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5
作品:《红线》 入住梁泽家里的这一周,秦曳一直很本分,活动区域不过卧室、厨房、客厅、阳台,试图在最小范围内打扰梁泽的生活。不过正如梁泽所说,他真的很忙,早出晚归,还去A市出差了三天,秦曳只见到他两次。
由于秦曳的未雨绸缪,发情期顺利地度过了。
滴滴,滴滴,滴滴……闹钟准时响起。
身体的右侧边被压得发麻,秦曳艰难睁眼。
空着的玻璃杯映入眼帘。
脑子仍旧是空的,她对着杯子愣神许久。
阳光挤进窗帘缝里,照在杯子上,杯底还沉着两三颗水珠。
意识逐渐回笼,眼睛缓慢眨了眨,掀开被子,又呆坐几分钟,直到肚子咕咕叫,秦曳拿着杯子出门了。
咔哒一声,门开了。
秦曳推开门,往外迈了三步。
停住。
转身。
视线落在那道被打开的门上。
然后落到手里攥着的水杯上。
回忆,仔细地回忆,意识到自己的确锁了门。
意识到自己并不会拿敞口的玻璃杯进卧室,她怕一个不小心碰倒,水撒一桌。
所以有人昨晚进了她的房间。
“阿姨,你昨晚来家里了吗?”秦曳看向正在忙碌布置早餐的阿姨,桌上已经放了一碗豆浆、一碟小菜,阿姨正端着包子和水煮蛋从厨房出来。
“没有啊。”阿姨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不停,把盘子放在餐桌上,招呼她来坐:“来来来,饭给你准备好了,趁热吃。”
“我先去刷个牙。”秦曳又钻回了卧室,迅速收拾了一下出来。
她先喝了一口豆浆,随即把水煮蛋往桌面一磕,剥起壳来。她一边剥,阿姨就在一边看。
秦曳不太习惯被人看着吃饭,扯出一个无所适从的微笑,问道:“阿姨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不会是因为家里多了个人多了口饭工作量加大……如果要加工资的话应该跟梁泽谈呢。
“老板说你身体不舒服,今天吃点清淡的。”阿姨拉开秦曳旁边的椅子,皱着眉问:“阿姨不喜欢藏着掖着,说话比较直白,你别介意,我看老板对你也挺好的,你们俩怎么还分房睡,结婚了整得跟同事一样,礼礼貌貌的。”
秦曳趁她话说一半,赶紧吃了口鸡蛋,假装被噎着,说不出话来。心想着阿姨真是明察秋毫慧眼如炬啊。
阿姨把豆浆碗往前一推,“快喝快喝,别呛着!”又续上刚刚的话题:“咱们老人言,结婚不仅得双方喜欢,还得合适。阿姨我啊,离过一次婚,那时候还小,对前夫爱得死去活来的,结果他结婚以后懒得不行,家里活都是我干,一开始我还没觉得有啥,毕竟我从小就干活,结果我有次听到——”说到这,阿姨突然语调一扬,说出的话像是变了形。
秦曳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哭腔,眼睛睁圆了,看阿姨激动着情绪继续哭诉:“听到,他背着我跟别人说:‘你以为我当初为啥娶她?不就图一个勤快吗,她能干,那就让她干到死。’”
秦曳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面露同情,说道:“离了就好,咱不打白工。”
看来还是得跟梁泽提一下,给阿姨加钱,自己的工资也可以匀出个几百块。
“所以啊,”阿姨用纸用力擤了擤鼻涕,“阿姨看你清醒、聪明,知道两个人合适最重要,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阿姨上班经常穿花裙子,进门小皮鞋一脱,围裙一带,全妆干活,麻利痛快。烫染过的长发被扎在脑后,发根泛白,阿姨之前好像说过,她已经五十多了。
秦曳轻拍着阿姨的肩膀,徒劳地安慰她。对于婚姻、爱情种种,她有过最纯粹的想象,甚至认同着一个非常严苛的想法——“如果你爱我是因为我爱你,那么爱只是一场交易。”于是她又很悲观,认为社会上很难再出现这样纯粹的爱,不如一开始就认定这是一场交易。作为一个A等omega,比起丰富的情感、强大的艺术天赋,社会更认同她优质的生殖腔不是吗?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阿姨的新款折叠手机包了一层厚厚的硅胶壳,像叠在一起的豆腐块,震得发麻。两人从沉痛的晨间谈心中惊醒。
“哎呀呀,要上班了要上班了,你快吃!”阿姨催促,又忽然想起老板的嘱咐,说道:“你好了没有啊?要不要请假再休息一天?”
“唔用唔用。”秦曳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腾出个手摆两下。
十月,绿化带上的树开始变黄,叶子纷纷而落,环卫工人赶着天明之前清扫,推着比人大的垃圾车四处游走。
上货的时候,张大爷又跑来便利店来,跟秦曳打招呼。以前天热,他常来蹭冷气,最近冷气停了,他也来,偶尔秦曳心情好,愿意给他送瓶水。
张大爷说:“小姑娘,忙着上货呢?”
秦曳蹲在饮料架前,正往箱里一瓶一瓶往外拿。张大爷进来时门口的感应装置响了,她看了一眼又继续干活,闻言回了句:“对啊,忙着呢。”
张大爷敦实矮胖,脸上的褶子感觉夹着黑泥。他背着手,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呲毛的长袖,外层套的荧光马褂已经泛灰,没那么鲜亮。他喜欢跟秦曳谈过去的事,侃侃而谈,大部分是他自己的光辉事迹,或者一些耸人听闻的经历见闻,什么当兵的时候进到一座荒山差点出不来啊,什么儿子在S市工作啊,什么联盟总统最近怎样啊。
一开始秦曳还听得有滋有味,自从大爷发现秦曳愿意请他喝水后,老是来,老是没讲一会儿后摸一把嘴,暗示“说得有些渴了”。秦曳就有些倦了,懒得跟他费心思。
“今天小黄不来值班啊?”大爷巡视般往四处望了望,没由来地蹦出一句:“小黄这孩子心好。”
小黄是跟秦曳轮班的店员,听说是自由职业,写稿子的,日常来便利店里做个兼职,赚点生活费。她跟小黄见过几面,有时是因为提前到了,有时是因为让他帮忙代班。反正老板不管他们怎么安排,只要让便利店在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一点正常营业就行。
不过,她还在这儿呢,怎么忽然提小黄?
秦曳莫名其妙:“他送你冰红茶了?”
“害!你这小姑娘!”张大爷指指点点,“送瓶水而已,能看出些什么,我昨天垃圾车翻了,人家不嫌臭,帮我收拾了老半天呢。”
“那挺好的。”
那我之前的水都白送了?秦曳凉凉地想,当一个好人真难。
“可不是!我还打听到,小黄那孩子单身呢,多好一小伙!”张大爷手一摊,叹口气,“可惜了!”
“是可惜了。”秦曳手上的动作没停,换了一箱饮料继续摆。
“你呢,我看你整天骑个小车跑来跑去的,还一个人呢?”张大爷图穷匕见。
是不是老了都这样?热衷于打探单身青年的婚配状况。
秦曳瞥了他一眼,语气严肃地说:“大爷,我结婚了。”
“啊?”张大爷惊讶,“你可别蒙我,还结上婚了?”下一秒自己反应过来,“噢噢,至少也是个omega,怪不得,也行吧。”
可惜了小黄送他那包好烟,小黄小黄,你这姓不好,事儿还没开始就黄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大爷这么一搅和,今天还真绕不开这个小黄了。
秦曳正趁着午饭过后的闲暇画画呢,一则陌生电话打来了。
自从在家混吃等死后,电话铃声响起的机会寥寥,所以陌生电话秦曳也愿意接接,一接不得了,对方说是梁泽的秘书David。
“啊?”
David语速很快,还带点外文口音,但秦曳还是在他劈头盖脸的一串话里提取到几个重要信息:“梁总”,“易感期”,“帮忙”,“接你”。
“噢噢,好的。”
秦曳给小黄打了电话,他很快接起,问道:“怎么了,秦店长?”
虽然秦曳一直想把这个店据为己有,但还是公私分明地说了句:“都说了别这么叫。”
“好的秦老板。”
“那个,我临时有点急事,你现在能不能来代个班?”
“好啊,有什么奖励吗?”
“今天工资都给你了?或者我有空帮你代两天,都行,但只能二选一。”
小黄轻笑一声,说出了第三个选项:“请我吃饭。”
“好好好,那你快来。”
“嗯,等着。”
五分钟后,小黄骑着他那个酷炫的自行车来了,笑容满面地进店,一瓶冰水迎面砸来,他手疾眼快地接住,秦曳匆匆从他身边跑过,留下一句“谢谢了啊”,头也不回地跑到路边。
小黄回头,喊了句“记得请我吃饭”,然后看到秦曳钻进了一辆黑车后座。
车的牌子他认得,很喜欢,只不过知道这个型号的时候它已经停产了,再去淘得花四五百万,是发行价的一倍。懒得费这心力,就买了新出的款。
不过以秦曳完全朴素的行事作风,她怎么会坐上这样的车?
匆匆忙忙的,又去干什么?
冰凉的塑料瓶身凝结出细密的水珠,小黄盯着早已空旷的街道,不自觉地扔着手里的矿泉水,抛起,接住,抛起,接住。
抛起,手一滑,瓶子掉了。
他弯腰,捡起来,坐进了收银台。
桌面放了一桶彩铅,秦曳爱画画,铅笔放在这儿后就再也没拿回去。有时画着画着,苦思冥想,就忍不住去咬铅笔的笔头。
小黄伸手把彩铅挪到自己面前,透明的罩子打开,淡淡的薄荷香气就这样窜进鼻腔,明明是让人清醒的味道,却挑拨着alpha理性的底线,腺体好像在发胀。
他重新打开了便利店的监控,播放今天早上的片段。
“你呢,我看你整天骑个小车跑来跑去的,还一个人呢?”
“大爷,我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