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醉酒

作品:《咸鱼穿越成炮灰

    院子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几场雪过去。就到了岁末年初,每逢佳节倍思亲[1],一到除夕,林影的思乡之情就如决堤的水,将她整个人淹没其中。在这里的日子越久,林影就越绝望。她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她以前只道是自己穿越了,可如今想来,当初只想到了自己,却一直忽略一个问题——原主的灵魂去哪儿了,那次从楼上摔下,她们是灵魂互换?还是原主已经不在?


    若是灵魂互换,那个林影如今用着自己的身体,自己还回的去么?若是原主不在了,那她的身体又怎么样了,没有灵魂的躯体,是否已经入土为安?她还能否回得去呢?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她如今也算是用亲身经历去体验了王维在写下这两句诗时诗所包含的情感。回不去这个念头一旦产生,随之而来的绝望好像要将她淹没。


    “姐姐。”小梨的手攀上林影的臂弯,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林影没有回头,只是将自己更深地埋入窗外那片令人窒息的苍茫中。


    “你都在风口站了一个多时辰了。我唤了你三声都没应……”小梨走近,担忧地看着她冰凉的侧脸。


    “我只是,”林影的声音干涩得像揉搓枯叶,“有点想家。”何止是想?那是一种剜心蚀骨的渴念,混合着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和迷茫。她可能永远被困在这个不知名的朝代,直至生命尽头腐朽在这深宫高墙之内


    “我也好想家,想我娘,想我爹,还有红烧肉。”小梨说的有些委屈吧吧的。


    “小影,小梨。”李嬷嬷走到她们身旁,“先进去吧,外面风大。今日除夕,尚食局给各宫的宫人都加了酒菜,一起去尝尝。”


    两人扶着李嬷嬷走进去,一桌的酒菜,林影只是一个劲的喝着酒,其实酒的味道并不好,喝的人心口疼,而且她酒量也不好,现代白酒可能就几杯倒的水平。一杯一杯的下肚,她的脸色略有些绯红,小梨欲拦住她,却被李嬷嬷阻止,她知道林影心中藏着事,可是她却没跟任何人说,每年春节,她都把自己灌醉。


    酒壶见底了,林影也醉的不省人事,好在,她酒品不错,不哭不吵不闹,任由小梨和金宝元宝把她扶回房间,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可是却睡的并不安慰,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找不到前行的方向,那种深深的疲惫快将她整个人压碎。


    林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浓得化不开的迷雾里,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灵魂深处渗出。四周一片死寂,清晰可闻的只有沉重的心跳和呼吸声。


    “还习惯吗?”一个空灵又带着沉重疲惫感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惊雷乍起。


    林影猛地顿住,心脏狂跳,惊恐地循声望去。迷雾翻涌着向两侧退开些许,显露出一个身影——那女子竟生得与她,不,是与她如今占据的这具身体,一模一样!只是那女子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神空洞,周身萦绕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但又带着一种解脱般的诡异平静。


    “你……你是谁?”林影声音干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感觉双脚如同被无形的藤蔓缠住。


    “我是谁?”女子唇角勾起一抹凄凉的弧度,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是这具躯壳真正的主人……也是把你拖到这里来的人。”


    林影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什么?你说什么?是你……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为什么?”被强行剥离原有生活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女子无视了她的愤怒,或者说,她早已沉溺在自己的痛苦中,自顾自地低语,声音缥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为什么要让我入宫,为什么要让我遇到那个人,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利用我?他们根本不知道我进宫之后会经历什么,根本不知道……”


    林影被她的叫喊声震得头皮发麻,她指尖抵上自己的太阳穴,希望缓解自己的痛苦,“那你又怎会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我在梦里,在无数次的梦里经历过。”她猛地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指向林影,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瞬间攫住了林影的灵魂,让她动弹不得,连惊呼都卡在喉咙里。


    “所以……我找到了你。”女子的空洞的眼神死死的地锁定林影,仿佛在看一件达成目的的工具,“隔着无尽的时空和迷雾,我用尽最后的气力,出卖灵魂,强行将你拖来,塞进这具你避之不及的躯壳里……”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替我面对那些豺狼虎豹!替我承受这高墙大院里无边的孤寂与绝望!替我……去死!”她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利刃,狠狠扎进林影的心头。


    “疯子!你这个自私的疯子!”林影终于挣脱了那股力量的钳制,愤怒和恐惧让她浑身剧烈颤抖,“你凭什么?你把我拖来,就是为了让我替你下地狱?”


    “凭什么?”女子惨然一笑,身影开始剧烈地波动、消散,如同风中残烛,“对啊,凭什么我要经历这些?”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却死死盯着林影,带着一种近乎诅咒的托付和彻底的释然,“现在,这具身体是你的了,这身体……这命运……好好‘享受’吧。”


    “不!等等!那个人是谁,我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林影嘶喊着扑过去,想要抓住那即将消散的幻影。


    然而,女子最后一丝影像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彻底消失在浓雾中,只留下那句冰冷的“好好享受”和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推力猛地撞在林影身上!


    “啊——!”睡梦中的林影一下子惊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衣,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她大口喘息着,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原主那疯狂而绝望的宣言,不是意外,不是巧合,是**裸的掠夺和嫁祸!是那个绝望的灵魂,亲手将她从自己的世界拽下,推入了这个早已预定好的地狱!她为了不经历这一切,而把自己拖入了这个完全与她无关的世界。送她进宫的是她父母,可是那个人是谁?她究竟遇到了谁?谁利用了她?头疼的想炸开,她不断的按着自己的头,想疼痛减轻,这绝不是宿醉之后的头疼,她感觉有人在强行抽离她的记忆,梦境中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她冲下床,想去拿纸笔,可等她拿到纸笔时却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拿纸笔。


    她一个人站在藏书阁寂静的大厅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从门口吹进的寒风彻底带走了梦境中的记忆。


    宿醉带来的口渴让她被迫走到院子里的井水旁喝了一口雪水,感觉整个人的心都凉了下去。


    在这寂静的夜晚,藏书阁门口突然发出了一声重物沉闷的声响。


    别管!快走!  脑中警铃大作。她加快脚步往自己房间走。可身体偏偏不听使唤。鬼使神差地,她又停了下来。那声音挥之不去,像一根微弱的羽毛,不断挠着她那颗无法彻底冷漠的心。挣扎了片刻,终究是一点点折返,拿起刚才喝水的木瓢,如果是什么不明人员,先把人敲晕了再说。


    颤抖的手推开沉重大门的一道缝隙。


    走近,才发现那黑影竟是……


    “皇上,皇上……”林影扔下手里的瓢,蹲在那人身边,唤了他好几声。


    “嗯……”萧承烨不耐烦的嗯了一声,换了一个姿势,继续躺着。


    林影站起身来四处打量,并没有看到宫女太监,于是只得重新蹲下来看着喝醉的年轻帝王。


    一身的酒气,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林影本来已经把萧承烨的手都放在自己脖子上了,却突然想到了宫中的一些流言:酒后乱性,孤男寡女的深夜,她放下人,用手在他眼前晃了好几次,又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萧承烨,确认对方不省人事。


    “你虽然看着没几俩肉,但毕竟是男子,等会儿摔了不要怪我哦。”像是怕人反悔,她勾起他的小拇指,和自己的勾在了一起,“拉钩,拉钩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出乎意料地,预想中死沉死沉的坠感并未完全出现。萧承烨的身体仿佛在她发力的瞬间也绷紧了一瞬,虽然依旧沉重,但腰腿似乎本能地配合着使了点劲儿,让林影得以借力,踉跄着竟真的把人半扶半抱地架了起来!


    “咦?”林影自己都愣住了,脱口而出:“怎么……好像没想象中那么沉?”她甩甩头,把这归结为危急时刻爆发的潜能。蹲久了猛地站起,眼前阵阵发黑,她不由自主地向后趔趄了两步。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带着皇帝一起摔倒时,搭在她肩上的那条手臂似乎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稳住了两人摇晃的重心。这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林影以为是错觉,只觉得是运气好站稳了。


    “呼……”她长舒一口气,额角已渗出细汗,酒精的后劲和这突如其来的体力活让她话痨属性爆发,“吓死我了,看着没几两肉,分量倒是不含糊。幸好幸好,没把你这位九五之尊摔出个好歹来,不然我可就……”她一边嘀咕着,一边努力调整姿势,让高她一个头的萧承烨更稳地靠在她身上,全然没注意到扶着的人,浓密睫毛下的眼睑似乎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一边要扶着一个百来斤而且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萧承烨,一边还要悄悄的关上门,委实有些累人。自然没注意到角落里站着的两个人影。


    角落里,宋桥看着林影踉跄着架起萧承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压低声音急道:“裴公公!那姑娘瘦胳膊瘦腿的,皇上那么高的个子,她……”


    裴帆老神在在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眯着眼仔细观察,嘴角甚至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稍安勿躁。你看仔细了。”


    宋桥凝神看去,只见林影咬牙发力时,被架着的萧承烨虽然看似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但腰腿的线条在那一瞬间似乎极其微妙地绷紧、调整了一下,重心也随之改变,恰好让林影能借上力站起来。甚至在林影后退不稳时,搭在她肩上的手臂也极其隐蔽地提供了支撑。


    “这……皇上他……”宋桥惊愕得说不出话。


    裴帆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意味深长地低笑:“瞧见没?万岁爷自己个儿‘帮’着使劲儿呢。这姑娘……有点儿意思,能让万岁爷费这份心思‘装醉’,还‘配合’着挪地方,啧。”他摇摇头,语气带着点看戏的调侃,“放心吧,出不了事。万岁爷心里有谱儿。咱们呐,就当没看见,守好门便是。”


    不能带萧承烨回房间,林影便把萧承烨扶进了藏书阁的大厅,她小心的把他放在椅子上,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细汗,然后点燃了一支蜡烛,放在桌上,看着昏睡的萧承烨,睡着的萧承烨敛去了平时的清冷和距离感,就像一个大男孩,林影低声轻笑:“真像一个小狼狗。”


    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小心的替他盖好,然后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点燃了炉火放在桌子底下。紧接着悄悄的走出房门,关上房门,她没看到,某人略带沉思的眼神。


    不多时,林影再次出现,手里还抱着两件冬衣,一件盖在了萧承烨身上,另一件批在了自己身上,坐在炉火旁,温着一壶茶。她倒了一杯给自己,还是有些口渴。她看着熟睡的某人,有些苦笑,本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被覆上了枷锁,只能借酒浇愁。


    “大过年的,喝成这个样子,身边也没一个人跟着,你说你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冰天雪地的躺在那里,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你就只能效仿那些江湖大侠,以天为盖,以地为庐。长那么好看,天天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过,也不指望你多笑笑了,人嘛,都有身不由己的事情。上帝还是公平的,给了你世间仅有的容貌,却让你背负了如此沉重的枷锁,其实有时候想想,你过得也不容易,不过话说回来,当皇帝的也没几个容易的。不过,你的酒品还不错啊,睡得那么安静……”林影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盯着自己对面的萧承烨,自言自语着,话说的颠三倒四的,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门开着一个缝隙通风,而她自己坐在了风口上,头还有些隐隐作痛,她轻轻捶打了一下自己的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自言自语的声音越来越小。


    注[1]:每逢佳节倍思亲出处: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唐·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