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放下
作品:《山河同烬录》 从鹰嘴湾回来的路上,萧烬临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问江沉壁在辽东养伤时吃了什么,问北狄的雪原是不是比狼牙关的雪更厚,问他是不是真的像阿古拉说的那样,因为“不好意思”才拖到三月初三。
江沉壁总是笑着答,偶尔被问急了,就挠挠头承认:“怕你还在生我气。火里那阵子,我总想着要是能活下来,该怎么跟你赔罪。”
萧烬临瞥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她发现他瘦了些,脸颊的线条更分明了,左耳后多了道浅疤,据说是养伤时被北狄的马啃了一口。
“傻样。”他伸手碰了碰那道疤,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以后离马远点。”
回到长安时,百姓们早在城门口等着了。周伯拎着个食盒挤到最前面,见到江沉壁就红了眼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给你留了酱肘子,还热着呢。”
江家老宅的院子里,小石头劈好的柴已经堆到屋檐下。萧烬临看着墙上那些画,突然觉得该换换了。她把那幅海边日出摘下来,递给江沉壁:“重画一幅吧,把现在的我们加上。”
江沉壁笑着接过画:“好啊,不过得等我先把你的身子补回来。”他转头对周伯喊,“周伯,今晚炖鸡汤,多放些枸杞!”
接下来的日子,长安城里总能看到两人的身影。他们会一起去学堂看孩子们背书,江沉壁教他们算算术,萧烬临就坐在旁边削木剑,谁背错了,就罚他给木剑磨边。
他们会去市集买新鲜的海产,南楚的渔民见到江沉壁,总会多塞几只大虾,说:“江公子,尝尝这个,比澜沧江的河虾鲜。”
有天傍晚,两人坐在城楼上看夕阳。萧烬临靠在江沉壁肩上,手里把玩着那支新哨子。
“林阪的余党清得差不多了。”江沉壁轻声说,“陈叔说,陛下想让我们去京城任职。”
萧烬临摇摇头:“不去。我喜欢长安,喜欢这里的人,喜欢听钟楼的钟声。”
“我也喜欢。”江沉壁握住她的手,“那我们就留在这,守着长安,守着彼此。”
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色,远处的学堂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混着市集的叫卖声,像一首热闹的歌。萧烬临突然想起在狼牙关的那些日子,那时她觉得天总是灰的,风总是冷的,可现在才明白,原来人间的烟火气,能把所有的阴霾都吹散。
那年冬天,长安下了场大雪,和辽东的雪一样厚。小石头带着学堂的孩子们在院子里堆雪人,雪人堆得歪歪扭扭,却戴着顶江沉壁的旧帽子,手里还举着支萧烬临的木剑。
萧烬临站在廊下看,江沉壁从身后裹住她的肩膀,把件新做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周伯说,今年的雪水甜,适合腌咸菜。”
“你什么时候学会腌咸菜了?”萧烬临笑着回头,撞进他眼里的笑意里。
“跟着周伯学的。”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骗过!”萧烬临有点生气。
江沉壁一愣,随即失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哦?我倒要听听,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萧烬临把脸一扬,掰着手指数:“在鹰嘴湾,你说烤鱼快凉了,结果我跑到礁石上等了快一个时辰,鱼明明还冒着热气!还有在辽东,阿古拉都告诉我了,你哪是不好意思见我,分明是被北狄可汗缠着教兵法,脱不开身!”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渐渐低了,眼底却闪着促狭的光。其实他早就从陈叔那里打听到,江沉壁在辽东不仅养伤,还帮北狄训练了一支护商队,免得林阪的余党骚扰边境。那些日子他忙得脚不沾地,却每天都要给长安寄信,只是信里从不说辛苦,只问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稳。
江沉壁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冻得发红的指腹上轻轻摩挲:“那不是骗,是怕你担心。”他顿了顿,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切好的腌萝卜,酸香扑鼻,“你尝尝这个。”
萧烬临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竟比周伯腌的还爽口。他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是你腌的?”
“前阵子看周伯腌菜,偷偷学的。”江沉壁笑得有些得意,“知道你爱吃酸的,特意多放了些醋。”
雪还在下,院子里的孩子们笑得更欢了。小石头堆的雪人被风刮掉了帽子,他踮着脚往雪人头上扣自己的棉帽,结果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墩,引得孩子们一阵哄笑。
萧烬临靠在江沉壁怀里,看着这热闹的景象,突然觉得心里满当当的。他想起那些年的刀光剑影,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原来都是为了此刻——有他在身边,有暖烘烘的披风,有酸甜的腌萝卜,有满院的欢声笑语。
“下次不许再瞒着我了。”他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软得像团雪,“再忙也要告诉我,不然……不然我就把你的腌萝卜全吃光,一根都不给你留。”
江沉壁低低地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衣襟传过,萧烬临笑了笑。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