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冷寂，路灯昏黄，耳边隐隐约约是自家摔碗砸碟的声音。


    洛楠澄手里突然被塞进来一支冰淇淋。


    顾泽野蹲在她面前，“怎么不进去？”


    洛楠澄咬了一口，“等你。”


    顾泽野一把把洛楠澄拉起来，“那本少批准你进屋，把门打开吧。”


    洛楠澄抬手要打他，顾泽野笑着一闪身拉开家门，饭菜的香气争先恐后地占满鼻腔，洛楠澄的饥饿感这下彻底被勾引出来了。


    顾舒棠坐在客厅看书，头也没抬，“桌上有水果。”


    水果被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顾泽野把果盘拿在手里往楼上走，“妈！我和小澄上楼玩会游戏。”


    “行吧，吃完饭要写作业的啊。”


    二人上了楼，坐在顾泽野房间的地毯上对着屏幕各拿了一只游戏手柄玩双人游戏。


    顾泽野有心让他，可洛楠澄明显兴致不高，赢了两局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没一会她把游戏手柄顺手丢到一边，躺在床上，感受到松软被子散发出的皂荚香。


    “小时候我很害怕我爸妈离婚，但是现在我希望他们赶紧离婚。婚姻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不过是相互折磨。”


    顾泽野没有接话，只是转移话题。


    “马上要交拟填志愿表了，你想去哪个高中？”


    “一中。”


    顾泽野把手臂枕在脑后，“那我们一起去一中。”


    “你再不好好努力可考不上，中考没多久了。”


    “不要小瞧我好吗？”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顾舒棠的声音，“小澄小野！下来吃饭了！”


    许淮序到家换了鞋，顾泽野喊了声爸，洛楠澄喊了声许叔叔。


    顾舒棠笑眯眯拉过洛楠澄的手，“今天的红烧排骨小澄肯定爱吃。”


    简简单单的几个家常菜，热气腾腾。


    洛楠澄把自己的这碗饭中间挖出一个大坑，这招还是顾舒棠教她的，可以让米饭凉得更快。


    顾舒棠忙着给两个孩子夹菜，许淮序也自然地给顾舒棠夹菜。洛楠澄不知不觉就盯着出了神，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父母相互夹菜，在她们家聚在一起吃饭都是奢侈。


    明明两家人住得那么近，可却给她一种割裂感。


    洛楠澄觉得自己像一只只知道躲在角落偷窥的老鼠。


    正出神，顾舒棠一边端着盘子，把豆角扒进许淮序盘子里一边问，“小澄，最近学习压力大吗？”


    洛楠澄连忙低下头，“还好，不是很大。”


    “也是，咱们小澄这成绩，考上一中根本就没悬念。”


    顾舒棠点点头，严厉地看向一旁埋头默默扒饭的儿子。


    “快中考了，顾泽野你该收收心了啊！你那游戏机我没收了，电脑也不许再玩。”


    顾泽野明显不太情愿，小声抗议，“我这叫劳逸结合。”


    洛楠澄幸灾乐祸，“你不是说你也要去一中吗？再不好好努力可考不上。”


    “哟，我儿子还有这志向。”许淮序也笑着插了一句。


    “就他还考一中？”顾舒棠摇摇头，“你就听他吹吧。”


    “万一我是匹黑马呢？”


    顾舒棠无奈，“行行行，那你快点吃好去学习，你见过哪匹黑马大半夜还躲房间打游戏，放学不回家跑去打篮球的？你要是真考上一中我得开心死。”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一顿饭终于吃完，顾舒棠把两个孩子赶上楼写作业。


    写着写着，顾泽野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目光不知不觉落在洛楠澄低垂着目光的侧脸。


    她微皱着眉，似乎在解一道难解的题，颊边垂下一缕碎发。


    顾泽野在她笔记本上画起丑画，洛楠澄终于发现了他的动作，打他一下。


    “又在我本子上画什么呢？你不是说你要考一中吗，怎么作业刚写两分钟就来祸害我？”


    “我们要不要打赌？”


    “打什么赌？”


    顾泽野作沉思状，“嗯......我考上了一中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我没考上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洛楠澄常年稳在年级前十，上一中基本是没有悬念，可是顾泽野成绩总是忽上忽下，好的时候能进百名，不上心的时候能直接掉到两百名开外。


    洛楠澄不是很信他，但又觉得努一把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行，一言为定。”


    写完作业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了，洛楠澄揉揉眼睛，“我回家了啊，你过会要是没写完就别写了，明天给你抄。”


    见她已经把书包背上，顾泽野抓住她的书包肩带，“别回去了吧，在我家睡一晚，说不定叔叔阿姨都休息了。”


    洛楠澄摇头，“不了。”


    洛楠澄打开门的时候，看见一个黑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吓了一跳，才记起要开灯。


    灯光炫目地亮起，她才看清楚坐在沙发上的不是鬼，是裴南枝。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面前是一片狼藉的客厅。


    “妈。”洛楠澄绕过花瓶碎片坐到裴南枝身边。


    洛义城早就离开，看来今天也不会留在家里过夜了。


    裴南枝在事业上生活上都一贯强势，遇事总是冷静到近乎冷酷，如今却溃败于感情的一地鸡毛。


    “小澄，我决定跟你爸离婚了。”


    洛楠澄沉默几秒，平静道，“挺好的，妈，以后你的人生不用跟他绑在一起了。”


    裴南枝愣住，眼里有水色隐约浮现，她偏过了头避开女儿的目光。


    “你能理解妈妈，妈妈很开心......”


    “幸福的家庭不需要夫妻任何一方的委曲求全，及时止损才是目前最好的选项。”


    裴南枝惊讶于女儿的透彻，把她拥进怀里，轻声道，“小澄，你要记住，想要的东西拼尽全力去争取，不想要的东西该丢就丢。”


    裴南枝第二天就跟洛义城到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当天下午她去学校接洛楠澄，带她找了家环境不错的法国餐厅吃饭。


    法餐的上菜速度是出了名的慢，在等餐的间隙，裴南枝问洛楠澄，


    “小澄，你想不想出国念高中？”


    洛楠澄有些惊讶，但几乎是立刻摇头。


    裴南枝有些失望，但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觉得我现在考虑出国还太早。”


    洛楠澄舀起一勺香草冰淇淋，缓缓道，“国外的教育和升学体制和国内有很大差距，而我在中国的升学体系中成绩优异，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险。”


    香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散开，洛楠澄突然想到了那天顾泽野递给她的那支香草冰淇淋。


    “妈，目前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但是或许我可以本科的时候再出国。”


    “嗯，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我们小澄真的长大了，知道权衡利弊了，不愧是我的女儿，真是妈妈的骄傲。”


    洛楠澄用小勺戳了戳雪白的冰淇淋球，“妈，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裴南枝沉默了半晌，才抬头，艰难地道。


    “小澄，我马上就会被调到美国总部。如果你不想和妈妈出国，那你爸爸会负责抚养你......”


    洛楠澄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裴南枝的一句话落在洛楠澄耳朵里，滑下去，梗在她心口。


    “你走了我怎么办？”


    后半句话她有些哽咽了，眼泪不争气地一下在眼眶里蓄满掉出来。


    裴南枝抿了抿唇，皱着眉叹气，拿纸巾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小澄，妈妈也是没办法，妈妈想要和你呆在一起，所以希望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出国念书。”


    良久的沉默。


    洛楠澄凝视着那碗冰淇淋，看着它慢慢融化掉，碗口凝着的几滴小水珠向下流淌汇聚，最后在桌上留下一滩水渍。


    _______________


    “你说什么？！你妈让你跟她出国？”


    “嗯。”洛楠澄点了头才意识到自己在讲电话，“我说我会考虑一下。”


    顾泽野的声音提高了几个调，“洛楠澄，你疯了吧，你要放弃最好的高中跑国外读书去？”


    “我只是说我会考虑而已。”


    “洛楠澄，我知道你不愿意跟你爸，但是你得先考虑自己的未来啊，你别告诉我你这么理智一个人......”


    “其实，”洛楠澄打断他，“出国也未尝不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现在国内的教育太卷了，而出国读高中说不定会给我一段变革性的经历。”


    半晌，顾泽野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思前想后都觉得洛楠澄疯了，这种事情换做是他，他根本都用不着考虑！她到底怎么想的？


    而且......她就没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不舍吗？


    顾泽野这一下午没干成任何事，他先是打了几把游戏，结果每一把都输。


    “不是，野哥，你今天不在状态啊，怎么狙击点那么大个目标你跟没看见一样？”


    对面的凌熙嘉被顾泽野的骚操作惊到了，忍不住开麦。


    几个匹配到的队友已经开骂了，凌熙嘉见屏幕上飘满了骂人的脏话，忍不住打开队内语音，“狗叫什么你们几个？自己打得狗屎一样好意思骂别人？”


    顾泽野跟凌熙嘉微信上说了句下线了，就关上电脑不玩了。


    他掏出卷子想写一会，可是干坐了半个小时一题也没写出来，脑子里全都是洛楠澄的那句“会考虑一下”。


    他掏出手机想再给洛楠澄打个电话，可看着通讯录，又颓然地把手机屏幕按熄。


    顾泽野，你真的好自私啊，不管怎样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关你什么事？你又有什么立场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