛋的香味顿时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蛋壳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尾巴像螺旋桨一样疯狂摇摆。不过眨眼的功夫,鸡腿就被吃的连渣都不剩了。


    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又转向两个卤蛋,叼进嘴里只嚼一下,便给吞了下去。


    吃完还不忘把塑料袋里里外外舔个遍,确保没有漏掉一滴肉汁。


    “真是个馋狗。”秦念扯了扯嘴角,“你主人是不是没给你吃过好吃的?”


    “它不是家养宠物。”


    白宋走过来听到这话,弯腰捡起地上的塑料袋说:“平时伙食不比人吃得差,纯粹是嘴馋罢了。”


    不是家养宠物?


    而且这话说的,他们好像还很熟似的。


    秦念问:“你认识它?”


    白宋说:“它是监狱的退役警犬,现在被我个人收养了。”


    秦念顿时傻眼,脑袋里的思绪瞬间像打了结的毛线,乱七八糟的缠绕成一团。


    被个人收养了。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他是弹壳的主人吗?那为什么会把狗放在这里?还有假山上那张纸条,又是写给谁看的?


    思索中,其实秦念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但她不敢多想,害怕又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轻抿一下嘴唇,秦念面无表情地说:“既然是你的狗,那就给带回去吧。路上车来车往,散养在外面很危险。”


    话音落地,她转身准备回去休息。


    刚走出两步——


    “秦念。”


    秦念定住。


    伴随着弹壳的大喘气,白宋声音温和道:“我们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