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薄荷香里的余温
作品:《他衬衫上的薄荷味》 沈野在上海的画展如期开幕,展厅里人头攒动,他的画作前围满了驻足观赏的人。那些以薄荷田、旧书店为背景的插画,带着独有的温柔与怅惘,像一首无声的诗,诉说着只有他和林砚才懂的故事。
画展进行到一半时,助理递过来一杯水,“沈老师,休息一下吧,您都站了快三个小时了。”
沈野接过水杯,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展厅入口。他在期待什么?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还是期待一句迟来的祝福?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幅《薄荷田的猫》很特别。”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沈野转过头,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评论家,“画里的两只猫,明明隔着距离,眼神却像系着根看不见的线,很有张力。”
沈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幅画——正是林砚在阁楼捡到的那幅未完成的作品,他后来补全了细节,让两只猫之间的沟壑里长出了细小的薄荷苗。“它们在等对方走过来。”沈野轻声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怅然。
评论家笑了笑,“等待也是一种深情。”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在沈野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想起林砚在阁楼上说“阁楼随时给你留着”,想起他在公交车上捂着脸颤抖的肩膀,想起他把那枚大头针藏在薄荷盆里的小心翼翼……原来那些看似疏离的举动里,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等待。
画展结束的那天傍晚,沈野独自一人坐在展厅里,夕阳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画作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他收拾画具时,在画筒的夹层里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那串薄荷形状的钥匙,金属片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边缘的磨损处还留着被反复摩挲的痕迹。
他突然很想回那个巷口看看。
订机票时,手机弹出一条出版社的消息,问他是否愿意接受上海分部的长期任职邀请。沈野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悬在“同意”按钮上方,最终还是按了“拒绝”。
有些地方,无论走多远,终究是要回去的。
***再次踏上小城的土地时,已经是三天后的清晨。巷口的梧桐树又长高了些,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叶子,在地上织出一张晃动的网。沈野走到书店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风铃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旧书油墨香和薄荷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店里比上次来的时候整洁了许多,靠窗的位置摆了张新的木桌,上面放着个白瓷茶壶,旁边散落着几片新鲜的薄荷叶。
林砚不在店里。
沈野的目光扫过书架,发现多了些新上架的绘本,封面上画着两只猫在薄荷田里追逐的图案,画风很眼熟——是他以前画给林砚看的草稿风格。他拿起一本翻开,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送给等待春天的人。”
字迹清秀,是林砚的笔锋。
阁楼上传来轻微的响动,沈野放轻脚步走上去,楼梯的吱呀声比上次更轻了些,像是被人特意修过。阁楼的门开着,林砚正蹲在地上整理纸箱,晨光从天窗漏下来,给他的侧脸描上一道柔和的金边。
他手里拿着一张沈野的速写,画的是去年冬天书店门口的雪景,角落里写着“小林说雪化了就能种薄荷”。林砚用指尖轻轻拂过纸面,动作温柔得像在触摸易碎的梦。
“这些画……”沈野的声音突然响起,林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抬头,手里的速写“啪”地掉在地上。他的脸颊瞬间涨红,耳根泛起淡淡的粉色,像个被抓包的孩子。
“你怎么回来了?”林砚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把散落的画纸往箱子里塞,动作间带倒了旁边的颜料罐,靛蓝色的颜料泼在地上,晕开一片像夜空的痕迹。
沈野走过去帮他捡画纸,指尖不经意间碰到林砚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画展结束了。”沈野先开了口,目光落在那片靛蓝色的颜料上,“上海的工作,我辞了。”
林砚的动作顿住,背对着他的肩膀轻轻颤了颤。“为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想回来看看薄荷。”沈野捡起那张雪景速写,指尖触到纸面的褶皱,“也想看看……你把书店打理得怎么样了。”
林砚转过身,眼眶有点红,却强装镇定地别过脸,“薄荷长得很好,书店也不用你操心。”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你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在楼下纸箱里,随时可以搬走。”
沈野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周老先生信里写的“这孩子总是把事往自己身上扛”。他把速写放回箱子里,走到林砚面前,目光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是来搬东西的。”
林砚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那天在阁楼,我说要走,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沈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怕你还在生我的气,怕那些误会像堵墙,把我们隔在两边。但在上海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如果当初我没说那些伤人的话,如果我能再勇敢一点……”
“没有如果。”林砚打断他,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沈野,我们错过的不止是几句话的时间。”他抬起手,指着墙上的日历,上面用红笔圈着一个个日期——去年冬天的每一个雨天,都画着小小的薄荷图案,“你知道我一个人守着书店,看着这些日历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沈野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又酸又疼。他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红圈,突然明白林砚说的“错过”不是指某一天的争吵,而是那些被冷战偷走的日日夜夜,那些本可以并肩度过的艰难时刻。
“对不起。”沈野的声音忍不住发颤,“我知道现在说对不起很没用,但我……”
“我没怪你。”林砚突然开口,眼眶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靛蓝色的颜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我只是……怕了。怕好不容易靠近一点,又因为什么分开。”
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砸在地上,也砸在沈野的心上。沈野伸出手,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轻轻抱住了林砚。男人的身体很僵硬,像株被冻了一冬的薄荷,却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来,肩膀微微颤抖着,像终于卸下了沉重的伪装。
“不会了。”沈野把脸埋在林砚的颈窝,闻到熟悉的薄荷香混合着淡淡的洗衣剂味道,声音带着哽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走了。”
林砚没说话,只是反手紧紧抱住沈野,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阁楼的天窗透进更多阳光,照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像一幅慢慢晕开的水彩画。
***楼下的风铃响了,是出版社的老同事带着几本新到的绘本过来。“小林,这是你要的书。”老同事把书放在柜台上,目光在沈野和林砚之间转了转,笑着打趣,“小沈也在啊?看来周老先生说的‘薄荷和糖少了谁都不对味’,真是没说错。”
林砚的脸颊瞬间红了,沈野笑着接过书,“麻烦您跑一趟了,进来喝杯薄荷茶吧?”
“不了不了,你们忙。”老同事摆摆手,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对了,上次跟你说的插画合作,出版社还在等你消息呢。”
沈野愣了愣,看向林砚。林砚别过脸,假装整理书架,耳根却红得厉害。“是……我跟出版社提的。”他的声音很小,“觉得你的画……很适合做绘本。”
沈野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走到林砚身边,拿起一片新鲜的薄荷叶,“那我们一起做吧,你写故事,我来画。”
林砚的肩膀动了动,没说话,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傍晚的时候,沈野在整理阁楼的旧物时,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锁是薄荷形状的,钥匙孔看起来很眼熟。他翻出那串钥匙,用薄荷金属片试着去开锁,“咔哒”一声,锁开了。
盒子里放着一叠信,全是写给沈野的,却没有一封寄出去。最上面的信写在去年深秋,字迹因为用力而有些潦草:“今天沈野跟我吵架了,他说我不在乎他。可我怎么能告诉他,债主又来催债了?我不能让他跟着我担惊受怕……”
下面的信越来越短,到最后只有一句话:“薄荷快开花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野的眼泪滴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他转身下楼时,看见林砚正在厨房煮薄荷茶,夕阳的金光落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铠甲。
“茶快好了。”林砚转过身,手里拿着两个白瓷杯,看见沈野红红的眼眶,担忧地走过来,“怎么了?”
沈野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后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林砚,”他的声音闷闷的,“以后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好不好?”
林砚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带着点哽咽,“好。”
薄荷茶的香气在厨房里弥漫开来,混合着窗外梧桐叶的清香,像一首无声的歌谣。沈野看着林砚把茶倒进杯子里,阳光透过玻璃杯,在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碎落的星辰。
他突然想起周老先生说的“薄荷烧了灰也能发芽”,原来有些感情,就算被误会和冷战蒙上灰尘,只要心里还有温度,总能重新抽出新芽。
***夏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书店的薄荷全开了,淡紫色的小花像星星一样缀满枝头。沈野和林砚在巷口支起了小桌子,摆上冰镇的薄荷茶和周老先生腌的薄荷糖,供路过的街坊邻居品尝。
“小沈,小林,你们这糖真好吃。”隔壁的张阿姨笑着说,“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林砚的脸瞬间红了,沈野笑着递过去一杯薄荷茶,“快了,等这批绘本出版了,就请大家吃饭。”
林砚瞪了他一眼,却没反驳,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傍晚收摊的时候,沈野在整理桌子时发现了一枚生锈的大头针,和薄荷盆里的那枚一模一样。“这是……”
“去年从你画具盒里掉出来的。”林砚接过大头针,小心翼翼地放进那个木盒子里,“当时想还给你,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野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落在旧书上的灰,那些说出口的伤人的话,那些冷战的日日夜夜,都变成了这枚大头针上的锈迹——虽然留下了痕迹,却再也伤不了人了。
晚风带着薄荷的清香吹过巷口,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像在哼着一首温柔的歌。沈野握住林砚的手,两人相视而笑,眼里的光比夏夜的星星还要亮。
薄荷还在开花,旧书还在散发着油墨香,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也许未来还会有风雨,也许回忆里的伤痕永远不会完全消失,但只要身边有彼此,有这满室的薄荷香,就足够了。
就像周老先生说的,薄荷和糖,少了谁都不对味。而他们,终于找回了属于彼此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