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念念不忘-4

作品:《念白

    一碗馄饨终于一个不落的全都进了肚子里。


    秦念觉得有点撑,情绪也比来的时候更差了,便没有跟两个老人家一起再到处转转,直接回到了帐篷里。


    小广场上的人还未全部散去,秦念把大门的拉链拉上,只留两个窗户通风。


    快递扔在一边,直挺挺地躺下,胸口堵着一团气,久久无法消散。


    红姐口中的周云泽不仅是白宋的好朋友,跟秦念同样交情匪浅。


    换句话说也正是因为周云泽这个人,她才会认识白宋。


    一切,都要从秦念十八岁那年说起。


    那年秦念刚踏进大学校园,军训结束,急需要找份兼职赚取生活费来养活自己,便抽空跑了好几家酒吧面试驻唱歌手。


    她长得漂亮,还拥有一副天生的好嗓音,老板们抢着要人。其中待遇最好的,就是周云泽所开的“野猫”酒吧。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在那高薪的同时,秦念也得接受下班时间晚。凌晨一点半结束工作,回到寝室差不多已经两点了。


    军训期间她就跟几个室友闹过矛盾,再这么一来,战争升级,寝室长带头闹到了辅导员那里。


    无奈之下,秦念只能请身为老板的周云泽帮忙给她找个单间,她搬出去住。


    这样一来既可以保住工作,也不会打扰到别人休息。


    一周后。


    秦念接到周云泽的电话,对方表示这几天有在托人帮她找房子,但群租房安全系数太低,不建议她一个小姑娘去冒险。


    刚好他在附近有套两居室,目前朋友独自居住,次卧还空着。如果不介意,可以友情价租给她。


    “放心。”周云泽拍着胸脯保证,“我这哥们儿人品高尚,道德感极强,绝对可靠。”


    秦念半信半疑,“做什么工作的?”


    周云泽说:“目前在一家红圈所实习,以后肯定会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律师。”


    “这么厉害。”秦念瞬间对这位老板的哥们儿有了滤镜,“那行吧,我五点半到酒吧找你,先带我去看看。”


    约好了时间,秦念五点半准时出现在酒吧。一问,周云泽的房子就在酒吧一条街后面的“康乐家园”小区。


    不管是上下班还是去学校,仅靠两条腿就能到达,地理位置简直不要太优越。


    到了地方,两人乘电梯上到七楼。


    周云泽用钥匙将701室的门打开,他那位好兄弟还没下班回来。


    秦念满屋子晃悠一圈。这房子除了装修风格有些过时外,其余没什么毛病。家电齐全,采光也好。


    最主要的是通过卫生情况,就能看过那位一定是个爱干净的讲究人。所以住在这里的舒适度,自然是群租房没法比的。


    秦念满意极了。


    离开的时候,周云泽交出了钥匙。


    第二天碰巧是周末,一觉睡醒,秦念不慌不忙地收拾好东西,从学校搬了出去。


    她拖着行李箱和大包小包来到701门口。正准备掏钥匙,突然,门从里面被打开——


    那是秦念第二次见到白宋。


    男人长得高高瘦瘦,穿白衬衫搭配浅蓝色牛仔裤,头发乌黑,额前的碎刘海显得人随性慵懒。


    他五官也生得极为好看。


    尤其是那双眼睛,如春日里和煦的阳光,柔和且明亮。


    秦念做梦都不敢想。


    一个月前在观光巴士上偷拍的帅哥,居然会是她老板的好哥们儿。


    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人与人之间怎么能有缘到这个地步!


    --


    “Hi!”秦念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要出门吗?”


    白宋一头雾水,“你是……”


    “你的合租室友。”


    秦念伸出右手,向他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秦念。秦始皇的秦,念念不忘的念。”


    “……”


    白宋无视了她那只纤纤玉手。


    许是被这番热情弄得不自在了。他摸了摸鼻尖,语气温和地说:“你找错地方了,我这里没有房间要出租。”


    “?”这下秦念也懵了,“你的好哥们儿周云泽周老板,没跟你说我要搬过来?”


    白宋太阳穴处的神经猛然一跳,“什么?”


    “算了。”没想到这人做事如此不靠谱,秦念说:“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打过去。


    秦念把这边的情况一汇报,周云泽沉默了会儿,漫不经心地指挥道:“你把手机给他。”


    秦念照做。


    白宋接过手机,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他满脸写着拒绝两个字,“你觉得合适吗?”


    “周云泽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先跟别人商量一下?”


    “没办法就把人往我这里塞?”


    “……”


    聊了有五分钟的时间。


    白宋无奈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秦念,单手叉着腰思考了会儿,长舒一口气道:“先把东西拿进来吧。”


    看得出来他很勉强。


    秦念以最快的速度将行李搬进次卧,没有着急整理,先出去跟室友进行了一番友好沟通:“我知道突然这样搬过来你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但是你放心,我平时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在酒吧兼职,周末一般也都躺在床上睡觉,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她也确实说到做到了。


    合租期间,没给白宋找过任何麻烦,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和谐。


    一直到次年七月。秦念放暑假回老家待了一段时间,等再到申城的时候,白宋不仅在没跟她打一声招呼的情况下就搬走所有东西,甚至还更换了联系方式,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念第一时间找到周云泽询问情况,对方给出的回答却是,他也联系不上白宋,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可明明……


    他们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秦念的指甲掐进掌心里。


    越想这件事情,心里越觉得委屈。


    周云泽为什么要刻意隐瞒她?


    别人不知道,但他很清楚——这几年她就像疯魔了一般,每逢初一十五必去庙里烧香拜佛。


    哪怕只是在网上看到一个跟白宋很相似的背影,也会不顾一切奔赴陌生的城市,只为求一个能让她死心的答案。


    秦念不懂。


    人怎么可以视而不见成这个样子?


    如果说这一切并非周云泽本意,他也不想刻意隐瞒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是白宋的意思。


    是白宋自己不想再跟她有任何联络。


    想到五年来的种种。


    秦念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简直可笑至极。


    --


    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袭来,同时胃里翻江倒海


    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秦念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试图压下这阵反胃的冲动。


    一秒。


    三秒。


    五秒。


    ——失败。


    她几乎是翻滚着爬起来的,直接赤着脚冲出帐篷,跑到垃圾桶旁疯狂呕吐起来。


    仿佛要将这些年积压的委屈、心酸、痛苦,全都从身体里撕扯出来。


    “你怎么了?”在小广场练枪跳舞的夫妇见状快步走过来。


    女人摘下鸭舌帽,微微蹙着眉,“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帮忙?”


    秦念吐到停不下来。


    耳朵嗡鸣不断,外界声音都成了模糊的杂音。


    她隐约感觉到有人靠近,说话声却像隔了层玻璃,怎么也听不真切。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直到连胆汁都要吐尽了,她的身体才渐渐平息。


    秦念虚弱地抬起头。


    女人递来一张纸巾,声音清晰传进耳朵里,“还好吧?”


    “……没事。”接过纸巾,秦念擦了擦嘴角,强撑着说:“肠胃炎犯了。”


    “看着挺严重的。”女人关切道:“赶紧去医院挂两瓶水吧。”


    秦念摇头,“不用。”


    “我看你昨天就在这儿了,外地来的?”


    “嗯。”


    “是那种背包客吗?到处旅行的那种。”


    “算是。”


    “真厉害。”女人眼中流露出羡慕,“这是我年轻时候的梦想。可惜当年没有勇气,现在年纪大了更懒得折腾了。”


    闻言,秦念上下看了看她。


    四十来岁的模样。


    脸上虽然已经有了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整个人的精气神非常足。


    身材匀称,面色红润,浑身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一看就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


    秦念垂下眼睑,一旁手持长枪的男人突然说:“我记得咱们家还有治疗肠胃炎的药。”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女人问:“是上次老妈犯病的时候买的吧?”


    男人点头,“对。”


    “我回去一趟。”


    女人对秦念说:“你去坐着休息一下吧,我把家里的药拿来给你吃两粒。”


    秦念还没来得及拒绝,女人已经小跑着走远了。


    她穿过公路进了云村。过了会儿,拿着一盒药和一个保温瓶过来,问秦念:“你有水杯吗?”


    秦念愣了下。


    而后默不作声地走到帐篷边,从里面把自己喝水的杯子拿了出来。


    女人给她倒上一杯水,又把药递给她说:“等水稍微凉一点了你再吃吧。这个保温瓶暂时就放你这儿了,等明天我再过来给拿走。你晚上多喝点热水。”


    秦念:“谢谢。”


    女人微笑看着她,“你出来旅行多长时间了?”


    “刚出来,这是第一站。”


    也是最后一站。


    “老家哪里的?”


    “梁溪。”


    “一个小姑娘晚上不害怕吗?”男人说:“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到处静悄悄的,想想都瘆人。”


    “还好。”秦念声音有些飘,“路上时不时会有大货车经过,没那么安静。挺吵的。”


    女人:“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夜幕低垂,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幽蓝。树影婆娑,枝叶的轮廓在昏暗中模糊摇曳。


    围墙内的足球场里,灯光煞亮,一群穿着球服的男人在场上奔跑。


    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与喝彩声穿透夜色。


    秦念静静地望着。


    半晌,应了声:“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