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日常:岁月静好
作品:《三影云谣》 翌日清晨,傅墨宣刚步入齐歌轩,果真在楼道旁见着那抹熟悉的白影,正与张铁柱僵持不下。
齐浅歌一看见他,一脸委屈:“傅墨宣,这大柱子不让我上楼。”
张铁柱却板着脸:“东家,她拿的还是昨天那块玉。昨天不卖今天又来,不是想讹我们,就是吃饱了撑的。”
傅墨宣不语,神色冷淡,径直上楼。齐浅歌想要跟上,却被张铁柱横臂挡下。
“傅墨宣!” 她唤他。
楼梯上的傅墨宣脚步一顿,缓缓回头。他居高临下,似雪岭孤豹,眉眼清冷如霜,声未至,气场已降。
——教她心动。
“玉,说吗?”他语调平静,泛不起一点波澜。
“呃……” 齐浅歌显然还没想好。
傅墨宣翻了个眼,“扔。”
张铁柱一听,立刻伸手往她肩上一推,她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
“柱——” 傅墨宣脱口而出。
“欸?东家?”
他顿了一下,轻声道:“……别碰着人。” 说完,转身上楼,步履如常。
“哈?让我扔,又不能碰他?” 张铁柱搞不懂。
齐浅歌揉着肩,望着那消失在楼道转角的背影,嘴角却扬起一抹狡黠。
“听见没,大柱子,你东家说了,你可不能碰我哦。”
这句话就像一纸金牌。
楼道下,瞬间上演了一出“老鹰抓小鸡”。张铁柱咬牙切齿却不敢真抓,她像只灵巧的白狐左右穿梭,一句“不许碰我”让他手一顿,她便趁机溜了上去。
她一溜烟闯进书房,两人绕着在案几前的傅墨宣跑起了圈。
“傅墨宣你看他!”
“东家,他——”
傅墨宣闭眼揉了揉额角。
“……行了,柱。”
齐浅歌躲在他身后,对张铁柱露出胜利的笑容,张铁柱骂骂咧咧地退了下去。
“何事?” 傅墨宣没抬头。
齐浅歌整了整衣角,咳了一声:“我想知道,我这玉为何值二千。”
“先说来历。”
她沉默片刻:“这玉,真是别人让我来卖的,但我真不能说,不行吗?”
他没再应,只专注鉴定案上的白玉佛牌。
“这玉牌,好精致啊。”她凑上前:“这应该是南和手工吧?可是这里……又像是祈寿流派的雕纹?”
傅墨宣冷眼一瞥,她立马举扇挡嘴,眨眼表示:“我不吵,我安静看。”
此时,楼下又传来张铁柱骂骂咧咧的声音。
傅墨宣眉头微蹙,深吸了一口气。
自从老堂倌退休后,店里年轻的堂倌们拦不住刁蛮客人,张铁柱则三句不到就跟人起争执,店里几乎天天鸡飞狗跳。
齐浅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走出房门。不多时,楼下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她熟门熟路地推门而入,仿佛回自己家一般。
“楼下三组人呢。大柱子说你早晨不待客,那个说要卖祖传之宝的林公子我让他午后再来。另外两位嚷着要立刻鉴宝的,我替你拦了下来,叫他们留下宝物七日后来取。”
她正说着,目光一瞥,看见傅墨宣已写完赏鉴案,眼睛瞬间亮了。
“你写完啦?好快!”
她凑过去,喃喃念着:“原来这个是辟火印,我还以为是平福纹呢。这里…哦,归真弧。”
傅墨宣望着她认真的侧颜,神情专注得像个闯入书房的小学徒。他心头一滞,眼神随之微敛。
她眼下那颗泪痣轻巧地落入他视线中,侧脸白皙,睫羽微颤。她靠得太近,呼吸间的淡香仿佛在他胸腔里轻轻荡开。
忽然,她回头:“傅墨宣,这个我不懂。”
他顿了顿,解释起来太麻烦,便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玉痕谱》,翻到其中一页。
可他一转身,竟差点撞上不知何时已跟到他身后的齐浅歌,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他愣了下,轻轻退开半步,把书递给她。
她接过书,清亮的视线却停在他身后那整面书墙上。那是一片她从未真正触及的世界,而她看过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些书……你全都读过?你真的……好厉害啊。”她由衷地感叹,声音轻而真诚。
这份突如其来的率真,竟让傅墨宣耳根微微发烫。他移开视线,只轻声“嗯”了一句,随即低头回到书桌,继续翻看那本账册。
她抱着书,默默走到窗前坐下,专心看了起来。
日光透过窗棂洒入书房,尘埃浮动,茶香氤氲。
楼下偶尔传来争执声,她便放下书,下楼一趟,回来时总是一句:“处理好了。”
傅墨宣起初会道一声“多谢”,后来变成轻轻的“嗯”,再后来,只是点点头。
齐浅歌每次都偷笑,然后低头继续看书。
如是数日,齐浅歌似是理所当然地驻扎在了齐歌轩。
每日辰时,她准时现身。张铁柱依旧“尽职尽责”地把她往门外拦,却从未成功。这一幕成了每日笑谈,堂倌们起哄打赌:齐公子今天能把护院绕几个弯。
上楼后,她学着堂倌的样子,泡好傅墨宣爱喝的洞庭碧螺春,备好文房四宝,再从书架抽出一本书,坐到窗边那张椅子上,安静读书。
他一进门,她总会抬头笑着迎上:“傅墨宣,你来啦。”
哪怕有一次,他直到午后才现身,她仍在。自那以后,窗边那张素木椅子上,多了一只浅色坐垫。旁边的案几上,也总有一壶茶水、一碟糕点。
他鉴宝时,她便安静地坐在一旁,研墨、调匀,静静旁观。他记录完毕,总会将宝物和赏鉴案一并留给她学习。她翻查典籍,逐句对照,确认无误后,再将一切交还堂倌收拾。
他记账时最为严肃,不喜旁人打扰。她便识趣地退回窗边,继续翻书。
偶尔堂倌敲门,找的却是齐公子,请她下楼应付几位刁蛮客人。渐渐地,甚至有客人慕名而来,点名那位“貌若潘安”的白衣公子接待。
她每出去一趟,回来依旧神态自若,语气轻松:“处理好了。”
他则会回他一个淡淡的眼神,温柔又克制。
傅墨宣依旧寡言,她却与他越发默契,仿佛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
——但偶尔,她还是会想试探他,去“读懂”他。
比如那一日,她心血来潮,忽然想喊他一声。
“傅墨宣。”
他抬眼望她。
她微眯着眼,笑:“没事,就想叫叫你。”
傅墨宣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打算盘。
她望着他,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这个白眼,其实是可以的。
又一日,她捧着《石君赋》,对照紫檀架上的罗文砚细细端详。忽而一转念,假装手滑。
“哎呀,不小心磕着了,怎么办啊,傅东家?”
他眼皮都没抬:“若坏,照价赔。”
“瞧你说得,一点都不心疼似的。”
她啧了声,小心翼翼把砚放回原处,又轻快地回到窗边继续看书。
——这句话,他不是认真的。
再那一日,他才踏进门,她便小跑着拦到他跟前:“你家大柱子今早差点真把我扔出去。”
傅墨宣未理,她便跟在他身后,气呼呼念叨个不停:“整家店就他一个人还凶巴巴的,我说的好话对他那榆木脑袋都没用。他总有一天真会把我扔出去的,我这小身板扛不住的。”
“他不扔。” 傅墨宣冷冷地回一句,回头瞥她一眼:“我可以扔你。”
她眨眨眼,鼓起腮帮闭紧嘴巴,像只乖巧的小兽。
——这个眼神语调,是真威胁。
齐浅歌的存在,似乎已成为齐歌轩的日常。
他在,她便在。不多言,不多事,却自有安然。
岁月缓缓,无惊无扰。
而南街上,却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