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作品:《像我这样的大师守寡一定很厉害》 “什么!”
叶存溪猛然站起身,椅子向后倒去,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老周,“叶云川没死?”
老周没有理会她,只是慢吞吞地将她要的货装好搬到门口,然后点起了一支水烟。
烟丝缠绕,将苍老的面孔隐匿在白雾之中,像在梦里,看不真切。
“老周,这玩笑可不好笑,你在逗我吗?”她一把夺过老周手里的烟枪,向来嬉皮笑脸的脸上是难得的焦急与怒意,“说话!”
“五年前,他来找过我。那小子身上有很多伤,右手断了个指头。”老周又坐在了工作的小马扎上,拿出一沓新纸开始工作。
叶存溪的指尖不自觉地又去触摸颈间的吊坠,她此刻心情复杂,仿佛这从未有过生命的骨节,变得灼热了。
“云川说仇人还在找他,让我千万别告诉你,他还活着。”老周咳嗽两声,“还让我好好照顾你。”
“......”
叶存溪此刻脑海一团乱麻,伸手抓住了老周的衣领:“你早就知道了,凭什么瞒我五年?!”
声音嘶哑,她吼得很大声,但颤抖的声音和落下的泪水将气势的火焰浇灭了大半。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她,平静的像是角落的纸人。
“五年,我被你们蒙在鼓里五年,和个傻子一样。这算什么?那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就当他彻底死了——”
“我病了。”
闻言,叶存溪的抓着衣领的手指突然失了力气。
“郎中说是肺痨,没两年日子里。这秘密我总不能带进棺材里罢。”他顺了顺被抓皱的衣领,“还是得告诉你。”
窗外秋风萧瑟,叶存溪看着比自己矮上一截的老头。她恍惚想起来十几年前,那时师父带着她和师哥,第一次见到老周时的画面。一双灵巧却粗糙的手,给两个小孩叠了十几只会翻跟头的青蛙......
“......死老头,肺痨还抽烟。”她红着眼圈,把撞倒的椅子扶起来,“哪个郎中看的?赶明儿我就去砸了他家招牌。”
老周被她逗得一笑,未呼出一口烟呛在喉咙口,咳得满脸通红。
叶存溪也干笑了两声,咬着牙给老头顺着背,袖口抹了一把脸,眼泪不知为何却越擦越多了。
“滚吧。”老周踹了踹门口的纸货,“再哭我这铺子里的东西都要淹了,你这败家丫头可赔不起。”
叶存溪走到门口抱起货,抽了抽鼻子,突然回头问道:“叶云川他在哪儿?”
“不晓得。”老周低头裁着纸,“那晚之后我也没见过这臭小子了。”
门还开着,风卷着落叶晃进小铺,她站在门槛上,看着一排排一列列的纸人,灯火之下佝偻的背影也如黄纸般单薄。
“老周。”
“嗯?”
“你等着,等我找到师哥......”她的声音带了些鼻音,“就带你去看全世界,最好的大夫。”
叶存溪没再回头,门帘落下,将一屋子烛光与纸人都关在了身后。
——
叶存溪抱着满满当当一箱子往张家走,箱子里的物品码的整整齐齐,下午的日头很盛,因为刚刚哭过,眼睛里有些模糊。
叶云川......
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其实他们之间哪有什么夫妻名分,山盟海誓,两个人甚至不曾向对方表达过心意,不过是师兄妹,家人般的感情罢了。
可那年悬崖边上,看着他的身影在雨幕坠落,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心里那份懵懂的情愫,或许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师哥,你也是喜欢我的吧?
脑子里很乱,她心情难言的复杂。五年了,她日日想着这个家伙,几乎夜夜梦到那个说要守护她一辈子的人。结果呢?那个混蛋活得好好的,就她一个人在这苦巴巴的演寡妇。
回想这些年,她有些心虚地笑起来。守寡?哪有她这样夜夜笙歌的未亡人?
不过这五年她可没少用“守寡”当幌子,挡桃花也好,骗钱财也罢,连前夜那个傻小子都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可转念又理直气壮起来,谁让那混蛋装死骗她!要是早知道他还活着......非得让他把这五年的眼泪一颗颗给她咽回去不可。
“该!”叶存溪对着空气啐了一口。
她踢飞一颗石子,心想就算知道又如何?该睡照样睡!
她叶存溪,凭什么要为一个伤她心的人守身如玉?
不觉已经走到了张府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叶存溪回过神来,悄悄顶开一条门缝就开始围观热闹。
“......就是你这个毒妇杀的!就是这对狗男女害死了老爷!”
一个粗壮的婆子正死死揪住赵婉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吼着,身后的几个家丁上前拉住她,却被膀大腰圆地挣脱开。
与赵婉关系非凡的年轻长工,名叫李二福,此刻也被几个家丁按在地上,额头上磕出了血。赵婉此刻发型微乱,躲在侍从身后,而那面颊上赫然是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血口喷人!”赵婉尖声反驳,“你有什么证据!”
“要不是我今天亲眼见着你和李二福拉拉扯扯,大家都要被你骗了!”
赵婉脸色一白,猛地甩开她的手:“放肆!我堂堂张氏正妻,会跟一个下贱长工有染?!”
老婆子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你们看!这是什么!”
她高举着手中之物,向周围人展示着。
“这是......老爷的玉佩!”
叶存溪眼前一亮,好玉!肯定值钱!
院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大家都知道,这玉佩老爷从不离身,今早却从李二福的床铺底下翻出来!”老婆子大声道,“你们说,这不是杀人越货是什么?!”
赵婉脸色一白,狠狠瞪了李二福一眼。那长工缩着脖子不敢抬头,汗湿一片。
“你倒是说说,那夜老爷好端端的怎么会半夜掉进河里?又怎么偏偏是你和李二福去捞的人?”老婆子见势咄咄逼人。
就在这时,李二福突然挣脱束缚,一把推开按住他的人,朝大门方向冲来。好巧不巧,正好撞在叶存溪身上。纸箱翻倒,里面的纸人纸马撒了一地。
叶存溪反应过来,一记手刀将李二福击得跪下。
“仙长!”赵婉见到来人,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来,“快帮我作法驱邪啊!这些人......这些人中邪了!”
叶存溪抱着纸箱站在院门口,佯装一脸茫然:“这是怎么了?夫人你找小道买的......”
“这老太婆疯了!污蔑我与一个下贱的长工有染!”赵婉此刻的头发乱蓬蓬的,与初见时那个假意伤心的美丽妇人大相径庭。
“还有你!”赵婉指向跪在地上的李二福,“肖想张府主母已久!老爷待你不薄,你竟敢偷主子的玉佩!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李二福此刻有苦难言,只是跪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这谎言撒得水准极低,叶存溪撇撇嘴,看热闹不嫌事大。
“仙长!你评评理!”
众人纷纷要求,叶存溪瞪大了眼睛,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虽然从来不怕麻烦事,但也没傻到自己主动去跑这一趟浑水。
她被这咄咄逼人的气势逼得后退了两步:“诸位,小道就是个替人守寡积德的,这等案实在......小道不敢妄言!”
“不如报官吧?”叶存溪提出建议。
“报官?”赵婉声音陡然拔高。
“对对对,报官!”老婆子拍着大腿嚷道,“让青天大老爷来评评理!”
——
城西杨府。
霍义璋端坐如松,指尖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上。
“贤侄这棋风倒是越发像你父亲了。”杨大人捋须笑道,“步步为营,半点破绽都不留。”
霍义璋微微颔首:“杨伯伯过奖。”
“你父亲来信说让你来江南休沐几日,你倒好,今个就跑去稽查什么民间妖道。”
霍义璋面色不改:“职责所在。”
“你爹要是知道,怕是要骂我这个当伯伯的没看住你。”杨大人故意叹气。
“杨伯伯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杨大人落下一枚白子,“听说你今早还在集市追了个小道士?怎么,连我治下的百姓都不放过?”
“那妖道当街行骗......”
“得得得,”杨大人打断他,“你这性子,在官场上容易吃亏的。咱们这一片的禁妖使,哪个不是睁只眼闭只眼?那些江湖骗子掀不起什么风浪,何必较真?”
霍义璋眉头紧锁:“妖言惑众乃大忌。今日纵容一个画符的,明日就可能冒出个自称能呼风唤雨的。”
“你啊......”杨大人摇头苦笑,“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爹把你塞到我这儿休沐了,估计也是心疼了你们那片的道士。”
语毕,杨大人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霍义璋没有笑,面孔一样的严肃,脊背挺得更直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杨大人闻言也不好意思再笑,但还是提醒道:“但你可知道,上月邻县的禁妖使就因为查得太紧,被人当街泼了狗血?”
他意味深长:“这世道,水至清则无鱼啊。”
霍义璋正色,朗声道:“正因如此,才更要肃清妖氛!”
忽听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衙役匆匆跑来:“大人!张府出事了!”
张府?白日里他去的那户?霍义璋一顿。
杨大人问衙役:“可是前几日死了当家的那个张家?”
“正是!府上婆子指证赵夫人与长工私通,合谋害死老爷,现在闹得不可开交!”
杨大人闻言起身,吩咐备轿。眼角余光瞥见霍义璋也起身,似要同往,不由笑道:“我这可不是去查什么江湖妖道,不过是去断桩家宅官司,你也要跟着?”
霍义璋的心里却莫名想起白日里张家那姑娘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知此刻,她会不会还在因为自己而哭泣。
“杨伯伯处理公务,属下随行协助。”面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沉声回应应道,“我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