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作品:《别离枝

    过不到两日,观棠根据水窦图将罗城的水涝引出去大半,但江面水位很高,总容易倒灌。她寻不得法,入夜后与赵令羽、栾慧等人商议。


    栾慧提议:“或许可以在郁江上游找一处能够引水的地方,在那处开沟挖渠,否则以罗城的地势,这水涝除也除不尽。”


    “此法虽好,但无法解燃眉之急。”赵令羽说。


    二人议论了许久都未见观棠开口,于是停下看她。


    女子以手支额,眸色深深,烛火勾勒出她的面庞半明半昧,更显静谧。他二人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却都不愿出声打断,观棠倒是很快回过神,道:“抱歉,我只是在想白天发生的一些事。”


    这两日她在城中疏水,很得百姓相助,但所到之处竟有越来越多的人唤她厄母娘娘,甚至连一些汉人都会附和。


    她辨不清这件事的好坏,又怕有人刻意而为之,但她想不通,为何背后之人要如此给她造势?


    迎向栾慧担忧的眼神,观棠并没有说出心中想法,只道:“这两日罗城的水已经褪去许多,我想先入一趟衙城。”


    “那……明日我们便按夫人的指示,将那通往衙城水道里的水引出去。”


    隔日,原先停了数日的雨不知为何又簌簌下了起来。


    日头过了中天,像是被笊篱滤过一遍,透不出一丝光亮,目之所及一片灰蒙,栾慧倒觉得这雨能掩去一些他们的行迹,算是幸事。


    观棠换了件合身的男装,将头发高高束起。只是束发的时候,她想起离开罗城时还是青红给她梳的头,不知这几日她如何了。


    这次南下她本不想带青红,青红自幼伴她长大,比她做主留在府中的林嬷嬷和年纪稍长的蘅芜都要亲近,但越是亲近的人,就越舍不得她受苦。她儿时得痘疹时,是还没出过痘的青红彻夜守着她,幸好她身子底好,不过三两日便退了高热,反而是青红被她传染后大病一场。


    只是南下这趟少则三年,多则四五年,蘅芜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青红年岁比房中几人都小,观棠左思右想,又适逢母亲派来不得她心意的钟嬷嬷,最终还是带上了青红。


    钟嬷嬷就常常数落青红不知分寸,说放眼望去,整个汴京世家大户的后宅里哪个像她这般与小姐相处。


    观棠不甚在意,青红是什么样,又与旁人何干?


    她儿时在母亲那里惹了烦心事,憋着一口气回到屋子里才哭,蘅芜年岁长于她,总会劝说让她不要与自己的母亲置气,唯有青红,也不说什么,只是端上两碟点心,眨巴着眼睛让她尝尝。


    眼泪落进嘴里的咸味一下子被点心的甜味冲淡了。


    从那以后观棠便常想,一个人是否真的关心和喜爱一个人,应当像青红这般,嘴上并不说什么,但一定会用行动表现出来。所以有的时候,当她看向她母亲时,便总会疑惑,母亲真的喜欢自己这个女儿吗?从始至终,母亲的心应当都是在王家和她自己身上吧。


    可惜这些话她无法同哥哥观晏说,于是很多女儿心事,最终都像倒谷子似的倒给了青红。


    青红不会像蘅芜,时时劝慰,日日安抚。青红的心极软,若她家小姐笑,她便一同笑,若她家小姐哭,她便一同哭,但除了小姐的烦心事,她也没有多少烦心事,整日都是乐呵呵得,有青红在身旁,她的心便总是能定一些。


    身旁传来细碎的响动,原来是达妍昭像只小猫似的溜进了屋里,正俯身捡起她落在地上的篦子。


    “谢谢。”观棠朝她笑了笑,接过女孩手中的篦子。


    见达妍昭眨了眨眼,似乎想说什么,观棠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又将那篦子递给了她:“你先替我保管着,好吗?等我回来再给我。”


    女孩也不知道听懂没有,眼睛看着手中的篦子。


    观棠收拾好一切下了楼,与栾慧等诸人汇合。巳时他们便清理出了一处通往衙城的水道,引其中的水往别处,如今已到未时,想那水路若畅通,此刻便能使人钻入通过了。


    “走吧。”观棠说,“如今又下起了雨,若再拖延恐怕水道又会被淹。”


    她与栾慧、赵令羽及他的几个手下借着雨势离开了药铺,一路往北攀,来到水道入口处。栾慧先行下去了,随后是赵令羽和观棠。


    这水道内十分狭窄,只能供人趴着前行,且不知前路,唯有在最前方的栾慧能知晓前面情况,观棠有些为他担忧。一行人在水道里爬久了,衣袍皆被浸湿,手中摸着黏腻的管壁,鼻中闻着阵阵腥臭,还不知要爬多久,正心中打鼓时,突然听见地面上头传来的震动声。


    “像是出动了兵马营?”赵令羽趴着听了一会儿,辩出马蹄声。


    “是往罗城去?”观棠忙问。


    赵令羽说:“若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直往衙城去,那这些兵马便是往罗城去的。”


    栾慧听了此话,大喜道:“那或许正是个控制衙城的好时机!真是天助我们。”


    他说完,众人打起精神,继续往前爬了近一刻钟,发现前方被一处铜栅栏堵着,隐约还传来水流声。


    “应该快到衙城内河了。”观棠道:“栾慧,矾粉!”


    栾慧从怀中掏出油纸包着的矾粉,以水化开,涂抹在了栅栏上,再辅以一瓶烈酒。过不一会儿,那铜栅栏便迅速泛起绿锈,质地变得软脆,徒手便可掰断。


    矾与盐、茶一样由官府管控,但其入药具有解毒燥湿的功效,因此各处药铺里常备,若非如此,以观棠他们实在不知能从何处寻到,且林二也说,此地的铜不知为何极脆,只需一点矾粉便能起效。


    待栾慧拆下那栅栏钻出去,点燃了火折子,眼前的水道突然变宽阔,能够供人半曲着身通过,只是一脚踩进去,膝盖以下都是水。


    “这水道出入口会通往衙城何处?”赵令羽回身扶了观棠一把,随后问。


    “我想城墙下应该有一处出入口。”观棠说,“这种能够容人通行的水道一般也作逃生密道。”


    没过多久,栾慧寻到一个出口,顺着绳梯攀爬了上去。推开木制活板门,栾慧见上方静悄悄地,四合都似围住了,探出头一看,这里果然如观棠所说,是城墙内的一处密道。


    几人都一一爬上来以后,观棠松了口气,这一路实在是比她想象中要顺利太多,但站了一会儿,又觉奇怪,因为衙城实在太安静了。


    这种感觉与罗城截然不同,在罗城内,虽然被水势侵袭了半城,但白日里仍能听见各种声响,衙城却僻静得令人有些不安。


    此间没有窗户,栾慧伸手去推那木门,原以为上锁了,不料轻轻一推便打开。原来这里是城墙马面的一处拐角暗房,平常不会有人靠近,且近日衙城严令百姓肆意在城墙下走动,违令者轻则鞭笞,重则处死,此处好似禁地叫人避之不及。


    “城墙下应当有巡防的士兵。”赵令羽说:“将此门半掩,我看一下。”


    栾慧依言照做,不料等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仍旧一个人也不见,反而听见罗城方向愈发喧闹了起来。


    观棠道:“我们出去看看。”


    他们几人身上满是泥泞,幸好有雨水作掩护,不会一眼瞧出不对劲。衙城路上并无什么行人,观棠心中正盘算着,州衙一般都在衙城的城中,若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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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往北走,他们这一行八个人,还是需分散些才不引人注意。


    这时,突然有几个人急匆匆往外跑,赵令羽见状一把拦住。


    “你去作甚?”他问。


    那人见他身后站着几个壮汉,还当他是兵鲁子,几乎就要下跪,嘴中嚷着:“军爷,镇南门开了,我想出去看看我家里人。”


    “镇南门开了?”栾慧大惊道:“什么时候?”


    “大约……半个时辰前。”


    栾慧与观棠交换了一眼神色,这时机实在是过于凑巧,正是他们在水道里的时候。


    这时,观棠突然一个激灵,抓住那人道:“是有官兵离开衙城了?”


    “是,说是什么厄母娘娘现身,大祭司要送厄母娘娘渡船……”


    观棠听了这话一愣,厄母娘娘?渡船?难道这几日徐继昌四处散播谣言,为的就是将她像那神话里的厄母娘娘一样送入水中?


    “不是送厄母娘娘渡船。”与他同行的一个人说:“是黎夏族的大祭司说今日又下了雨,除非厄母娘娘显灵,否则梧州将有大祸,所以才派出官兵去郁江行祭祀礼。”


    “这话是什么意思?”赵令羽的声音自胸腔出,十分浑厚有力,震慑人心。


    “军爷,小的也……也不知……”


    观棠心头怦怦直跳,一时思绪纷飞。徐继昌设了好大一个局,想让自己以厄母娘娘之名“死得其所”,偏偏他不知自己此刻已经到了衙城,正好躲了他的局。想到这里,观棠问:“徐知州可在城内?”


    被问话的两人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观棠使了个眼色,赵令羽放开了两人,众人继续往北走,却见路上往那城外去的人渐多,赵令羽寻机又拦了个黎夏族着装之人问:“小兄弟,可是去城外看厄母娘娘?”


    那人摆摆手表示听不懂赵令羽所说,幸好赵令羽带了一个会说苍梧话的,二人沟通了一会儿,兵卒解释道:“他说没有什么厄母娘娘。”


    观棠听了这话,顿觉奇怪,上前一步道:“不是这几日都说那经略使夫人是厄母娘娘吗?”


    那人听了兵卒的转述,嗤笑一声飞速说了几句,随后兵卒道:“头儿,我不太懂,他说是什么假的厄母娘娘,否则就不会叫自己的丫鬟替自己去死了。”


    此时正巧远天一道闪电穿透了厚重的天幕,随后便是几声惊雷,观棠被这响动吓得身子晃了晃,一只手拽着栾慧的衣袖才堪堪站稳。她在愈发瓢泼的雨中冲栾慧喊道:“栾慧,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栾慧也摇头,但他嘴巴一张一合,竟一个字都没有落入观棠耳中,她的耳畔只有雷声和雨声,好像重重鼓乐,不断地敲击在她身上。


    另一边,赵令羽终于厘清了此人的意思,回身对观棠道:“夫人,他说是厄母娘娘和大祭司要祭水神,献出了自己的丫鬟,半个时辰前他们便出城了。”


    观棠听了这话,只感觉自己上牙碰着下牙,咔哒咔哒直响,最后连嘴唇都在颤抖,她哆嗦着说:“你叫他说清楚,是谁要去祭水神?”


    赵令羽转述完,那兵卒问完了回道:“他说,是经略使夫人的丫鬟。”


    * * *


    郁江畔,得观棠等人在罗城内数日疏水,原是罗城近江码头的地处已经能踏马而行。


    雨水好似箭雨激打在水面上,紧随其后的是数十匹高头大马。马蹄踏浪,掀起阵阵波澜,卷席向了最后两匹马身上系着的一只木筏。


    那木筏上覆着一个木笼,好似关押犯人的囚车一般,从天而降的雨滴落入空落落的笼子里,打在了青红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