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的写字楼，一片死寂。


    师啼灵的手指机械地在键盘上敲打，屏幕上是改到第一百零八版的方案稿。甲方爸爸最新发来的需求静静躺在聊天框最顶端：【我要那种五彩斑斓的黑，懂？明天，不，今天早上九点前我要看到最终稿！】


    “还五彩斑斓的黑？五光十色的白你要不要啊？”她吐槽着客户的无理要求，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她眨了眨干涩的双眼，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一饮而尽。


    这是她连续第三天通宵加班了。


    她眼前阵阵发黑，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越跳越快，越跳越沉，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


    师啼灵揉了揉太阳穴，电脑屏幕刺眼的光晕突然诡异地扭曲、拉长，化作一片虚无的白色。指尖最后一丝力气也彻底抽离，无力地从键盘上滑落。


    “啪嗒！”


    咖啡杯翻倒，冰冷的褐色液体迅速洇开，浸透了散落在键盘旁几张画满红叉的方案草稿。


    然后就是心口猛地一拧，眼前彻底黑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一瞬。


    新鲜的草木气息混合着泥土的湿润涌入鼻腔，呛得她咳嗽了几声，混沌的大脑被强行注入了一丝清明。


    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办公室浑浊的咖啡味。


    她强撑着身子站起来，环顾四周，古木参天，虬枝盘结，将本就稀薄的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这是……哪儿？


    我是猝死了吗？


    还没来得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她身后传来。


    “吼——！！！”


    她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视线对上了一双眼睛。


    巨大、浑浊、爬满血丝的猩红兽瞳。那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野兽，形似老虎却长着鳞片，尾巴如蝎子般高高翘起，尖端闪烁着寒光。它缓缓走出灌木丛，露出满口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那怪物离她不过半米远，湿漉漉的鼻翼翕动着，獠牙上还沾着暗红色的可疑碎肉。


    师啼灵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幻觉……一定是幻觉……是加班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或者是在做梦！对，一定是在做梦。”她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猛地闭上眼，“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急急如律令……给我散！”


    她努力说服自己。再睁眼，只要再睁开眼，肯定就回到办公室，继续跟那该死的“五彩斑斓的黑”死磕……


    一、二、三！


    师啼灵猛地睁开眼！


    那巨兽还在原地。


    甚至，它似乎觉得她这闭眼睁眼的动作很有趣，布满倒刺的粗壮前爪往前试探性地踏了一步，地面发出沉闷的震动。


    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了大概半秒钟。


    “嗷——！！！”


    怪物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饱含捕食者兴奋的咆哮！腥臭的涎水如同雨点般四处飞溅。


    “妈呀！！！”师啼灵彻底石化。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震惊和恐惧师啼灵拔腿就跑，爆发出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速度，甚至来不及思考方向，身体已经像离弦之箭般猛地弹射出去，朝着与那巨兽相反的方向，没命地狂奔。


    “救命啊——！！！”


    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森林的死寂。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知道用尽全身力气迈开双腿。


    尖锐的枯枝划破衣服和皮肤，脚下湿滑的苔藓几次让她险险摔倒。


    可她根本不敢停，她不想变成那只怪物的口中餐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完了完了完了！这什么鬼地方？我不是在加班改那该死的方案吗？


    念头纷乱间，脚下被一条虬结的树根猛地一绊！


    “啊——！”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师啼灵整个人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剧痛从手肘和膝盖传来，眼前阵阵发黑。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感觉一片巨大的阴影当头笼罩下来。


    完了！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身后巨兽喉咙里发出的兴奋低吼，那滴落的涎水仿佛已经触到了她的头皮。师啼灵绝望地闭上眼睛，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我刚猝死，又要被咬死？！还有没有天理了！


    预想中被利齿撕裂的剧痛并未降临。


    师啼灵惊魂未定地睁开眼。


    眼前，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挡在她与巨兽之间。


    师啼灵瘫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心脏还在狂跳，脑子一片混乱。她呆呆地看着那个背对着她的玄色身影。


    他身姿挺拔，宽肩窄腰，穿着一身裁剪利落、质地奇特的玄色衣袍，袍角微微飘荡勾勒出劲瘦而充满力量的腰线。墨色的长发仅用一根红色发带束在脑后，几缕碎发散落在线条冷硬优美的颈侧。阳光穿透树冠，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


    得……得救了？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也顾不上一身狼狈，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剧烈颤抖和哭腔：“仙……仙人！救命！救救我！这怪兽……”


    玄衣少年缓缓转过身。


    师啼灵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张脸无疑是极其俊美的，眉骨挺直，鼻梁高窄，薄唇的线条透着一丝冷峭。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身上那件沾满泥污、却依旧能辨出样式和材质的浅蓝色弟子服上逡巡片刻。那是玄天宗外门弟子的统一服饰。


    “玄天宗的外门弟子？”他薄唇微启，吐出三个字，听不出喜怒。


    师啼灵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低头才看见自己身上穿着浅蓝色窄袖长衫，腰间系着白色腰带，袖口绣着银色云纹。


    玄天宗？


    他认得这衣服？


    他……他到底是敌是友？


    师啼灵心里咯噔一下。她脑子里属于“原主”的零星记忆碎片瞬间被激活。玄天宗……好像是方圆千里最大的仙门？自己这身体是个外门弟子？


    “是，我是玄天宗的弟子，少侠今日救命之恩，我定当涌泉相报！”


    “小虫子，你很有趣。不过……你搞错了两件事。”


    刚才狰狞的巨兽此刻无比温顺地趴在他脚边，他随意地揉了揉那狰狞的头颅：“第一，这是本座的宠物。”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第二——”


    师啼灵眼前一花，咽喉已被冰凉的手指扼住。


    “本座最讨厌你们玄天宗的人。”


    冰冷的触感瞬间刺入皮肤，激得师啼灵浑身一颤。


    她被迫抬起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漂亮得惊人，瞳仁是极深极沉的墨色，师啼灵却只能感受到眼眸中的寒意。


    此刻在她眼中，比身后那头巨兽更加恐怖。


    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一定不是个好人。


    他掐着她脖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分，那冰冷的压迫感让师啼灵瞬间窒息。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外门弟子？”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倒是个合适的眼线。”


    眼线？


    师啼灵的心猛地一沉，不好的预感疯狂滋生。


    他不再看她：“玄天宗最近守得倒是严实。普通探子，进不去。”


    “你……你是谁……”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少年轻笑一声，抚摸着凶兽的头，漫不经心道：“魔主少主，谢知遥。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从今往后，它将是你的噩梦。”


    师啼灵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空白。


    魔族少主？！


    她这是到哪里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锁定在师啼灵惊恐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


    “你，在玄天宗给本座当卧底。”


    “或者……”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萦绕起一缕凝练如实质的、纯粹得令人心悸的漆黑魔气！那魔气在他指尖跳跃、缠绕。


    他眼中没有任何波澜：“现在就死！”


    她听不懂什么卧底啊……什么玄天宗的，她现在只想活命！不惜一切代价地活命！


    毕生积攒的职场演技、应付老板PUA的厚脸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社畜本能，在这一刻如同被按下了激活键。


    她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瞬间被一种近乎谄媚的、无比真诚的、带着劫后余生巨大感激的笑容所取代。


    师啼灵努力撑起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半跪着，仰起那张苍白又狼狈的小脸，对着谢知遥，用尽全身力气，无比饱含感情地喊道：


    “少主英明神武！少主明察秋毫！小的师啼灵生是魔族的人，死是魔族的鬼！小的誓死效忠魔族！从今往后，唯少主马首是瞻！少主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少主让我偷鸡我绝不摸狗！刀山火海，在所不辞！请少主务必给小的一个效忠的机会！”


    她语速极快，语气激昂，眼神“真挚”，就差当场磕头表忠心了。


    谢知遥：“……”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么个反应。那张万年冰封的俊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错愕的波动。那双墨玉眼眸，第一次正眼、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灰头土脸、毫无形象、却爆发出惊人“表演欲”的少女。


    这玄天宗的外门弟子……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扼住她脖子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师啼灵出于求生的本能大口喘气。


    师啼灵见他不说话，心头警铃大作！


    不行！看来是诚意还不够！还不够打动面前的这个魔头！表演力度还得加大！


    她立刻又往前蹭了蹭，试图抱住谢知遥的腿表忠心，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让她及时刹住了车。


    她改为双手合十，饱含热泪地继续输出：“少主！小的对魔族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大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今日得见少主真容，真是三生有幸！小的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少主的大业添砖加瓦！为魔族的荣光燃烧生命！请少主收下小的这颗赤胆忠心吧！”


    谢知遥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活了这么多年，见过无数在他面前或恐惧颤抖、或强装镇定、或宁死不屈的正道修士。像眼前这种……毫无节操、毫无底线、把谄媚当饭吃、把求生欲写在脸上还写得如此浮夸清奇的，绝对是头一个。


    荒谬感冲淡了一丝他眼底的冰寒。


    他缓缓收回了抵在她心口的长剑，归入鞘中，发出一声低沉的轻鸣。那声音让师啼灵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瞬。


    少年那只冷白的手抬起，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骤然凝聚起一点刺目欲盲的猩红光芒！


    “呃——！”


    师啼灵只觉得心口猛地一炸，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要将灵魂都焚烧殆尽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她惨叫一声，眼前彻底被一片纯粹的黑暗淹没。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秒，她感觉自己像被无形的锁链死死捆缚，冰冷、沉重，带着绝对的掌控和毁灭的气息。一个冰冷、威严、如同烙印般的声音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心灯为契，神魂为引。一念生灭，皆系吾心。】


    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心脏位置。


    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感知。


    那里凭空燃起了一簇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灯火。灯火是幽冷的紫色，焰心深处，一点殷红如血的光芒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束缚之力。


    无数道闪烁着诡异符文的暗红色光丝，以那盏心灯为核心，瞬间蔓延开来，缠绕上她的心脉，勒紧她的神魂！一种生命被彻底攥在他人掌心的、冰冷而绝望的束缚感，清晰地烙印在灵魂深处。


    那个魔头的声音再次在意识深处回响：【心灯契，结！】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冰冷。


    师啼灵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眉心处，一个极其微小的、火焰形状的黑色印记若隐若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


    师啼灵惊吼：“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是心灯契，现在契约已成。”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狠狠凿进师啼灵的脑海，“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生杀予夺，皆在我一念之间。


    心灯契以心魂本源为灯油，以生命神魂为灯芯，施术者掌其生死，一念可令其魂飞魄散，更能施以无尽痛苦折磨，如同炼狱焚心！


    每一次喘息都扯动着胸口残留的闷痛，提醒着她方才濒死的体验。


    眉心处，那个被强行烙下的印记仿佛还在隐隐灼烧，冰冷又滚烫，像一块嵌入灵魂的异物。


    她的命，从此彻底系于眼前这个冰冷魔头的一念之间。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


    “一切听凭少主吩咐。”


    谢知遥似乎很满意她的顺从：“小虫子，你叫什么？”


    她一句一顿：“师啼灵，啼哭的啼，钟灵毓秀的灵。”


    “师啼灵，”谢知遥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记住你的话。心灯契连着你心脉神魂，从今往后，你的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间。”


    他突然凑近她耳边，**裸的威胁道：“我要你回玄天宗做我的眼睛。第一件事，回去，待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暴露今日之事，。不得擅动妄念，擅传消息，擅作主张……”


    他手指轻轻一勾，师啼灵顿时感到心脏被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她弯下腰去。


    “明白了吗？”


    师啼灵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疼痛消失，师啼灵大口喘着气，心里已经把眼前这个变态骂了八百遍。


    “也别想着找人解除契约。”他淡漠的声音随风传来，如同最后的警告，“此契，无解。若遇生死之危，或需寻我，以灵力叩击心灯印记。”


    一阵黑风掠过，一人一兽消失不见，只剩师啼灵瘫坐在地上。


    意识模糊间，一个机械音突兀地在她脑海深处响起：【嘀——！】


    【检测到异常高维灵魂能量波动……正在绑定……】


    【欢迎使用“穿书系统”，检测到宿主已成功穿越至《仙途漫漫》小说世界，完成主线任务即可返回原世界。


    【宿主：师啼灵。当前身份：玄天宗外门弟子。】


    【主线任务激活：阻止目标人物‘谢知遥’黑化值达到100%，改变既定炮灰命运，完善世界故事线。任务成功：宿主可返回原世界。任务失败：灵魂湮灭。】


    【目标人物‘谢知遥’当前状态扫描中……】


    【黑化值：90%】


    【对宿主好感度：-100】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已与目标人物‘心灯契’强制绑定，目标死亡，宿主同步抹杀！】


    【请宿主谨慎行事，努力求生。】


    一连串冰冷的信息砸进师啼灵混乱不堪的大脑。


    《仙途渺渺》？这不是她猝死前追到一半的那本修仙爽文吗？


    脑海中浮现那本小说的情节：林寒衣是玄天宗的大师姐，百年难遇的天才，与原著男主微生羽简直就是绝代双骄！魔族作乱，为了拯救修仙界，二人携手对抗魔族，最终在仙魔大战中合力封印魔尊，得道飞升。


    师啼灵在小说中是一个炮灰角色，宗门不起眼的小透明，在仙门大比情节刚出场就领了饭盒，她能记得这个角色完全是因为两个人同名同姓。


    原来如此！


    师啼灵愣在原地，作为资深小说爱好者，她立刻理解了现状。


    她穿越了，还是穿书！


    但……是个炮灰……


    师啼灵差点吐血。别人穿越不是女主就是女配，她倒好，就是个一上线就领饭盒的炮灰！


    终极任务还是阻止眼前那个随手就能捏死她、对她好感度负数的魔鬼黑化？还要改变自己必死的结局？！


    改变炮灰的命运还好，可是谁来告诉我，阻止一个黑化值90、对她好感度为-100魔界少主黑化是怎么回事？


    开什么玩笑！他现在还不够黑吗？！他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都自带零下两百度的制冷效果了好吗！还要怎么阻止？直接拿漂白剂把他漂白好了。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最要命的是，这魔鬼还用什么“心灯契”彻底掌控了她的生死？！


    谢知遥，原著小说里心狠手辣、神秘莫测、最终会掀起滔天魔祸、连男女主角都要联手才能勉强对抗的终极大反派之一。


    她不是穿进了一本正统修仙升级流爽文吗？为什么会撞上这种开局就送命的终极BOSS？！


    “谢知遥是吧！”师啼灵咬牙切齿，“等我搞清这个系统怎么用，看看到底谁才是虫子！”


    别人穿越拿的是甜宠剧本，她拿的居然是黑心老板续集？


    什么修仙世界！什么魔族少主！这和那个压榨她到死的黑心资本家老板有什么区别？都是万恶的剥削阶级！


    万恶的资本家！迟早掀翻你的魔域！


    谁家好人一穿书就遇见了反派boss啊？


    这运气还有谁？


    师啼灵觉得自己大概是史上最冤种的穿书者，没有之一。


    假如命苦是一种天赋，


    那么她简直天赋异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