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撞进□□怀里后

    烟头的猩红在指尖明明灭灭,像垂死挣扎的鬼火。


    夏知遇背靠教学楼冰凉的瓷砖墙,初秋的风卷着凉意钻进单薄的T恤。


    手机紧贴着耳廓,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比这穿堂风更刺骨。


    “小知,再给叔叔五万,就五万!” 夏建国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混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卑微。


    “叔叔求你了……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他们要打死我啊!你忍心看夏琳没爹吗?” 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夏琳”,像根毒刺,精准地扎进夏知遇最柔软的软肋。


    “钱!赶紧要!不然现在就废了他!” 一个粗粝凶狠的陌生男声骤然炸响,背景音里清晰地传来拳头砸在□□上的闷响,以及夏建国压抑不住的、痛苦的闷哼。


    夏知遇闭上眼,狠狠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滚过喉咙,灼烧着肺叶,却压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妈的“最后一次”?


    这话术简直跟夏建国烂赌的德行一样,毫无新意。十次?恐怕二十次都不止了。


    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每一次,都用夏琳当筹码。


    可他能怎么办?


    真让那个才八岁、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小丫头彻底没了爹?


    哪怕这个所谓的“爹”,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吸血鬼,只会榨干他们兄妹最后一点价值?


    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夏知遇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冷的荒芜。


    “卡号。”


    他打断电话那头夏建国即将开始的、毫无价值的感恩戴德和空洞保证,声音冷硬得像西伯利亚冻土。


    “好!好!我就知道小知你最……” 夏建国如蒙大赦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夏知遇没等他说完,干脆利落地掐断了通话。几秒后,一条短信挤进屏幕,一串冰冷的银行卡数字。


    指尖悬在支付APP的确认键上方,那微小的菱形区域,仿佛重若千钧。


    五万块,是他省吃俭用、在油烟熏天的后厨站了无数个小时,一点点攒下来给夏琳预备的医药费和下学期学费。指尖微微发颤,就在即将按下的瞬间——


    “咚…咚…咚…”


    沉重、规律、如同小型坦克碾压地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正从走廊另一头逼近。


    教导主任李飞!


    夏知遇瞳孔骤缩。整个南市一中,能把走路走出这种毁天灭地气势的,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他眼神一凛,反应快如闪电。


    指间的烟头被狠狠摁熄在墙角,火星瞬间湮灭。身体如同绷紧后释放的弓弦,猛地弹射出去,朝着与脚步声相反的方向疾驰。


    “刚开学就抽烟?!无法无天了!” 李飞标志性的怒吼伴随着他庞大的身躯冲进墙角拐弯处,只看到地上一个尚带余温的烟屁股,气得他那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原地跳脚,浑身的肥肉都在愤怒地颤抖。


    “别让我逮着你个小兔崽子!”


    夏知遇将李飞的咆哮远远甩在身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刚冲出通往东侧楼梯的转角,眼前光线猛地一暗——


    砰!


    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堵温热的、极具韧性的“墙”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失去平衡,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预想中摔个狗啃泥的狼狈没有发生。


    一条有力的手臂闪电般环住了他的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稳稳地托住了他踉跄前扑的身体。


    那手臂坚实,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力量和灼热的体温。


    稳住身形的本能压过了惊愕,夏知遇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伸手一推,想要拉开距离。


    掌心却猝不及防地,结结实实地按在了一片紧实、饱满、充满惊人弹性的……胸肌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凝固了。


    夏知遇的指尖甚至能清晰地描绘出布料下那壁垒分明肌肉的轮廓,感受到其下蕴含的蓬勃生命力和微微起伏的韵律。


    他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唯有颅内弹幕疯狂刷屏:卧槽?!这触感……这硬度……这弹性……是真实存在于人类身上的吗?!健身房海报都不敢这么P!


    “同学,” 一个低沉悦耳、带着点金属质感,此刻又浸染着明显玩味的声音,在头顶懒洋洋地响起。


    那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小钩子,轻易穿透了夏知遇宕机的思维屏障,“你的手,能从我胸上移开吗?”


    夏知遇触电般猛地缩回手,像是被那惊人的触感烫到。


    一股热意“噌”地窜上耳根,迅速蔓延到脸颊。他有些狼狈地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含笑的眼眸里。


    眼前的男生身量极高,穿着和他一样的蓝白校服,却硬生生穿出了顶级男模的气场。


    肩宽腿长,身姿挺拔如小白杨。略长的碎发垂在额前,衬得脸部轮廓越发分明利落。


    气质是冷的,带着点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偏偏嘴角又噙着那抹若有似无的、探究般的笑意。


    “抱、抱歉!” 夏知遇难得地舌头打结,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尴尬笑容,几乎是落荒而逃,把那顶级胸肌的触感连同男生玩味的目光,一股脑地抛在了身后灼人的空气里。


    回到闹哄哄的教室,午间练的数学卷子已经发下来了,安静中透着无形的压力。


    夏知遇强行压下心头的兵荒马乱,刚坐下,就看到班主任老杨站在教室最后排,对他招了招手。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裤袋,确认烟盒没带——那是他最后的底线——才起身走过去。


    “知遇啊,” 老杨把他拉到走廊角落,压低声音,那张总是带着点疲惫的脸上难得有几分郑重,“午练结束来趟办公室,有事跟你说。”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夏知遇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黑色连帽衫,眉头习惯性地皱起。


    “明天,校服穿好。”


    夏知遇心里“啧”了一声。校服?那玩意儿正湿哒哒地挂在家里的旧衣架上,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活像一幅名为《妹妹的爱心》的抽象派行为艺术。


    夏琳那丫头昨晚不知哪根筋搭错,非要帮他洗校服,结果……喜提今日“校服违规”。


    “知道了,杨老师。” 他应了一声,语气平淡。


    数学卷子难度适中,对夏知遇而言更像热身。他笔走龙蛇,提前二十分钟搞定,起身交卷。


    站在老杨那间堆满试卷和参考书的办公室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那熟悉的、混合着油墨和陈年茶叶的味道钻进鼻腔。


    每次踏进这里,都意味着要再次面对那个他极力想逃避的现实。


    果然,几句关于上次月考成绩不咸不淡的开场后,老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切入正题。


    “知遇,学校下个月要搞个‘创新班’,集中全年级前六十的尖子生,配最好的师资,目标就是冲刺顶尖高校。”


    他顿了顿,观察着夏知遇的反应,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但是吧……这个班放学时间比其他班要晚一个半小时,周六也得补课……”


    夏知遇秒懂。


    他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打断,声音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老师,我放弃。要打工,妹妹没人照顾。” 理由充分,无懈可击。


    老杨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立刻祭出早已准备好的方案,语速加快,带着点推销员的急切。


    “别急别急!学校有政策!助学金我给你申请最高档!而且这次同步设立奖学金,年级前十稳拿!凭你的实力绝对没问题!”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拍了下桌子,“至于你妹妹夏琳,我跟其他老师都商量过了!放学你把她接到教师办公室来!老师们轮流看着,让她在这写作业等你!地方宽敞又安全!你看怎么样?”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被岁月磨砺得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充满了殷切的期盼,像两盏探照灯,牢牢锁定夏知遇。


    夏知遇看着老杨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真诚和关心,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酸涩的暖意,但随即又被更沉重的现实压了下去。


    学校那点杯水车薪的助学金和奖学金,够夏琳一个月的药费吗?他不在餐厅打工,房租水电生活费从哪里来?他垂下眼睫,避开老杨灼热的目光,声音低了些,却依然坚定:“谢谢老师,真的不用了。我自己……能安排好。”


    老杨眼底的光亮黯了黯,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拍了拍夏知遇的肩膀。


    “……行吧。你再考虑考虑,这事也不急。创新班正式启动还得段时间。先回班吧。” 那叹息里,有惋惜,有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力。


    夏知遇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歉意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身后,老杨的叹息仿佛还黏在空气里。


    班里早已因为即将到来的分班考炸开了锅。焦虑、期待、八卦,各种情绪像沸腾的开水泡泡。


    “夏哥哥~” 同桌成连像没骨头似的瘫在桌上,扭成一根人形麻花,掐着嗓子,夹子音腻得能齁死人。


    “帮帮人家嘛!人家想和班长大人分到一个班啦!没有班长的盛世美颜照耀,人家会枯萎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支按动笔在桌上“咔哒、咔哒”地制造着令人烦躁的噪音污染,活像只求偶不成的啄木鸟。


    前排的林清妍忍无可忍,“唰”地转过身,一个白眼翻得气势磅礴。


    “成连你闭嘴行不行!夏知遇就算把答案刻你脑门上,你也摸不到创新班的门槛!忘了你高一期末历史卷上写的啥?‘美国炸了珍珠港’!千古奇闻!载入史册!你搁这儿碰瓷班长呢?”


    “林清妍!” 成连瞬间破功,脸涨得通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那……那是看岔了!题目问的是珍珠港事件!我看岔了行不行!谁还没个马失前蹄的时候!” 他梗着脖子强辩,底气明显不足。


    “眼瞎趁早捐了!” 林清妍嗤笑一声,火力全开,“省得留着祸害试卷!这双招子跟着你,真是暴殄天物!” 说完,潇洒地一甩马尾辫,转了回去,留下成连在原地气得直哆嗦,对着空气无能狂怒地挥了两拳。


    夏知遇自动屏蔽掉这对活宝的日常相声,心思早已飘到了两天后的分班考上。


    他需要钱,需要稳定,更需要时间照顾夏琳。那个所谓的创新班,与他的人生轨迹背道而驰。


    他破天荒地给打工的“好味来”餐厅老板发了条请假信息。


    傍晚,推开油腻腻的餐厅后厨小门,秃顶的老板王叔正叼着烟指挥配菜。


    看到夏知遇,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小夏?稀客啊!请假?行!没问题!你小子是该好好读书!” 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夏知遇背上,拍得他一个趔趄,“好好考!考好了叔给你加个硬菜!红烧肉管够!”


    接夏琳回家,是夏知遇一天中最放松、也最柔软的时光。


    推开王奶奶家的院门,小丫头就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一头扎进他怀里,仰起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第一句话永远不变:“雪糕!”


    夏知遇变魔术似的从背包侧袋掏出一支裹着保温袋的甜筒。


    夏琳的眼睛瞬间弯成了小月牙,欢呼着接过去,熟练地撕开包装,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奶油沾在鼻尖上,满足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


    夏知遇笑着替她擦掉鼻尖的奶油,从背包里拿出一盒中老年营养粉,轻轻放在王奶奶家的小方桌上:“谢谢奶奶,夏琳我先接走了。”


    “哎,小知你太客气了,每次都……” 王奶奶话没说完,夏知遇已经牵起夏琳的小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融入了暮色。


    “晚上姗姗姐姐来帮你洗澡,要乖乖听话,好不好?” 夏知遇揉了揉妹妹细软的头发。


    夏琳用力点头,小嘴被雪糕塞得鼓鼓囊囊:“嗯!乖!”


    晚上八点,江姗姗如约而至。她话不多,只是对夏知遇点点头,就熟门熟路地带着夏琳进了卫生间。


    等夏知遇终于从一堆函数和受力分析图中抬起头,揉着发酸的脖颈走出房间时,就看到夏琳穿着毛茸茸的小熊睡衣,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娃娃,像个门神一样堵在他房门口,小嘴抿得紧紧的。


    “夏琳,姐姐给你吹头发。” 江姗姗拿着吹风机,语气温和地哄道。


    夏琳却像没听见,小炮弹一样冲进夏知遇的房间,躲到他身后,只探出个小脑袋,固执地重复:“哥哥吹!”


    江姗姗有些无奈地看向夏知遇。夏知遇蹲下身,视线与夏琳齐平,温声道:“让哥哥先送姗姗姐姐回家好不好?外面天黑了,姐姐一个人不安全。哥哥很快就回来,回来就给你吹头发。你先看会儿动画片,等哥哥?” 他指了指客厅里正在播放《小猪佩奇》的旧电视机。


    夏琳看看哥哥,又看看电视里蹦跳的粉红小猪,大眼睛眨了眨,最终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初秋的夜风已经带了凉意。夏知遇和江姗姗并肩走在老旧小区昏黄的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沉默了片刻,江姗姗先开了口,声音轻轻的:“听王奶奶说,你们快分班考试了?”


    “嗯,后天。” 夏知遇双手插在裤兜里,目视前方。


    “这几天……要不把夏琳放我那儿吧?” 江姗姗停下脚步,侧头看他,路灯的光在她清秀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花店最近不忙,我帮你看着她,你安心复习考试。”


    夏知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摇了摇头:“不用了,姗姗姐。太麻烦你了。我能安排好。”


    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转圜的坚定。


    江姗姗高中毕业就在街角那家“馨语花坊”打工,这些年明里暗里帮衬他们兄妹太多,送吃的,帮忙照看夏琳,甚至偷偷往他书包里塞钱。


    这份情,太重了,他不想再欠更多。


    江姗姗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那上面有着超越年龄的疲惫和固执。


    她知道他的脾气,没再坚持,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走到小区中段,她再次停下脚步,瘦削的身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单薄:“快回吧,夏琳一个人在家会害怕。” 不等夏知遇回答,她已经转过身,快步朝着花店的方向走去,背影很快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


    夏知遇站在原地,看着那背影消失,心里沉甸甸的。他转身,走向回家的必经之路——那条狭窄、老旧、路灯坏了大半的胡同。


    刚拐进胡同口,一股异样的气息就扑面而来。空气里不再是熟悉的潮湿霉味,而是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和……暴戾的气息。


    沉闷的、令人心悸的□□撞击声,痛苦的闷哼,还有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和咒骂,清晰地从胡同深处传来。


    麻烦。


    夏知遇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如鹰隼。他放轻脚步,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向前潜行。


    目光快速扫视地面和墙角,寻找着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半块砖头,一根粗点的木棍……可惜,除了几个空饮料瓶和随风打转的塑料袋,一无所获。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昏暗的光线下,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的青年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痛苦呻吟。


    唯一还站着的那个,正被一个身材魁梧、剃着板寸、满脸横肉的平头男揪着衣领,砂锅大的拳头高高扬起,带着呼啸的风声,眼看就要狠狠砸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被揪着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侧过头。


    四目相对。


    夏知遇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胡同深处昏暗光线下的那张脸,赫然是白天那个被他“非礼”了胸肌的转校生!沈思年!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夏知遇清晰地看到沈思年脸上沾着尘土,额角似乎有擦伤,嘴角也破了,渗着血丝。


    但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甚至在对上夏知遇视线的刹那,那平静的冰面下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错愕?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对视间,平头男蓄满力量的拳头,毫无花哨地、带着残忍的破空声,朝着沈思年的颧骨狠狠砸去!


    沈思年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几乎是凭借本能极限闪避!


    呼!


    拳头擦着他颧骨边缘的皮肤狠狠掠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一道细长的血痕立刻浮现。


    夏知遇的脑子甚至还没来得及分析眼前的状况,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肾上腺素疯狂飙升,驱散了所有犹豫!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从藏身的阴影里猛地窜出,借着冲刺的惯性,右腿如同鞭子般狠狠抽出,用尽全身力气,一脚精准无比地踹在平头男那毫无防备、正撅起对准他的、圆滚滚的屁股上!


    “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划破了胡同的死寂!平头男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屁股上传来,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像个被大力抽射的皮球,以一种极其不雅、充满喜剧效果的狗吃屎姿势,脸朝下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鼻梁骨与地面亲密接触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脆响!


    夏知遇看都没看地上那个捂着鼻子和屁股、疼得直抽抽的倒霉蛋。


    他一秒都没耽搁,趁着其他人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沈思年的胳膊,入手是结实紧绷的小臂肌肉,触感清晰。他低喝一声:“走!” 拽着还有些发懵的沈思年,转身就朝着胡同口发足狂奔!


    风声在耳边呼啸,身后隐约传来叫骂和混乱的脚步声。


    夏知遇不管不顾,只死死抓着沈思年的胳膊,拉着他一路冲出昏暗的胡同,冲过路灯昏黄的街道,直到跑回自家楼下单元门口,才猛地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你……你没事吧?” 夏知遇喘着粗气,抬起头,看向被他一路拽过来的沈思年。


    月光下,对方颧骨上那道被拳头擦破的血痕格外显眼,正缓缓渗出血珠。让夏知遇有些意外的是,沈思年的气息居然还挺平稳,只是呼吸略快,远没有他自己这么狼狈。


    沈思年抬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颧骨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他看向夏知遇,眼神复杂,带着点审视,又似乎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点犹豫,甚至有点小心翼翼地问,


    “能……麻烦你帮我处理下吗?看着好像有点……破相了。” 他指了指自己颧骨上的伤。


    夏知遇对上那双此刻显得格外“无辜”和“脆弱”的眼睛,白天撞胸肌的尴尬、刚才那记精准的“屁股飞踹”、以及此刻对方脸上那道因自己“救援”而显得更狼狈的伤口……各种画面在脑子里搅成一团。


    他认命般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


    “……进来吧。” 他侧身,打开了单元门。


    客厅里,暖黄的灯光下,夏琳抱着她的小熊娃娃,蜷缩在旧沙发上睡着了,小嘴微微张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夏知遇示意沈思年随便坐,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妹妹抱起来,送回她的小房间,盖好被子。


    从自己房间的柜子里翻出那个半旧的塑料医药箱,夏知遇坐回沈思年旁边的旧沙发凳上。拿出碘伏、棉签和一小卷纱布。


    “忍着点,可能有点刺激。” 夏知遇用镊子夹起一团棉花,蘸饱了棕褐色的碘伏溶液。


    沈思年立刻配合地闭上眼,仰起脸,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副即将奔赴刑场、英勇就义的悲壮表情。


    夏知遇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又想到白天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反差太大,差点没绷住笑出来。他强行压下嘴角,拿着棉签凑近伤口。


    “怕疼的话,可以说点别的转移下注意力。” 夏知遇好心建议道,试图缓解一下紧绷的气氛。


    沈思年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沉默了两秒,就在棉签即将碰到伤口的瞬间,一个低沉、带着点莫名委屈和控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你早上……为什么摸我胸?”


    “嘶——!”


    夏知遇的手猛地一抖!蘸满了碘伏的棉签狠狠蹭过沈思年颧骨的伤口!


    “……” 夏知遇动作僵住,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蹦跶了两下。他无语凝噎,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这人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窘迫和想骂人的冲动,不再说话,加快手上动作,动作略显粗暴但还算精准地清理伤口,贴上纱布,最后用胶带固定好。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沉默而高效。


    “跑太急,撞上了,不是故意。” 包扎完毕,夏知遇一边收拾药箱,一边硬邦邦地丢出解释,语气生硬得像块石头。


    “嗯,我信。” 沈思年终于睁开了眼,那双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夏知遇收拾东西的手,目光坦荡得让夏知遇心里有点发毛,总觉得那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他忽然开口,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讨论天气:“我叫沈思年。”


    “夏知遇。” 夏知遇拉上医药箱拉链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他知道我的名字?白天在走廊他好像没自报家门?


    “我知道。” 沈思年答得理所当然,随即站起身,神情自若地问,“厕所在哪?有点……内急。”


    夏知遇心头猛地一跳。他知道?他真的知道我的名字?他压下疑惑,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走廊尽头:“那边。”


    沈思年点点头,迈着长腿走向卫生间,反手关上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轻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门内,沈思年脸上那点“委屈”、“无辜”、“脆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退潮的沙滩,只剩下冰冷坚硬的礁石。


    他走到狭窄的卫生间中央,像个巡视领地的君王,目光冷静地扫过贴着旧瓷砖的墙壁、有些锈迹的水龙头、以及角落里放着的廉价洗衣粉和夏琳的小黄鸭澡盆。


    熟悉环境,这是他的本能。


    确认这个临时避难所的安全性和私密性后,他才慢条斯理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冷白的光映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编辑短信:


    「钱已到账。多出的是医药费。」


    「管好嘴。别节外生枝。」


    发送。


    收件人:刚才那个平头男的号码。


    他静静地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个在胡同里“被围殴”的人不是他。


    然后,他拧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冲洗双手,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指缝。他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颧骨上那块白色的纱布有些刺眼,他伸出食指,隔着纱布轻轻按了按伤口,一丝真实的刺痛传来。他扯了扯嘴角,镜中人的表情也随之变得有些玩味。


    他抬手,拨了拨额前略长的碎发,将最后一丝外露的情绪也彻底收敛干净,恢复成那个带着点疏离感的平静模样。


    打开门,沈思年走出来,脸上已经挂上了那种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感激的笑容,真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谢了,夏知遇。” 他摸了摸脸上的纱布,动作自然,“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夏知遇把他送到单元门口。沈思年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栋拐角的阴影里。


    关上家门,反锁。


    客厅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