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买房计划恐搁置4


    当林舒婷拖着铅灌般沉重的身躯推开婆家大门时，意外撞见苏明哲已在餐桌旁大快朵颐。他甚至未抬眼看她，仿佛这扇门只是通往一处临时歇脚的驿站 —— 这个由他父母构筑的空间，于他而言似乎永远畅行无阻，归来与离去都像风一样随意，从不需要向妻子报备行程。


    她立在玄关处，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胸腔里翻涌着苦涩的潮水。在这个名义上的 "家" 里，自己究竟算什么？是全天候待命的育儿保姆吗？可即便保姆也有明确的雇佣契约，每月能拿到应得的酬劳。而她呢？不仅要将自己的收入贴补家用，陪他共同承担赡养父母、养育孩子的重担，如今换来的却是动辄横眉冷对的待遇。


    餐桌上方的吊灯投下暖黄的光晕，却照不进她心底逐渐凝结的寒冰。那些未说出口的商量、被忽视的感受，像细小的针芒扎进日复一日的婚姻褶皱里，此刻终于在这个沉默的晚餐时刻，刺得人眼眶发酸。


    林舒婷疲惫得一句话也不想说，目光下意识的逡巡着儿子的身影。彼时正蜷在沙发角落看《小猪佩奇》的亮亮，忽然像感应到什么似的抬起头，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在触碰到母亲身影的瞬间骤然发亮。


    "啪嗒" 一声，塑料恐龙玩具从他掌心滑落，小家伙连鞋都顾不上穿，趿拉着袜子就从沙发上蹦下来，跌跌撞撞地扑进林舒婷怀里。温热的小胳膊紧紧圈住她的膝盖，带着奶香的小脑袋仰起来，晶亮的眸子盛满孺慕："麻麻 ——" 尾音拖得长长的，像融化的奶糖，"你可算回来啦！亮亮从吃完草莓布丁就开始等你呢，想得小肚肚都咕咕叫啦！"


    林舒婷的心尖倏地软成一汪春水，一日的奔波劳累感仿佛瞬间消失无踪。她缓缓蹲下身，任由儿子肉乎乎的小手攀上自己的肩头，嘴角不自觉弯出柔和的弧度："我们亮亮都会用 '' 终于 '' 造句啦？" 她刮了刮孩子挺翘的鼻尖，发梢蹭过他软绒绒的额角，"妈妈今天去A市看房子去啦，我们亮亮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小房间啦！"


    话音未落，她已在孩子粉嘟嘟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带着口红淡痕的吻。客厅里隐约传来苏明哲 "今天妈炖了汤" 的话音，沙发另一端的公婆也正欲起身，她却像未闻未见般，自然地牵着亮亮那肉乎乎的手掌："走，咱们上楼搭乐高火箭去，昨天答应给宇航员亮亮做发射台的。"


    大理石楼梯在母子俩脚下发出轻微嗒嗒声，亮亮还在絮絮叨叨讲着动画片里的粉红猪小妹，林舒婷一边 "嗯嗯" 应着，一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孩子手背上的小肉窝。楼下客厅的光线被渐渐关上的房门隔绝在外，唯有走廊壁灯的暖光，在母子相携的身影周围镀上一圈柔和的金边。


    苏母陈凤盯着楼梯拐角消失的身影，眼尾的皱纹拧成绳结，突然朝地板啐出一口浓痰。青瓷痰盂在瓷砖上发出闷响，她叉着腰骂出声："摆什么少奶奶谱！不过是出去看套房，真当自己掌了苏家门钥匙？明哲你瞧瞧，这要是娶了个锯了嘴的葫芦倒也罢了，偏生是个眼里没长辈的 ——"


    红木餐桌上，苏明哲的筷子在白米饭里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盯着碗沿缺角的花纹，忽然想起今早林舒婷在公司门口给他打电话时歇斯底里的吼叫。


    从前可不是这样的。记得刚结婚那会，他忘了接她下班，她能在玄关站足半小时，见他回来时还会把切好的苹果递到他手边，温声说 "路上堵车了吧"。就算他把脏袜子扔在沙发上，她也只是默默收进洗衣篮，转天便会在他裤子口袋里塞张便签："下次可以放进脏衣篓哦"。可今天 —— 他喉结重重滚了滚，想起林舒婷进门时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像蒙了层冰的湖面。


    "妈，" 他终于开口，声音却比预想中沙哑，"今天看房是我耽误了......"


    "你耽误了？" 陈凤拔高声调，竹筷 "啪" 地拍在桌沿，"我看是她给你灌了**汤！从前哪回不是她巴巴地凑上来哄你？现在倒好，摆起架子来了 ——"


    瓷勺磕在碗沿的脆响里，苏明哲第一次生出忤逆母亲的念头。他想起上周林舒婷红着眼圈说 "我需要的是夫妻共同面对" 时，自己如何不耐烦地打断她；想起她捧着精心挑选的二手房源资料汇总问他意见，他却只顾着看手机。此刻母亲的聒噪像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吃饱了。" 他推开碗站起身，余光瞥见母亲错愕的表情，却没再停留。走廊尽头的侧门敞开着，晚霞把大理石地砖染成琥珀色，他忽然想起林舒婷曾说过，这种颜色像融化的蜂蜜。


    或许该先去买点她爱吃的圣女果，再把房里那堆没折叠的衣服整理好。他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燃一支烟，第一次没按母亲的吩咐去 "教训" 老婆，反而琢磨起该怎么把那句迟了太久的 "对不起" 说得自然些。


    他夹着烟的手指微微发颤，火星在暮色里划出半明半灭的弧线。正盯着砖缝里钻出的野草发呆，身后突然响起竹凳刮擦地面的声响 —— 苏母陈凤搬着凳子坐到他脚边，膝盖上的蓝布围裙还沾着晚饭时的油渍。


    "明哲啊，" 她拧着围裙角开口，声音压得像怕被隔墙听见，"你大哥那门亲事...... 怕是要黄透了。"


    烟头 "噗" 地掉在青石板上，苏明哲猛地回头。廊灯在母亲头顶投下半边阴影，映得她眼角的皱纹像干裂的河床。


    母亲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信纸，售楼中心的红章像摊开的血手印："肖亚伶那丫头，瞒着你大哥把信用卡刷成了筛子，加上订婚时咱家给的三万礼金，东拼西凑的一股脑全砸进了县城的首付。" 信纸在她指缝里簌簌发抖，"26 万买了套 150 平的房，现在人家催着办剩下34 万的房贷呢。"


    夜风卷着厨房的油烟味飘过来，苏明哲想起大哥苏明英上次回家时，整个人烦躁的坐院子里抽烟也不说话。想来就是为这事烦心吧。母亲常在他耳边念叨，大哥初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他才有机会读书。此刻脑海里的上学费、补课费、生活费的数字在眼前晃成一片，突然和售楼中心的违约金数字叠在了一起 ——12 万，足够他给林舒婷拿去翻新未来的二手房了。


    "你大哥是信用黑名单，" 陈凤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枯瘦的手抓住儿子的手腕，"亚伶想拿他名义贷款，银行的人看了资料直摇头，现在退房要赔 12 万，不退就得先还上她套信用卡的十万块，再找个能贷款的人......"


    廊灯突然闪烁了一下，苏明哲看见母亲鬓角新生的白发。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直到盖过了母亲后面的话 ——"...... 你如今坐办公室喝清茶，可不能忘了本啊......"


    "妈，"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还是把话吐了出来，"我来帮大哥贷款。"


    话刚出口就看见母亲眼里爆起的光，像久旱逢雨的禾苗。可林舒婷每月整理账单时疲惫的侧脸突然闪过脑海，让他游移不定了。


    "不过这事得让舒婷知道，" 他慌忙补充，烟蒂在掌心碾出灼痛，"她要是不同意......"


    "放心放心！" 陈凤猛地拍了下大腿，竹凳在青石板上滑出刺耳的声响，"你大哥说了，每月准时把钱打你卡上，绝不让你们垫一分！我和你爸回头就去跟舒婷说，她那么懂事的孩子，还能看着你大哥打光棍不成？"


    暮色彻底沉下来，苏明哲看着母亲佝偻着背往屋里走，蓝布围裙在廊灯下晃成一团模糊的影子。远处传来林舒婷哄亮亮的声音，细碎温柔，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膜。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舒婷发来的微信："后天记得去接亮亮打疫苗。"


    他捏着手机站在廊下，直到烟头烫到指尖才惊觉。廊下小门上的玻璃映出他模糊的脸，忽然想起上次林舒婷哭着说 "我们是小家庭" 时，自己如何不耐烦地打断她。此刻售楼中心的催款单和母亲的话语在脑海里绞成一团，他第一次觉得，廊下的青石板比大理石楼梯还要冰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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