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城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一天之内不但开了两次审判，中途更是有人砸场。


    这可让没去的人悔青了肠子，连夜拉人打探消息。


    于是大小酒肆贴上灯笼开始营业，夜晚的金银城热闹得如同白昼。


    霍不染四人走入客栈的时候，掌柜正与客人们扎堆在一起听得津津有味。


    “那女娃长得俊功夫更俊！”


    “小小年纪就可以赢过两位长老，她甚至都没有用法器，莫不是仙人下世？”


    谢公子听得与有荣焉，笑眯眯打发了福源去寻掌柜。


    “我听说场上还有个男娃，面冠如玉往那一站更是气质斐然。”


    谢公子悄悄挺起了脊背，竖耳倾听。


    “我听说俩人是一对，中原的水土可真不错养出来的人啊真是水灵。”


    ……


    “无聊。”谢公子以扇遮面一副嫌弃的模样，眼睛却不由自主瞟向霍不染。


    后者冷冷淡淡，背着小手看不出表情。


    谢公子眨眨眼，装作不经意问道：“你觉得如何？”


    霍不染正在心中回想刚才的战斗，她的出拳还可以更快，时机上也还有瑕疵。


    一心两用的她并没有听清谢照乘说了什么，下意识点头敷衍道：“确实。”


    谢公子的脸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


    “不染妹妹，擦擦手吧。”谢如琢恰好端着铜盆过来，绞干了帕子温柔道：“有几招我觉得还可以改进一下。”


    霍不染接过帕子，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如琢你觉得……”


    二人就这么凑在一起比划起了招式。


    谢公子眯眼看着，手中的扇子捏得嘎嘎作响。


    恰巧这时谈论声又传入耳中。


    “那四人一看便出身不凡，特别是那一对男女极有默契。我猜定是夫妻新婚燕尔带着仆人来我们金银城做买卖。”


    说得好。


    谢公子心中恶狠狠补充道：“这谢如琢端盆的模样确实像个仆人。”


    “可我听说其中还有一个不良于行的瘫子，难道瘫子也可当仆人了？”


    “断腿而已又没断手，端茶送水倒也不碍事。”


    “……”


    谢公子面无表情地往后一靠。


    “少爷——！”福源滚滚而来，“四间房我已经——”


    他被自家公子骇人的脸色吓到，顿了半晌才讷讷道：“安排好了。”


    谢照乘抬起下巴傲然道：“这种不入流的地方，狗都不住。”


    他没收声，上扬的语调压住了嘈杂的人群。


    客栈里的人都停下交谈，连霍不染也察觉到情况不对看过来。


    谢公子却是谁都不看，少爷脾气冲上脑门径直说道：“走。”


    “站住！”掌柜反应过来就要去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这客栈如何不入流。”


    福源内心无奈，但还是尽职地拱动粗腰把掌柜挡在身后。


    然而掌柜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吩咐伙计们包围过来截人。


    众伙计抄起家伙一窝而上，眼看扫帚劈来谢公子躲也不躲。


    “啪——！”


    霍不染握住扫帚，打落铜壶后顺便一甩，扫帚横飞过去直接拦住甩着抹布的伙计。


    后头人仰马翻，谢公子已经头也不回地闯入夜色。


    面对一片混乱，霍不染转身对跟来的谢如琢说道：“如琢，这里麻烦你了。”


    谢如琢点头，温和道：“放心。”


    他还未说完，霍不染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二公子——二公子救命啊！”


    谢如琢收回目光再转身时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各位，兄长一时口快出言不逊，在下愿意赔偿所有损失。”


    二十三步。


    谢照乘咕噜噜走在路上，两眼圆瞪，心中怒道：“我走出了二十三步，她竟然还未追来。”


    “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始乱终弃！”谢公子倒豆子般骂着，手上却是越滚越慢。


    身后传来脚步声，谢公子却又卖力转动轮椅。


    疾走两步，后面的人却不开口。


    谢公子心道：“这呆瓜以为不出声本公子便能消气不成。”


    然而霍不染却也真成了锯嘴葫芦，一语不发只不近不远地跟着。


    谢公子走走停停，身后的脚步声也断断续续。


    终于他没忍住转身，怒道：“你跟着我作——”


    最后一个字被来人一把捂住。


    这厢，霍不染握紧拳头看着胡同中的几人。


    十人黑巾蒙面，以围合之势把她困在中间。


    霍不染淡声道：“何人派你们来？”


    无人应答，拳风已至。


    霍不染躲开袭击，迎面而上。


    然而几个来回之后，她发现对面没有灵气波动，莫非只是一般的地痞流氓？


    霍不染踹飞一个，移身到领头人之后，隔开攻击快速扯下面罩。


    “是你？”


    金银城内的金龙府邸，霍不染缓步走入前厅，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金玉姑娘真是蕙质兰心，若有人娶了你定得神佛保佑。”


    谢公子接过茶碗，轻轻呷了口，看也不看霍不染一眼。


    “霍修士。”林放引她入座，随即又使了个眼色与金玉一同走入内堂。


    偌大的前厅一时之间只剩二人。


    霍不染刚一落座，便听旁边传来瓷器击打的声响。


    她转头看去，谢公子却已转过头只留下满头青丝无言相对。


    “……”霍不染只好又转过头去，默默不语。


    谢公子气鼓鼓坐了会儿，身后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心中更气于是一掌拍在桌子上。


    茶碗震得抖了三抖，霍不染垂眸叹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她竟然有脸问我！


    谢公子咬紧牙关，才把怒气压下。


    然而霍不染却无知无觉，张嘴道：“好好的客栈不住，如琢和福源还在……”


    “闭嘴。”


    她惊讶地看着谢公子，发现他面颊绯红，眼角似乎也染上一层颜色。


    这是……


    谢照乘看她一眼，似是下定决心，越过矮桌抓住了她的肩。


    肩上传来的力道迫使霍不染转过身来，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公子张嘴道：“你……”


    冰凉的指尖覆在唇上，谢照乘盯着她沉声道：“霍不染，我有话问你。看在你我共患难的份上，你需诚实回我。”


    他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候，霍不染也正色道：“你说。”


    谢照乘道：“你我可算朋友？”


    “自然。”


    谢照乘道：“你可厌我腿疾？”


    “没有。”


    谢照乘道：“你可烦我脾性？”


    霍不染犹豫一瞬，抬眼望去。


    他早已垂眸回避，只眼角轻颤，似兜不住月光沾湿了夜色。


    “未曾。”


    温热的气息暖了指尖，谢照乘收回手指，却又抬眼。


    霍不染赶紧移开目光，假意看向地面。


    “是否心悦谢如琢？”


    她讶然抬眸，显然没料到会有此问。


    谢公子却已高抬头颅，使得自己看起来冰冷又傲然。


    无言半晌，霍不染启唇道：“我……”


    “深夜叨扰，老夫先给二位赔个不是。”


    伴着中气十足的声音，金龙缓缓步入前厅。


    二人放下手中茶碗，行礼道：“见过前辈。”


    金龙抬手虚托，“不必多礼。”


    几人客套一番各自落座，金龙居于首位，金玉和林放一左一右站其身后。


    “不知二位来金银城中所为何事。”


    二人对视一眼，谢公子行礼道：“晚辈季有墨此次前来想请前辈出山一助。”


    “哦？”金龙不置可否，“且说来听听。”


    谢照乘三言两语把天玄派处境说出，复又行礼道：“恳请前辈相助。”


    “嗯……”金龙道：“二位救了金玉，于情于理我应相助。只可惜——金银城即将苦战，实难抽身。”


    谢照乘轻敛眉头，沉默不语。


    “爷爷。”


    一直站在身后的金玉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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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上前来，“我愿意嫁。”


    她柔声道：“为了金银城，也为了……父亲，我愿意。”


    金龙叹息道：“玉儿。”


    金玉却是笑着说：“赤金一族命途坎坷，而我资质平平却因您的缘故享有族人难以得到的机遇。我自认配不上这些，如今若能以我一人换得族人安宁，于我而言倒是解脱。”


    金龙垂头，久久未语。


    “金玉姑娘。”谢照乘开口道：“你若他嫁，林兄可怎么办？”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林放，后者这才从黑暗中踱步上前，端正的脸上带着痛苦，深情道：“玉儿，金银城颓然多年族人更是丧失斗志，如今一战必然凶险万分。可你如此牺牲，我心中……”


    金玉见他如此，反而笑着安慰道：“放哥，在你的带领之下赤金一族定然会重现往日辉煌。”


    林放痛苦道：“你若心意已决，我也只能如你所愿。可我心中绞痛，失去所爱的——”


    “各位。”谢照乘终是看不下去，出声打断道：“我有一计可保金银城安危，也可使得金玉姑娘免遭磨难。”


    “怎会有如此两全之法？”林放脱口而出，却又极快笑着说道：“若如此，那便是极好。”


    谢公子道：“林兄放心，我这人最见不得棒打鸳鸯，此后你们夫妻共同执掌赤金一族，共享秘典岂不快哉。”


    林放听闻，隐在暗处的目光闪过一抹阴冷，嘴上却欣喜道：“如此甚好。”


    “谢小友。”一直未开口的金龙说道：“不知有何法子？”


    “从我之前打听到的情况来看，龙腾帮帮主孙小虎好色成性又不学无术，其实不足为惧。”谢照乘说道：“而龙腾帮能如此嚣张除了拥有众多紫品法器之外，占据有利的地形也十分重要。”


    金龙点头道：“没错。他们帮中的修士虽然修为不高但也尚可，加之近年来占据要道获得的钱财更是购入许多紫品法器。”


    “那就好办了。”谢公子笑着说：“法器一事我可解决，而龙腾帮那些人她一人足以。”


    霍不染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可以。”


    “季小友的意思是凭你们二人就可灭了那龙腾帮？”


    谢照乘点头道：“然也。”


    金龙未再开口，一双锐利的鹰眼紧盯着他。


    谢照乘晃着纸扇，不慌不忙与之对视。


    半晌，金龙忽然大笑道：“老夫久未出世，没想到年轻一代已有如此胆识。”


    他话锋一转，说道：“可我却不能把一族之重交于二位小友之手。”


    “这样啊……”谢公子垂眸，叹息道：“我还以为金族长出手相助，本就打算求我二人出手解决龙腾帮。”


    此话一出，金龙收了笑意沉声道：“何以见得？”


    谢公子拍着扇子，说道：“指派金玉姑娘与林兄来接应我们，我想是怕十长老对我们不利。而金族长既然出手，断然没有不求回报之意。所以晚辈斗胆推测……”


    “哈哈哈哈。”金龙这次的笑意直达眼底，“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谬赞，谬赞。”谢公子得意地看了霍不染一眼。


    后者倒也勾起了嘴角，问他：“你有何计谋。”


    谢公子挑眉道：“孙小虎即将于后日迎娶第十三房妾室，我们何不将计就计扮作新妇潜入其中，趁他酒酣意浓，夺他项上人头。”


    霍不染点头，又问：“新妇人选……”


    谢公子戏谑道：“自然非你——”


    “不可。”林放顿了顿，说道：“我听说那新妇不良于行，虽然霍修士也可假扮但是龙腾帮人数众多，霍修士一入洞房恐怕季公子难以接应。”


    谢照乘原本没考虑这么多，听他一说心中倒也很快有了决断，只是这一计未免有些……他看了眼霍不染，心中犹豫。


    倒是霍不染想到什么，说道：“不如让如琢与我——”


    “好办！”谢公子抢过话头，说道：“新妇不良于行，我也患有腿疾。我可……”


    霍不染看着他，惊讶之下双唇竟然微微分离。


    谢公子心一横，咬牙道：“我可扮作女子，假意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