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芜再度醒来的时候，耳边洋溢着阵阵哭声，那哭声不似寻常人悲恸至极的嚎啕大哭，反似是酸涩压抑不住的细细抽噎。


    “姑，姑娘……”


    红绡哭得更厉害，见着人醒了便不顾地用袖子去擦拭面上的泪水，她从前道太子贤能，偏生如今跟在姑娘身边却似又觉着人不好了起来。


    由是太子一进入梨园，姑娘总会浑身被弄得没一处好皮，今个儿那内里爆发的哭声更是叫人心惊，连着红绡在外都跟着急得掉眼泪。


    她不懂太子怎么偏生就爱幸那后院的庸俗仰春儿，而不真心疼爱她们姑娘呢？


    平芜闻声睁开了眼，第二次用手去轻拭红绡的泪痕，瘦弱的指尖冰凉近乎发颤“我没事。”


    声音不是不羸弱的，连着话尾都捎带些短促，其做完这一切只淡淡阖目后似眉目淡然地垂头去看自己的手指。


    那样子似是有些感伤的。


    芳草作为婢子，她虽不知晓太子为何今日如此大怒，可到底是拿人钱财，如此便知好替人来劝了“姑娘，太子的性情你既知晓，若是小事又何必与他较真呢？”


    相识数白日，无外乎不加上那六年前的，平芜又怎会不懂太子为人，只芳草讲的小事让平芜动了动一侧细长眼睫，其拢拉了手指半蜷着，却望向芳草不动。


    她是太子的人自不同红绡与其交心过后来的亲近“小事？”


    凡人都道竹不可无节，更何况是人呢？太子饱读圣贤诗书却冲她道出那样的字，熟道是有心无过呢？


    分明是嫌辱没她不够。


    可那又怎样呢，他汤徵是太子，她平芜不过是介奴婢，奴婢的命多贱呐，料其以前是主动招惹的他，平芜遂气闷了些，连着手下打自己的巴掌也不带停留了。


    可这一巴掌可吓坏了芳草和红绡，两人纷纷跪地，方才止住的泪水又不住从眸间溢出来“好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呀！”


    两人急得要命，芳草还以为是自个儿说错了话，再不敢提那太子一句，只默默闭嘴在一旁待着去了。


    只待着没多久，平芜要下床的时候却叫人按住了身子，原是屋外有人派人送了东西过来，是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那味道颇重，由是冬日屋内极少透气，现下整个房内都是药味儿。


    “姑娘。”


    芳草双手将此物接过，许是不敢违背太子还是将东西一步步抬到了平芜跟前，语气倒是温吞。


    “这是什么？”


    平芜没问，倒是红绡来说，只话及了一半，那人却一手将碗接过后一饮而尽，连个声儿都不响地，转眼儿那药汁就全入了肚。


    说来奇怪，平芜似觉小腹的不舒服缓解了些，可当下却不想这许多当即闷头继续去睡。


    大雪下了几日，平芜今日跟从前一般在梨园剪纸，只夜间太子还会挑时辰过来，平芜倒会早些熄灯告诉太子她已经歇下。


    可此招能抵挡得了二皇子却不能碍着太子，当夜那人直接破门而入连着平芜身上的被子也被人一手掀开，平芜甚至还没来得及点灯看清来人的脸却被人压在榻上。


    那人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夜夜踏足梨园与其在榻上纠缠不休，连着每次事后都会派人来送那药来。


    平芜起初是会闹的，由是吵闹过后的第一日闹得最狠，她会叫太子滚，甚至会在榻上踢他，咬他，连着使出所有可给人造出伤害的力度往太子身上使。


    可先后都被太子按捺住，连着被人用着强硬手段给制服了不说，反在榻上那人也跟报复式地叫人叫苦不迭。


    平芜渐渐地不再反抗了，连着话也懒得说，依着太子的说辞便是在榻上了无生趣，跟幸一头猪没什么区别。


    “叫出来。”


    太子无法忍受她这般神情寡淡的样子便会时常在榻上想出些法子来激她，就如今夜，平芜被人压在榻上双眸涣散地望向晃动的床帏，却始终不肯吭一声。


    饶是一点儿呻吟的声音自喉间溢出来便叫人咬唇重新压了回去。


    这是不欲理他了。


    “孤让你叫出来。”


    汤徵伸手一把攥着平芜的下颚，语气近乎发怒，其黑色的眼眸睁着，望向身下的人倒似一瞬不眨，连带着有丝愠怒的意味去俯身着咬她的耳。


    耳朵那处软肉叫人含在嘴里后又细细啃嗫，像是被柔腻的东西挑拨，后连着某人灼热的呼吸也扑撒在平芜脖颈。


    痒，带着平芜面上也发热，可也仅仅如此，她别过脑袋避过两人视线相接，似是手半推了一把“好了吗？”


    淡漠的，黝黑的瞳孔无有半分有关这场情事的欢愉，平芜像是置身在外的人，用近乎清冷的眸光扫过太子一眼，似有几分施舍。


    其唇角平平，像是从头至尾沉溺在这床榻上的只有汤徵，她像是那清尘脱俗的神女，脏污的泥泞从未沾染过她的衣袖分毫。


    汤徵看得清，只恶狠狠用利齿在人耳骨上磨了一会儿，后又抬起眼，唇边近乎冷笑道“换个姿势。”


    汤徵说着便伸手将身侧那双纤细的腿一左一右攥在掌心里，然后…缓缓放在了那人肩上，朝人逼近了。


    平芜暗叹不好只尖叫再言“走开……”


    连哭声半带着斥责，单调的话语在梨园叫唤了半夜……雨过天晴。


    除夕之日一改原先的大雪纷飞，东宫内里燃起了烟花爆竹，平芜一面抬头透过窗棂望清院内有几个仆从在四下追闹嬉笑，倒难得开了笑颜。


    此时芳草掀帘自屋外进来，连着红绡一起，两个丫鬟今日喜庆，都穿了压箱底的新衣裳，连着不大装扮的红绡面上也淡施了脂粉，带点肉感的小脸冻了通红，看上去像个年娃娃。


    平芜见此招呼两人过来，听她们进屋后相视一笑才屈膝跪地合声念叨“奴婢芳草，奴婢红绡，见过主子，希望主子新的一年福禄绵长，祈祚安康。”


    “起来罢。”


    摆了摆手，平芜起身待到两人近了才转身一人各赏了一锭银锭子。


    实不是平芜不想多给，只如今被困东宫，连梨园的门都出不了，太子不许她干下人的活，这两锭银子还是她偷摸离了两丫鬟视线，尽早攒下的。


    “姑娘，这我们可不能收。”


    芳草和红绡见此倒是上赶着要将此物还回去，可平芜怎么也不接，反像是半嗔怒着“若是认我做主子，便收下，不若就不必来梨园伺候了。”


    这是吓唬来了，芳草和红绡也省得，可应着这等黄白之物是平芜的心意当即可只得安心收下了。


    言罢，两人一惯如常伺候平芜洗漱，倒不知那妆案上不省得是谁放了那都城盘，望着像是些衣物。


    “姑娘，这是太子今日差人来送的，说是今日要去宫内参加夜宴。”


    还是芳草说的，平芜听了个正着，随即待坐到那椅子上便瞥了那衣衫一眼。


    那是件雪青色背褙里边是件对襟长衫，下边儿原是件再常见不过的褶裙，但因着是比上衣颜色稍重一点儿的丁香色，上以浮金做流云花样，此刻若香炉紫烟般升腾。


    倒是极美。


    可平芜却只望了一瞬便收回了眼，她其实知晓太子带不带她去，亦或是带谁去都不能说明些什么。


    只那府上的仰春儿病了，太子要提她入皇宫大抵是为了气那二皇子和皇帝老儿是真，遂以手持起一侧秀发，淡淡阖目。


    这是随太子去安排的妥当了。


    见此，红绡和芳草只得小心替其挽发正髻，连着头上的珠钗也比寻常多了些，那青黛淡扫，画笔绘朱唇，倒是在镜中呈现了一秀丽面孔来。


    方才落下最后一笔，平芜才睁开眼去瞧了一眼，后门口那处便有人来催了，那是太子身边的程安“羌姑娘，太子在前院等你。”


    收回视线，平芜总是在镜前起身后抬脚一步一步离那梨园的门再近些。


    其实距离上次被太子从二皇子府掳来已然过了一月余，期间她却只踏出门两次，现下出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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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园才觉着冬日的阳光竟比室内穿插进来的要温暖的多。


    “走罢。”


    程安在候着，听着声音才抬脚往前边儿引路去了，两个丫鬟本也要相送，但到底是平芜叫她们回去“今日除夕，你们不必跟着。”


    “诺。”


    上了马车，一路到了皇宫，进那皇家宴席，平芜却是被人牵着进去的，亦如日前二皇子那般，平芜挣扎一番却叫人攥得五指发痛，到底是依了他。


    只席内人多，饶是平常不爱参与流水席面的人今日也得入宫朝汤帝讨个彩儿，遂四下里摇盏羹酌，那平芜由太子牵着一路路过回廊，后迈过高高的门槛抬首一瞧，竟是连廊下的灯笼都贴了带喜的福字。


    倒是难得欢庆。


    也自平芜的眼眸底下那红红的灯笼变了一瞬，自那句汤帝身边的红人德喜公公一念着声陛下驾到，平芜便安生掩眸低身行礼了。


    汤帝原先上位念了几句，后待着人落座便命人接着鼓乐接着舞，连着平芜也站在身侧，气氛逐渐欢愉，屋内碳火却烧得旺。


    连着太子的脸也跟着染了几分霞色，只他不是同平芜一般由着温度过高熏得，而是在众人的围追堵截下醉了。


    见此，平芜倒乐得清闲，只在人身后见其无暇顾及，却见得一丫鬟险些拌得一脚将茶水弄湿了其半面衣袖。


    “对不起，是奴婢脚滑……”


    “不碍事，你去忙罢。”


    平芜也无意再待下去，现下时辰还早本想偷溜出去透口气，她其实想问太子开口，只如今倒是有了正当由头，遂也用不着多言便转头不响地就走了。


    这一转身走出宫宴，出了宴席，外边桥下月影婆娑，倒似一道弯弓，平芜寻了处厅内歇息，入内方才靠近，才惊觉那隐蔽处似有人坐着。


    “阿芜。”


    那人道着，带着眸间一缕倦色，只抬脚入那河边几步，倒是难得显出了身形。


    平芜见此，倒似先受了惊吓可半晌还是捻着帕子背过身去，这是不欲攀谈，可那人却似早有所料，只先行一步叫人抓住了手腕，现下是走也走不得了。


    “阿芜，你能看见了。”


    “二殿下，麻烦松开奴婢。”


    平芜扯了几下却扯不开，她万没想到在此处还能碰见二皇子，暗道冤家路窄，可到底是不敢大声呼救遂只好垂首低声劝诫来了。


    可二皇子似不允，其知闻得平芜那声二殿下便似心下有些恍神，只其不答是否眼疾已然痊愈的话，便叫其松了力道。


    见此平芜近乎要逃，汤朝却只道一句叫人回了头“你知道你阿娘的事了？他有告诉你，你阿娘为何为叛贼吗？”


    这话平芜乍一听有些耳熟，可听了后半句才觉着他似乎知晓的更多，可到底是跟阿娘有关，平芜倒是没急着走了。


    只也不过离他五步开外，神色倒似警觉“我娘为你所捕，此乃我亲眼所见，应着你伤害我阿娘，又利用我在后，我本不该信你。”


    此话之意颇为明显，这是平芜在道过去亦非不是在对二皇子的指责？


    汤朝自也听出平芜语中警戒，到底是内心扬起的酸涩感丰沛了胸腔，叫人有些不敢去望平芜的眼，可念着平芜如今既已不肯信他，自是在内心早已与其划分了界限。


    可太子却能与其安然无恙，汤朝是心有不甘的“你可曾听闻前朝林家？”


    林家？平芜自小生在羌国自是不知，只依据羌国天禄阁所得记事，阿娘现在汤国倒也一一应验，只平芜不知这阿娘与林家又有何干系？


    眸有疑虑，汤朝见此遂续言为其解惑“你阿娘是前朝次御史的女儿，也就是方才所言的林大人，其早年为科举名仕，一肚子谋略策论多少人要将其纳入麾下，当时先帝子嗣繁多，夺嫡之争有谋算的却不多。”


    “除却一惯受宠的长子，还有九皇子和六皇子等人也是德才兼备，三人难堪伯仲，唯独势微的五皇子最无缘帝位，连先帝都不曾正眼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