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


    空姐刚帮一位老人找到他的位置，一转头就注意到不远处的过道上，有一名旅客站着一动不动。虽然没有挡住后面的人流，但她还是走到对方身边，礼貌地提醒了一声。


    也是走近了，她才发现这个带着鸭舌帽的青年身形高挑瘦削，轮廓干净挺拔，看上去是个正常的大学生，却一直盯着座舱上的座位号发呆，甚至显得有些沮丧。


    她正要再催一句，这个青年突然回过神，礼貌地向她摆手：“没什么，谢谢你。”


    没什么，只不过是靠窗。


    时越把自己塞进有些狭窄的经济舱座位，叹了一口气。


    对于一个严重恐高的人来说，坐在飞机的靠窗位置绝对是煎熬。


    但客满买不到头等舱，去机场的路上又耽误了时间，最后到了柜台被告知本次航班乘客全满，可选的座位全部靠窗。这一连串的倒霉结果赖不了其他人——完全是他还没能适应这个年代的缘故。


    这个他曾经熟悉、但已经非常陌生的年代。


    ——他回到了二十年前。


    上一秒耳朵里还充斥着司机惊恐的尖叫声，最后的记忆是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动着狠狠撞上车门。


    下一秒时越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富丽堂皇的酒店房间。四周寂静，只有空调呼呼作响，强劲的冷风吹来，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陌生的的记忆如水一般从他的脑海里漫出来，让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不光回到了过去，还穿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这是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刚刚大学毕业，兴冲冲飞过大半个中国去追星，结果在看完演唱会的当晚被时越鸠占鹊巢——说起来时越特希望能劝原身一句，别粉，不值得，人品真的不咋样，再过两三年这歌手就要因为假唱且抄袭而销声匿迹了。


    时越沮丧了一会儿，振作起来，从手机里挑了一首轻缓催眠的小提琴曲。


    恐高症的病因在医学上仍有争论，但通常而言，如果必须要面对，最好的应对方式是转移注意力，或者干脆从起飞睡到降落。


    时越上辈子打飞的出差的机会并不少，早已总结出了一份行之有效的歌单。此时他戴上耳机，压低帽檐，隔绝外界的影响和打扰，让温柔轻盈的旋律缓缓流淌，带着他渐渐沉入睡眠。


    程思明找到自己座位的时候，发现邻座的乘客缩成一团靠着舱壁，居然已经睡着了。


    他挑起眉，瞟了一眼手表。好家伙，从开始登机到现在不到十五分钟，睡眠质量这么好吗？


    这才早上十点，怕不是熬了个通宵？


    念头转过，但他坐下时自觉放轻了动作。间中不可避免地挤碰到对方，但邻座乘客下意识地收拢手臂，乖巧地把自己蜷缩成更小一团，完全没有被吵醒。


    程思明只分心了一会儿，思绪便回到了自己身上。他从背包里取出薄薄一份资料，即使上面已经留下了许多笔迹和折痕，他还是像第一次翻开般专注读起来。


    这是几页剧本。


    他是个演员。


    ——虽然目前还只是刚从大学毕业、只有跑龙套和演十八线开外小配角经历的新人演员。


    时越对身边的动静一无所知，他安然地睡过了飞机的起飞，升空，没能听见机舱里提醒气流颠簸的广播。


    ——直到被强烈的失重感惊醒。


    好在他系紧了安全带，才没有在醒来时猛烈的颠簸中摔倒，但饶是如此，他的脑袋也狠狠地撞上了舱壁，撞得头晕眼花。


    耳机早在刚才的剧烈摇晃中被扯掉了，机舱里混乱的惊叫声和东西跌落的声音顿时涌入耳中。正心慌意乱的时候，小腿还连续被不知道哪里滚来的矿泉水瓶砸了好几下，让时越又惊慌又懵然，心脏突突狂跳。


    冷静……冷静……


    他死死攥住扶手不敢动弹，渐渐回过神，意识到应该是飞机遭受了气流影响。但哪怕理智再清醒，飞机的每一次颠簸、每一次晃动都给他带来了仿佛自由落体的强烈恐惧，在他的身体里疯狂乱窜，攫住他的心脏令他无法呼吸。


    机舱广播适时打开：“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正在经过不稳定气流区域，可能会有些颠簸。请您立即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看见空姐重新出现在走道上，时越才从眩晕中回过神，大口喘息。


    即使是死过一趟的人，但以为自己要再次面临死亡时，恐惧依然无比强烈。


    时越迫切地想要解开安全带站起来，手一动才意识到不对——


    等等，这手感，他抓的好像不是扶手？


    触感温热而有弹性——时越猛地低头，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抓着邻座的手臂，确切地说，从手指深深陷进去的程度，应该叫，死命地掐着。


    他茫然地松开手指，看见对方白皙皮肤上被硬生生掐出来的几道鲜明指印。


    ……哦豁，罪证确凿。


    时越盯着那几道刺眼的“证据”，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窘迫得只想钻到座位下面去。


    这指印掐得这么深，对方肯定是一直一动不动任他掐了很久，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时越还没来得及道歉，对方却先开口了：“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帮你叫一下空姐？”


    这声音十分温和，让时越更内疚了，他连忙摆手并抬头向对方看去：“我没事了，刚才真不好意思，我喝点水就——”


    他的声音突然被卡在了喉咙里。


    在看到对方面容的那一刻，原本想说的话被忘得一干二净。


    机舱里灯光明亮，照清一张年轻俊逸的面容，五官分明，轮廓深邃，那双沉静的眼眸微微眨动，正坦率而专注地观察着时越。


    如此熟悉，又如此年轻。


    时越一口气没吸上来，愕然地、下意识地喃喃：“程思明？”


    程思明也是头一次经历这样严重的颠簸，但拜邻座所赐，他几乎没顾得上害怕，没有什么能比疼痛更让人保持清醒了。


    一开始被猛地抓住手臂时他还以为是个没礼貌的家伙，准备不客气地斥责一顿。谁知刚转过头，就发现了对方不同寻常的状况。


    邻座乘客头上的鸭舌帽早已掉落到地上，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庞，睁大的圆眼睛里满是惊惶，连嘴唇也失去血色。整个人胸膛剧烈起伏，又短又急地喘息着，像极了一只惊恐不安的小兽。


    程思明敏锐地意识到，对方不光是误把他的手臂当做了把手，更像是拼命地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从紧贴的汗湿皮肤上传过来的不仅是滚烫的温度，还有颤动——邻座乘客整个人都在发抖。


    程思明多少觉得他有点可怜，做不出冷漠地把他甩开这种事，索性苦中作乐地想，算了，那就忍一忍，好人做到底吧。


    幸好这颠簸没有持续太久，程思明默不作声看着对方渐渐从应激反应中平复下来，回过神，意识到不对劲，发现一直抓的是程思明的手后，整个人被吓得又窘迫又慌张。


    整副表情生动丰富得让他几乎要笑出声。


    只不过对方最后的失态让他有些好奇，程思明兴味地一挑眉：“你认识我？”


    时越怔怔摇头：“我们……我们不认识，”


    程思明上下打量了一遍时越，确信自己没见过这张脸，便客气地猜测：“你知道我是谁，那么我们是见过？是同学？”


    然而时越像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喃喃道：“……我是你的粉丝。”


    这下轮到程思明愣住了。


    粉丝？什么粉丝？


    几乎在说出“粉丝”两个字的时候时越终于反应过来，但这时候已经晚了，话已经说出口了，面对着程思明显然更疑惑的样子，时越真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既然老天能让他穿越回二十年前，那再大发一次善心让他回到五分钟前行不行？


    一时失态叫出程思明的名字就算了，怎么还能不经大脑地坦白“我是你的粉丝”？


    ——这可是二十年前！


    ——程思明也才刚刚踏入娱乐圈吧！


    也许是恐高带来的晕眩感还没完全消散，也许是见到活着的程思明太超出他的想象，一时间时越的大脑几乎宕机。他必须强迫自己深呼吸，再深呼吸。


    “我在……我在电影节上看过你主演的电影。”时越试图解释，“是在B市前几年举办的大学生电影节上，我刚好看了你主演的电影。”


    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慢慢镇定下来：“我很喜欢你演的那个角色，你演得非常好，所以忍不住说是你的粉丝。”


    他一边说着，匆匆低下头像是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我的反应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只是……没想过会见到你。”


    前面的谎言反倒说得流畅自然，唯独最后一句的真心话，带了些许无法自抑的颤抖。


    时越用手掌捂住发热的眼眶。


    ——我只是没想过会见到你。


    ——早以为离去，却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的你。


    在穿越以前，程思明就已经作为一个他只能从屏幕上见到的、遥不可触的明星，去世十年了。


    抓了一下虫~更新的时候会抓一下自己前一章的错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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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充一下时间线的说明！


    时越穿越时31岁，时间线回跳二十年。这时他的新身体21岁，和程思明同岁。时越原本的身体11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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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