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莫非病急乱投医？”


    话到一半平芜自是没空再听下去，且她出来原本为了疏散殿内燥热，如今得了清净地却又遭这二皇子噪杂，还竟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如此平芜心下便更不耐了几分。


    现下连蛾眉也蹙了，有些认为此人也忒得寸进尺了些，难为他今日又同她话上许多，只平芜却不愿信他了。


    更何况涉及前朝，平芜只觉得此人要故技重施来骗她来了。


    “他果然没有告诉你……阿芜，你母亲也姓林，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见着人要走，汤朝先是低头垂眸念叨了一番，后又抬脚撵人到平芜跟前来站在亭下，不偏不倚地挡住了路。


    “二皇子，这是我与阿娘的家世，你先前有恩于我我铭记于心，但至于我阿娘姓不姓林，还由不得你一介外人来说教。”


    平芜不是不识好人心的性子，但二皇子的恩情要用害她在虎头山为质来还，后又伤害阿母，如今他能心平气和地去与他说话，显是尊他颜面。


    若再要相逼，便是要将两人撕破脸的事情摆在平面上来了。


    甩了袖子，平芜淡扫那人一眼，只汤朝低头，唇角却似兀自笑了一瞬，到底是心头闷闷地痛，倒像是回到了当日嗜血宗在宗门前太子刺他那一剑。


    痛像扎根的藤蔓般，自十月底留下的种子这会儿开出了花，光滑的心室被撕开一道道裂缝，然后由内而外彻彻底底地将人的心脏分成两半。


    他像病极得老翁，这会儿倒似面目苍白了一瞬后用手捂着胸口一瞬，抬起，放下。


    “阿芜，我没有骗你，你先听我说完好吗？”


    蜷缩了手指，汤朝一双杏眼望向平芜清秀的面庞，眼尾微红，见着人转身嗓音冲出了喉咙“你再信我一次，就这最后一次。”


    这会儿平芜听见了，到底是止了步却还没有回头便去厅内寻了处偏僻的角落里坐着。


    汤朝见此倒是松了口气，后伸出一双手来照旧为平芜添茶，待送到人跟前平芜却没喝，他又温润地笑“你阿娘是林大人的女儿，林大人是你的外祖，当时前朝局势亦如今日般波动诡谲，六皇子九皇子，长子拉帮结派，争斗不休。”


    “彼时我已经出生了，那是上元节，宫外烟花爆竹响彻，宫内血雨却洒了一夜。阿芜，你说那日是谁反了？”


    先前便道那三人势均力敌，既如此平芜倒似微微挑了下眼睫，微动了唇到底是猜了其中一人。


    可却遭了否定“非也。”


    平芜这回默了，倒似一双眼睛又滴溜溜转了回来，那样子颇有几分好奇，似是今夜认真看他的第一眼。


    “是五皇子。”


    “汤帝？”


    平芜不懂，既汤帝势微，又何以能颠覆一整个王朝？更别说那些骨肉相残的血脉手足，五皇子安能与他们匹敌？


    说到这平芜似猜到了结局“你是说，汤帝借了林家的势，再者说是林次御史的谋略？”


    “是。我知你不听我一人之言，可你想想，能助我回京之人被汤帝称为叛贼，这其中自有些渊源。”


    汤朝娓娓道来，平芜也想到若真将自己带入汤帝，一个是辅佐登基的肱骨，为何要冠之以叛贼之名？


    自古以来有两个答案，其一为功高盖主，其二便是……


    “背信。”


    一个人顾忌他知道的太多，那人又极具谋略，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思此，平芜呼吸一滞，她不敢想若是真如二皇子所言，前脚自己一手扶持的新帝邀约臣子举杯欢庆，后脚便叫人持刀灭府，杀人放火。


    失信弃义。


    “你胡说，若真如此那为何你要告诉我？分明你是阿娘的仇人……”那也会是她的，她与二皇子，连着太子，都有林家上百口的人命在中间横着，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才对。


    手指攥紧了桌沿，平芜双目通红，却似倔强“你骗我……”


    “阿芜不必急着反驳我。”


    见平芜一双桃花眼半睁，现下似面上无有任何反应，但放在桌面的手指泛白到底是入了汤朝的眼，其站起来俯身制止了平芜的话。


    后低首捻了平芜眼角那处细小的痣，摩擦一下，似是擦泪。


    平芜刚要躲开，那人却早已擦完了，贴耳靠近“你可以去问问太子，或者回想一下太子何曾与你吐露过你阿娘何以为叛贼的真正缘由？”


    平芜闻此默了，脑中想起几日前太子对其一举一动，那日他在其面前撕开二皇子面具，却又何曾告知阿娘的一切呢？


    一滴泪自面颊缓缓滴落。


    汤朝见此倒似心口一怔，欲再开口那亭外却站了一人，宽阔肩头盈盈落了一层白雪，不知听了多少。


    “七弟。”


    二皇子见此到底是没再多留，反冲太子笑言，却连太子也没称，见着那人额面青筋暴起，倒是举步离开了。


    汤徵起初是不动声色地盯着那人背影好一会儿，后又扭头去看那厅内半攀附在石桌上的人影，那人身躯发抖，玉面埋进臂弯间却隐有些啜泣传来。


    听了一会儿，汤徵才缓缓挪动了步子，靠近，刹那间汤徵的手搭上平芜的肩，倒使人吓得一激灵。


    平芜本就被二皇子方才所道一事搅合的心神乱了几分，这会儿再经这太子一吓，那双好看的眼内饱含泪水，这会儿全都涌出来。


    粉腮挂着泪珠，衬得眉目颜色更深了些，由是那颗痣，那颗让二皇子暴露的痣，他方才摸它是省得叫人钻了漏洞。


    汤徵见此倒是有几分笑，连带着眉梢上扬了，看着似是在笑，平芜却只觉得那眼底有几分狠劲儿。


    “你什么都知道……”


    平芜喃喃念着，汤徵却似那人在自语一般，见着人落泪眸色到底染上些许深色，以手攥住了平芜的下巴。


    “仅是见他一面你就这么难过吗？那看来嫂嫂还是与二哥感情更深些，如此才会叫人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二字某人咬得极重，像是要嚼着平芜的血肉咽下嗓子，连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这会儿平芜痛得拧眉，只伸手去扣下巴上的骨节。


    眼眸清澈，泪痕半干。


    汤徵眯了眯眼，说着还不待人反驳，便一手揽在平芜腰间将人半搭在肩上快步走出那亭外，雨雪下的更大了些，这会儿寒风吹迷了眼。


    太子大手一推，抬脚欲进那宴席旁最近的一间空屋，连着廊下里送酒水的宫人都频频侧目，平芜当真是怕极了，随即低低地哭出声来“放开，太子殿下放手……”


    瘦弱的指尖扣住门扉，连着青丝也散乱了几分飘散在空气里，那人却还在用力，连指尖磨破了也不放。


    “松手。”


    汤徵眉峰紧聚，到底是侧目瞧着那盈润白皙的指尖一眼，声音便带着些许厉色“孤说了，让你松手。”


    平芜经了太子几遭，怎不知此人要拿她去内室作甚，此处隔了一间便是宴席，若是叫人听见有人敢在宫内淫，乱，不止是要将人乱棍打死，连着平芜的名声这下也会尽毁了。


    面色白了几瞬，到底是咬唇“不，我不松手，你是我的仇人，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你有的选吗？”


    抬腿，迈进内室，连着木门被人单手关上，平芜被人一手摔在榻上，连着滚了好几圈，好不容易转了回来，便起身下床就去逃。


    也就将将跑到门口的功夫，手指接近那门扉一瞬却叫人揽了腰间拢在了怀里，平芜回首一看，太子不知何时已经卸下外衣，正贴着她的后背。


    温热的气息灼烧着平芜的耳“去哪儿？”


    平芜怕极了，身子不住地颤抖…不知几时后，那窗外月影婆娑，倒似风过树梢，屋外又起了大雪。


    平芜睁开酸涩的眼从榻上起来要弯身替自己穿鞋袜。


    抬腿一瞬却觉着酸痛的厉害，这会儿手指都抖了几分，单面的绣花厚底鞋本就难穿，这会儿黑灯瞎火，倒是捣鼓了一段时辰。


    平芜扶着床柱起身，快步走到门口的时候那门却啪嚓一下自外有人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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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就着月色穿着一袭黑色衣衫进来，许是方才沐浴好，这会儿发丝倒是披散着，挺立的鼻尖还带着些水汽，折射出淡淡的光。


    “太子？”


    来人一手单拎着平芜的手臂将人拽回了内室，后才转身去挑灯，平芜这才瞧清这里是梨园。


    “喝药。”


    汤徵见人一进内室就窝在被子里，方才显是要出去的架势，又怎能不知晓她这是怕被人落在皇宫？


    可这人今夜倒是乖顺被人抵在榻上不敢叫，尤是后面昏迷了……垂眸，一双黑色的瞳孔墨色翻滚，长指搅动了汤勺，随即倒肯端起碗来伺候她。


    “别让孤说第二遍。”


    只太子也知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会儿倒盯着人不放唯恐是叫人跑了，一双黑色的瞳孔静静望着，任汤勺刮过碗底，室内只余下清脆的碗勺碰撞声。


    可平芜伸手捧过碗，也就搅了几下后便停了动作“太子今日不去书房？”


    出口带着些许哑，平芜又低头继续搅拌了几下汤药，正欲舀一勺去喝，却叫人抓住了手“你赶孤走？”


    眸色渐沉，连着手间力道也在加重，似要从平芜面上瞅出个洞来，可没有一丝表情，一丝也无有……


    平芜这回没答，倒似连头也没抬，只就着太子的力道将白色汤勺放置唇边，那人却挥袖打翻了那手中的碗。


    “砰！”


    瓦片四射，连着药汁也溅了一地，打湿了汤徵的衣摆和黑色缎面靴，那人却混不在意地踩上一片碎块，连着啪嗒声响，碎片断成了两截。


    平芜起初还有些心惊，可片刻后倒是稳住了心神，只重新躺下拉过被子要去睡，这回汤徵却用手将人掰过来“他说了什么？”


    这个他指的是谁，平芜和太子都知晓，只平芜现下不想说，且念着太子极有可能也瞒着她，若一切是真的，她与太子本不该有什么牵扯“他什么也没说。”


    张了张唇，平芜面色沉浸，倒似平静无虞。


    “说谎，他跟你说了什么你最清楚。”


    肩胛骨上的力道骤然收紧，倒是叫人疼得厉害，平芜暗自皱起了眉头，也不知是疼得厉害还是数日被人逼得紧了，干脆连避也不避扭头去看太子的眼“太子既然什么都知晓就不该来问我。”


    “恼了？”


    不知这是指太子骗她恼了，还是作践她恼了，平芜原是有疑虑，现下见人紧张至此倒是一手推开肩上的手倒是从榻上坐了起来“奴婢不敢。”


    “你是不敢，心里却忤逆孤。”


    一手将人从榻上拎起，后才逼近“你还是这么信他，他骗你伤害你娘你还要信他。”


    六年前弃他，虎头山那日所言还字字泣血，在嗜血宗与汤朝里应外合……时至今日还要跟他站在一处。


    汤徵近乎气息不稳，一双桃花眼染上赤色，吐息似有些急促，盯着平芜像是看见羊肉的狼。


    平芜从未见此情形，但到底知晓他是大怒，随即吓得掀褥要跑，赤脚踏在冰凉的地面上，去推门“开，快开门，程安，你们快开门……”


    可却无人应答，反是太子一步步逼近，将人抵在门上，困在怀里，片刻汤徵扬手，将人重新揽起，呈禁锢的姿势去了内室……


    平芜面色发白，以手攥紧了衣衫却被人一根根掰开手指，卸去外面的衣衫，连着乱蹬的双腿也被人钳制住，一颗颗泪水自眼眶中涌出“滚开……滚开……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汤徵将人压在身下，以手捋直平芜的手指，后掌心相贴，耳鬓厮磨，近乎鸳鸯交颈，平芜额角沁出密汗，玉色面颊被烧灼地绯红，身姿摇曳若雨打风吹……


    珠连玉合。


    平芜再度从榻上醒来，约莫次日天黑，她从榻上得了一锭金元宝，芳草和红绡清理床榻的时候找到的……


    “姑娘，这……”


    芳草攥着那锭金元宝将其献上，姑娘不爱珠玉宝器，连头饰也不洗多戴，梨园除了姑娘便只有太子来过，如此，这锭金元宝便是太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