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林寻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沙发上。


    男人面容俊美，眉宇间透着几分孤傲和冷漠。由于身高腿长，沙发对于他而言有些逼仄。可即便如此，久居高位所凝结的气势，仍旧毫不留情地侵入到房间的每个角落。他修长的手指轻摆着，仿佛能够掌控世间的一切。


    男人姿态放松地靠在沙发上，看向林寻的眼神带着审视。


    林寻听到他说：“你回来的时间比预期晚很多。”


    她搬到这里的事没有跟任何人说，她妈妈、公司、甚至是沙雅宁都不清楚。可梁牧也就这样找上门来了。


    而且，他还知道今天她出去跑了趟通告。这个工作甚至是早上经纪人刚接到的通知。


    一瞬间，掌控感铺天盖地地卷来，让她毛骨悚然。


    仿佛过了一整个世纪，林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那语气仍旧很轻，像是被猎手扼住咽喉以后微弱的挣扎，“梁牧也，你来做什么？”


    梁牧被林寻的反应取悦到了，神色和缓了几分。


    “我来取我的生日礼物，这是你作为梁家人应该有的礼节。”


    他双腿交叠，姿态闲适，满身的贵气与老旧的房屋格格不入。


    林寻攥紧手指，感觉着手心的刺痛，干涩道：“我说了，我没准备，过几天我寄给你。”


    梁牧也大方地原谅了她的行为，“你那点钱能买得起什么好东西？一碗面就行，快去吧。”


    林寻后悔了，她昨天应该乖乖回去，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视线，总比如今的独处好很多。


    是她太过得意忘形，误以为搬到这里，就能和过往彻底划清界限。


    梁牧也明知故问：“看到我让你很不开心？”


    林寻垂下眼皮，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我只是有点累。”


    她说着脱掉自己厚实的羽绒服，随后走进了厨房。


    “西红柿鸡蛋面可以吗？”林寻问。


    “都可以。”


    在口味上，梁牧也倒是无所谓。他仍旧坐在沙发上，视线紧跟林寻。


    但与其说他是在期待属于自己的生日礼物，不如说他在观赏林寻被逼无奈的姿态。


    从户外回来的林寻脸上带着疲惫，头发有些蓬乱，可这个模样却给她增添了几分破碎的气质，让她显得更加漂亮。


    围裙松垮地系在腰间，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西红柿鸡蛋面并不考验技巧，她做起来十分利落，只花了十几分钟，就把一只碗端上了餐桌。


    男人走到她身边，头顶灯光打下来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林寻想错开些身体，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怎么只煮了一份？”梁牧也问。


    “我要保持身材，晚上不吃这些东西。”


    听到她的解释，梁牧也并未深究，低头吃了一口面。


    他的手型好看，动作带着优雅，两块钱的碗在他手里像是名家的艺术品。


    等将第一口食物咽下去后，梁牧也不再继续吃下一口，反而将视线投向向客厅里林寻没来得及收拾的酒瓶，“你昨天喝了很多酒。是因为我的生日吗？你不想见我，又怕会被你妈妈叫过去。干脆用喝酒来逃避？”


    听到他的话，林寻内心警铃直响，戒备充斥着每一根神经。作为梁家掌权人，梁牧也应该深谙交流之道。可他就是要明明白白地用言语刺向林寻的内心，逼着她把自己的一切袒露出来。


    “喝酒伤身，明年不想来就不来。不用纠结。”梁牧也说着，眼里带着笑意，“到时候我会来找你，算作我们两个的独处时光。”


    林寻再次出现了窒息感。


    他在直白地告诉她，别想着逃跑，他的锁链会永远拴在她脖子上。


    一想到她自以为逃出生天，在这个小区里暗自窃喜的时候，梁牧也的手就已经笼罩在头上这件事，她就感到无力。


    “下次你过生日，我会去的。”


    听到她的话，梁牧也满意地勾起嘴角。


    他忽然抬手擦过林寻的眼角，“看起来你哭过一场，因为今天碰到你的小朋友了？”


    林寻反射性侧头躲开梁牧也的手，为了防止再被突袭，干脆起身与他拉开了距离。


    “我们除了拍广告没有任何交集。”她将“没有任何交集”这六个字咬得极重。


    “你的广告不到半天就能拍完。这么晚回来，看来是他故意缠着你。对于一个只能靠粉丝流量的艺人而言，有些失德啊。”


    林寻闻言抬眼与他对视，“梁牧也，你别太过分了。”


    梁牧也淡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指，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冷然，“如果你想证明你早就不在乎他了，那就不要在这时候对我亮起你的爪子。”


    林寻看着素来喜欢以权压人的梁牧也，又想到今天看到的强势的陆白，感到深深的疲惫，“你如果不喜欢，那就把那支广告短片买下来，或者让他们换掉我，重拍一遍。没必要在这边对着我装腔作势。”


    林寻说着将梁牧也没吃完的面倒进了垃圾桶。


    梁牧也想吃这碗面吗？并不，在他看来这种在超市里随便买的速冻面没有什么区别。


    可他就是要林寻亲手做。


    梁牧也难道不知道她和陆白没有任何联系，今天只是碰巧遇到了吗？


    可他就是要听林寻开口澄清。


    他明明就是为了看林寻不得不做，不得不说，却还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还有他所谓的放手，实际上只是把笼子换成了透明了。


    在她为自己短暂的自由而欢欣鼓舞时，他早就将一切尽收眼底。


    屋外北风再起，笼罩着整座单元楼。就像梁牧也对她的掌控，看不见，却能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


    陆白在寒风里站了许久，直到半个身体都冻僵了，他才坐回车里。


    期间小助理给陆白打了个电话：“陆哥，她应该已经安全到家了吧。那你也快点回酒店吧，刚才安姐给我打电话……”


    陆白没有听完，他的目光落在小区里最突兀的那辆车上。


    在一众几十万甚至几万的车里，一辆几百万的车想不注意都难。


    而在豪车驾驶座上，似乎坐着一名司机。


    从他来到林寻楼下开始，那个司机就一直紧紧盯着他。中途，他还低头向某个人发送了条消息。


    出于莫名的预感，陆白认为，这辆车的主人是为了林寻而来。


    陆白自顾自分析，在林寻上楼以后，只有6楼的灯被打开了。可是，距离她上楼到开灯中间隔了很久。那不符合林寻的习惯。一定是有什么事牵绊住了林寻开灯。


    陆白又坐了半个小时，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8号楼。


    由于小区的路灯年久失修，陆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个男人走出单元楼以后，就径直朝着陆白看到的那辆车走去。


    月亮破开云层，昏暗的小区终于出现了冷白的光亮。


    男人的侧脸在月光下更显得冷峻。他似乎并不急着走，反而靠在车身上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意味深长地看向陆白的方向。


    烟头是幽红的火点，在寒风下明明暗暗，以极快的速度灼烧着细长的烟身。


    陆白认识他，梁氏集团的执行总裁，也是整个集团的实际掌权者。只要梁家的创始人去世，他就能名正言顺继承整个集团。身处娱乐圈最高点，他们难免在名利场上碰到对方。


    可在更早之前，确切地说是在五年前，他就见过梁牧也一面。


    五年前的一天，林寻在他和前途之间选择了前途。


    他手里的结婚证都没捂热，就被宣布无效。


    林寻走得绝情又果断，什么东西都没带，只把结婚戒指摘下来扔到地上，随后扬长而去。


    那时候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被抛弃了。只能木然地看着林寻走向不远处停靠的宾利车。


    车门打开时，一个气质成熟，长相年轻的男人就坐在车里。


    他似乎对这种戏码乐见其成，在他看向陆白时，眼里是满满的嘲弄。


    时隔五年，又是这个男人。


    陆白自嘲一笑，自己真贱啊。


    明明当初那么痛苦，他自认为恨了林寻五年，可在见到林寻的第一眼，他仍旧控制不住去接近她。


    很显然，这样的结果是让他再次重复五年前的难堪。


    刺耳的铃声响起，陆白点开接通键，对面传来经纪人的怒吼：“陆白你发什么疯啊？大晚上追车，你不想在娱乐圈混了？你知道这要是被狗仔拍到了，我得花多少钱和人情去打点吗？”


    陆白沉默着听她抱怨完，“抱歉，我这就回去。”


    他声音沙哑得可怕，以至于安慧颖都顾不上发火，反而关切地问他：“你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陆白吐出心中的郁气，“我马上回去。”


    陆白没再多说，他挂断电话，这才看到上面有几十通未接来电，刚开始几通是小助理给他打的，后边的几十通全是经纪人来电。


    陆白想自己真是疯了，为早就抛弃他的人在寒风里挨冻。


    林寻和梁牧也是什么关系，她不是说要当顶流明星吗？为什么甘愿默默无闻地混在娱乐圈里？又为什么住在这种地方？


    她这么多年一直在过这样的日子吗？


    陆白把纷乱的思绪甩在脑后，离开前最后一次抬头看向6楼。


    城市的夜空几乎没有星星，月亮的边缘薄而锋利，高楼退化成带着光斑的巨大黑影。而林寻的身影就出现在光斑处。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的表情。


    八点二十分，林寻看着陆白的车静静驶入夜色。


    在她紧握的手机上，显示着梁牧也两分钟前给她发的消息：“你的小朋友来看你了。”


    小朋友……


    林寻十七岁的时候喜欢偷偷出去找陆白。那时候的她还住在梁家，梁牧也撑着栏杆，居高临下地问他出去做什么？


    面对他，还没学会撒谎的林寻结结巴巴道：“认识了一个小朋友，我去找他玩。”


    梁牧也闻言只是笑了笑，就放她离开了。


    从那以后，陆白在梁牧也这里的代号就变成了“小朋友”。


    如今想来，那梁牧一开始就知道她在缠着陆白。


    他就是这样，喜欢看林寻在虚假的自由里洋洋得意，等他看腻了以后，再给出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