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淬了毒的薄荷
作品:《他衬衫上的薄荷味》 沈野第一次见到赵峰时,是在出版社的庆功宴上。
男人穿件酒红色的丝绒西装,领口别着朵香槟玫瑰,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堆着精明的褶子,手里把玩着只限量款打火机,火苗窜起来又灭下去,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这位就是沈野老师吧?”赵峰递过来杯威士忌,冰球在杯壁上撞出清脆的响,“久仰大名,《薄荷与猫》画得真是……勾人得很。”
他的目光在沈野锁骨处打转,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像在打量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沈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撞到身后的林砚,对方伸手扶住他的腰,指尖的温度带着安抚的意味。
“谢谢。”沈野没接那杯酒,声音淡淡的,“我不喝酒。”
“哟,还是个纯情的。”赵峰笑得更玩味了,视线转向林砚,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这位是……砚田书店的林老板?我去过你那儿,旧书倒是不少,就是……太冷清了点。”
林砚的手在沈野腰后轻轻捏了下,像是让他别在意,然后对赵峰点了点头:“还好,清净。”
“清净可赚不到钱。”赵峰嗤笑一声,打火机“咔哒”响了一下,“听说沈老师的新绘本要找合作方?我公司正好想拓展文化产业,不如……找个地方聊聊?”
沈野皱了皱眉。他的新绘本讲的是两个手艺人守着老手艺过日子的故事,出版社说赵峰的公司有意投资,没想到是这样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
“改天吧,我们还有事。”林砚替他挡了回去,揽着沈野的肩膀就要走。
“别急着走啊。”赵峰突然伸手按住沈野的手腕,指腹带着劣质古龙水的味,烫得人恶心,“林老板这么护着?难道这画是你替他画的?”
沈野猛地甩开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说话放尊重点。”
“尊重点?”赵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人都看过来,“一个靠卖脸换资源的,也配跟我要尊重?”
林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像结了层冰:“你再说一遍。”
“我说错了?”赵峰掏出手机,点开张照片怼到沈野面前,是沈野上次在美术馆门口和林砚说话的样子,角度刁钻,看起来像是在撒娇,“圈子里谁不知道,沈老师能拿到这么多资源,全靠这位林老板背后打点?不然就凭你那几笔破画,能上畅销书榜单?”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像针一样扎过来,沈野的耳朵嗡嗡作响,他想解释,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滚。”林砚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抬手就要挥开赵峰的手机,却被对方侧身躲开。
“急了?”赵峰笑得更得意了,“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证明沈老师的清白——把你俩的聊天记录晒出来啊,看看林老板是不是天天给出版社送‘好处’?”
沈野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住,疼得他眼前发黑。他想起那些深夜里林砚发来的“早点睡”,想起对方悄悄给编辑寄去的、自己画废的手稿(怕他不好意思交差),这些明明是温柔的心意,到了赵峰嘴里,却变成了龌龊的交易。
“我们走。”林砚攥紧沈野的手,他的掌心全是汗,却比谁都稳,拖着人穿过指指点点的人群,像劈开一条污浊的河。
***庆功宴后的第二天,网上就炸了。
#沈野被包养# 的词条挂在热搜第三,点进去全是断章取义的聊天记录截图,还有张沈野从林砚书店出来的照片,角度拍得极其暧昧,像是从林砚怀里钻出来似的。
赵峰的公司转发了条匿名爆料,说“某插画师靠不正当关系上位,作品涉嫌代笔”,配图是《薄荷与猫》的手稿照片,上面有两处修改痕迹,被刻意圈出来说是“代笔者的笔迹”。
沈野的手机快被打爆了。编辑打来电话时声音都在抖:“赵峰那边放话了,要么你公开跟林砚撇清关系,要么这书就别想出版。”
“凭什么?”沈野的声音发紧,指节捏得发白,“那些都是假的!”
“假的又怎么样?”编辑叹了口气,“赵峰在圈子里人脉广,他要是想毁你,有的是办法。小沈,你斗不过他的。”
沈野挂了电话,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突然觉得可笑。他画了那么多年的温柔和坚守,到头来,却连自己的清白都守不住。
林砚是在中午来的,他眼下有很重的青黑,像是一夜没睡,手里拎着个保温桶,里面是沈野爱吃的番茄鸡蛋面,汤汁还冒着热气。
“吃点东西。”他把面放在桌上,声音很轻,“网上的事……我看到了。”
沈野没动,盯着他手腕上的红痕——昨天拽他的时候太用力,被赵峰的保镖推搡时蹭到的,现在肿得像条蚯蚓。
“是我连累你了。”沈野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要是我没跟你在一起……”
“说什么傻话。”林砚打断他,伸手想摸他的头,却被躲开了。
沈野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看得清清楚楚:“你知道他们怎么说你吗?说你是‘开书店的老鸨’,说你……”
“我不在乎。”林砚的目光很稳,像深不见底的湖,“我只在乎你。”
“可我在乎!”沈野突然拔高声音,眼泪砸在桌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们说我靠你卖屁股上位!说你的书店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林砚,你就不怕吗?”
林砚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带着点涩:“我爸当年被人指着鼻子骂‘变态’的时候,也有人问他怕不怕。”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他说,怕就对不起心里的人。”
沈野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知道林砚在说周老先生,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老头,其实当年被林砚母亲追着骂了整整十年,却还是每周都去书店帮着整理旧书,像守护一个快要熄灭的火种。
“赵峰为什么要针对我们?”沈野哽咽着问。
“他想吞并砚田。”林砚的声音冷了下来,“上个月他就来找过我,说要收购书店改成网红打卡地,我没同意。”
沈野这才明白,他们从一开始就是目标。赵峰要的不是他身败名裂,是要逼林砚低头,逼他们像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
***赵峰第二次找上门时,带着份“和解协议”。
男人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把协议扔在书店的柜台上,钢笔在纸上敲出轻响:“签了它,承认你俩只是朋友,再说句‘林砚骚扰你’,之前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协议底下压着张照片,是林砚母亲在医院的照片——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摔断了腿,正躺在病床上输液,旁边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看领口标志是赵峰公司的人。
“你对她做了什么?”林砚的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抠着柜台的木纹,指腹都磨出了血。
“没做什么啊。”赵峰笑得无辜,“就是‘碰巧’看到老太太摔倒,好心送她去医院而已。不过这住院费嘛……林老板要是签了协议,我倒是可以‘帮忙’报销。”
沈野看着林砚瞬间惨白的脸,突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他想起赵峰那种毒蛇似的眼神,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敢这么嚣张——他们捏住了林砚的软肋,捏住了那份藏在坚硬外壳下的、对母亲的愧疚。
“我签。”沈野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把照片删了,我签。”
“沈野!”林砚猛地转头看他,眼里的震惊像要溢出来,“你疯了?”
“我没疯。”沈野拿起笔,指尖在颤抖,却一笔一划写得很清楚,“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不能让林砚因为自己,连母亲都护不住。他画了那么多次林砚的温柔,这次,该换他来守护了。
赵峰看着签好的名字,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早这样不就好了?”他收起协议,又拿出支录音笔,“再说句‘林砚强迫我’,这事就算彻底了了。”
沈野的喉咙发紧,他看着林砚通红的眼睛,对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别”,可他最终还是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说了句:“林砚……他强迫我。”
录音笔被关掉的瞬间,林砚猛地一拳砸在柜台上,玻璃杯里的薄荷茶溅出来,滚烫的茶水落在手背上,他却像没感觉似的,只是死死盯着沈野,眼底的光碎得像片冰海。
“滚。”林砚的声音哑得不像他自己,每个字都带着血,“别再让我看见你。”
沈野没动,他想告诉林砚“这是假的”,想抱抱他说“等我回来”,可赵峰的人已经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拖出了书店。
风铃的响声尖锐得像哭,沈野回头时,看见林砚背对着门口站着,肩膀在微微颤抖,手里捏着片被茶水烫焦的薄荷叶,像捏着颗淬了毒的心脏。
***沈野搬进赵峰安排的公寓那天,下了场暴雨。
房子很大,装修得像座金牢笼,落地窗外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却照不进一丝暖意。赵峰晚上过来时,带着瓶红酒,笑盈盈地说:“现在知道了吧?跟着我,比跟着那个穷酸老板强多了。”
他伸手想摸沈野的脸,被对方偏头躲开。
“协议我签了,录音也录了,你还想怎么样?”沈野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把自己裹在毯子里,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不怎么样。”赵峰倒了两杯酒,推给他一杯,“就是想看看,让林砚心疼的人,到底有多宝贝。”
沈野没接那杯酒,他看着窗外的雨,突然想起暴雨夜林砚递给他的那杯热水,杯壁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却暖得人心头发软。而现在,同样的雨夜,同样是酒红色的液体,却像杯穿肠的毒药。
“你会后悔的。”沈野说。
“后悔?”赵峰笑了,“我赵峰这辈子就没后悔过。倒是你,真打算跟林砚断干净?”他拿出手机,点开段视频,是林砚在书店门口烧东西的画面,火光里能看清是几本速写本,封面上画着交叠的薄荷叶。
沈野的心脏像被人狠狠剜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看到了吧?”赵峰把手机凑到他眼前,“他早就不想要你了。”
沈野猛地挥开他的手,手机摔在地上屏裂了,像他此刻的心。他冲进雨里,任凭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见林砚,告诉他那些都是假的,告诉他林砚烧的速写本,他还能再画,画一千本一万本,直到他相信为止。
***书店的门没锁。
沈野推开门时,闻到股浓重的烟味,林砚坐在地板上,周围堆着空酒瓶,他手里还捏着半支烟,烟灰掉在衬衫上烫出个洞,他却浑然不觉。
看到沈野进来,林砚抬起头,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眼底却空得像片荒漠:“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不是的!”沈野跪在他面前,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林砚手背上,“那些都是假的!我是为了你妈才签的协议!林砚,你相信我……”
“相信你?”林砚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相信你说我强迫你?相信你转头就跟赵峰走了?沈野,我真是瞎了眼才会……”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沈野吻住了。
这个吻带着雨水的冰凉和绝望的急切,沈野咬得他嘴唇都破了,血腥味在两人舌尖蔓延开来,像场迟来的献祭。
“我没有……”沈野的眼泪混着雨水掉下来,砸在林砚手背上,“我只是想保护你……”
林砚的身体僵了僵,他抬手想推开沈野,手指却在碰到对方湿透的衬衫时顿住了——他摸到沈野后颈的淤青,是赵峰下午拽他时留下的,像块丑陋的烙印。
“他打你了?”林砚的声音突然发颤,指尖抚过那片淤青,动作轻得像在碰易碎的玻璃。
沈野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不怕……只要你信我……”
林砚突然把他拽进怀里,抱得死紧,像要把人揉进骨血里。他的肩膀在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头受伤的兽。
“傻子……”林砚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这个傻子……”
他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不明白?沈野的笔迹他认得,沈野的倔强他懂,那个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他为难的小孩,怎么可能真的背叛?
他烧速写本的时候,手都在抖,每一页都画着他的眉眼,每一笔都藏着说不出的喜欢,烧的时候像在剜自己的心,可他必须烧——赵峰的人就在对面盯着,他要让对方相信,他们真的完了。
“对不起……”林砚吻着沈野的发顶,声音里全是泪,“我不该怀疑你……”
“不怪你……”沈野埋在他怀里,闻着熟悉的薄荷混着烟味的气息,终于觉得安心了,“我们一起……把他拉下来。”
窗外的雨还在下,却好像没那么冷了。林砚从抽屉里拿出个东西,塞进沈野手心——是枚薄荷形状的U盘,冰凉的金属壳上刻着个小小的“砚”字。
“这是赵峰收购书店的黑料,周叔叔帮我找的。”林砚的声音冷了下来,眼底却燃起了火,“他想毁了我们,那就让他自己先摔碎。”
沈野握紧手心的U盘,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却比任何时候都烫。他看着林砚眼里的光,突然想起《薄荷与猫》的最后一页——黑猫和白猫并肩站在暴雨里,身后是快要被淹没的书店,可他们的爪子却紧紧握在一起,像握着颗不会熄灭的火种。
***天亮的时候,赵峰的公司爆了雷。
匿名者在网上放出了赵峰贿赂官员、偷税漏税的证据,还有他胁迫沈野的录音,每一条都足以让他牢底坐穿。#赵峰滚出娱乐圈# 的词条迅速冲上热搜第一,之前跟风黑沈野的账号删得比谁都快。
沈野站在书店门口,看着阳光把林砚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自己脚边,像幅失而复得的画。林砚的母亲已经出院了,老太太没说原谅,却也没再骂过一句,只是临走时塞给林砚个布包,里面是他父亲当年藏起来的画稿,画的是两个年轻男人在书店里看书,阳光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像镀了层金。
“我们重新画《薄荷与猫》吧。”沈野的指尖划过林砚无名指上的戒指,那里已经有了圈浅浅的印子,像枚永恒的勋章。
“好。”林砚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这次画个暴雨过后,花开满院的结局。”
薄荷盆栽放在书店最显眼的位置,新抽的嫩芽卷着,像只攥紧的小拳头,却比任何时候都有韧劲。沈野坐在窗边画画时,林砚就坐在对面翻书,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目光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糖,混着清浅的薄荷香,在暖黄的灯光里漫开来,像首唱不完的歌。
那些淬了毒的恶意,那些冰冷的中伤,终究没能浇灭他们心里的火。就像被暴雨打过的薄荷,虽然会留下疤痕,却总能在阳光下重新挺直腰杆,带着更清冽的香,证明自己活得有多用力。
因为爱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肋,是刀砍不断、火烧不尽的根,只要扎在土里,就总有破土而出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