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请柬

作品:《越是故乡明

    暮色透过落地窗漫进办公室,将真皮座椅的轮廓镀上一层淡金。手机屏幕在昏暗中亮起,微信提示音打破了黄昏的寂静。


    "曜哥,很久没联系了......"


    读完周程的信息,指尖在电子请柬上停留了片刻。照片里,大学室友搂着未婚妻,两人身后的玫瑰背景红得刺眼。他盯着屏幕,一时竟有些恍惚——十二年,从校服到婚纱,从少年到而立,他们竟然真的走到了最后。


    "恭喜。"他输入又删除,反复三次,最终发出去的是:"恭喜,尽量到场。"


    回复发送后,手机被反扣在实木办公桌上,发出一声轻响。他向后靠进椅背,指节抵在眉心,像是要压下某种不合时宜的情绪。这样的爱情,在他眼里早已成了某种神话。


    他下意识转动左手腕上的机械表,表面折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弧线。六年了,时间快得近乎残忍。当年毕业季,周程还在宿舍里信誓旦旦地说:"我和希琳一定会结婚的,你们等着。"而他呢?他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坚信,和那个人会有个未来。


    可现实是,连正式的告别都没有。


    "祝你永远自由"——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她转身出国,去追寻她的野心、她的梦想、她对自由的向往。而他,被留在原地,像被随手丢弃的旧物。


    "李秘书,"他按下内线电话,声音比平时低沉,"查一下下周五的行程。"


    “沈总,那天您要见林氏集团的负责人,晚上还有慈善晚宴。”


    他犹豫了,这不像他。他一向雷厉风行,可是这一次,理智和某种说不清的情绪在拉扯。


    “订机票吧。”他突然说道,“周五下午飞A市。”


    “那晚宴......”


    "不去了。”


    落地窗外,S市的灯火次第亮起。他站在窗前,俯瞰着脚下蜿蜒的车流。六年前离开A市时,他挤在拥挤的火车硬座车厢里,窗外是飞速倒退的风景,而心里是一片荒芜。而现在,整座城市的灯火都在他脚下明灭,可他却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从未真正离开过那个夏天。


    "沈总,需要准备贺礼吗?"李秘书在门口请示。


    "按惯例办。"他没有转身,玻璃倒影中看见秘书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事?"


    "温小姐要去吗......"


    "不用。"他打断得太快。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照片是温黎在戛纳红毯上的笑脸,明媚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光。那是某个夜里温黎偷偷换上的,沈曜曾调侃她,原来大明星也喜欢这无聊的游戏。


    夜幕完全降临,城市变成一片光的海洋。他解开西装扣子,忽然想起A市老校区那棵歪脖子梧桐。毕业季时,梧桐絮飘得像场雪,落在她的发梢,而他伸手替她拂去,她却微微侧头避开。


    这个念头来得突兀,他皱了皱眉,拿起外套走向电梯。


    "上季度的财报明天早上放在我办公室。"他的声音淹没在电梯抵达的叮咚声中。金属门映出一丝不苟的领带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当电梯开始下降时,他才允许自己想起那个问题——


    她会去吗?


    这个念头像电梯间里转瞬即逝的失重感,在到达一楼时已然消散。他大步穿过旋转门,司机早已候在车旁。习惯性地看了眼腕表,七点整,和客户约好的晚餐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真皮座椅上,晚风从半开的车窗钻进来,带着城市特有的金属气息。那些关于梧桐絮的荒唐联想,就这样被吹散在五月的晚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