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校服外套
作品:《学霸养狗日记》 操场上、走廊里,到处是提桶拿盆、扫帚拖把的学生,消毒水、灰尘和湿抹布的味道腌透了整个教学楼。教室里的桌椅都被挪得歪七扭八,地面湿漉漉的,几个男生正咋咋呼呼地拖着地。
顾全站在讲台边,利落地分配任务:“地面拖干净点啊!玻璃擦干净,讲台整理好,图书角重新归类摆放,垃圾清运到指定点,都分到活儿了吧?工具在垃圾桶那边,找不到自己去拿。”
陈野被分到的活儿是去倒垃圾。这差事虽然要跟脏兮兮的垃圾桶打交道,但胜在简单直接,干完就能溜,正合他意。他故意没把桶里的纸团和碎屑压实,拎起两个几乎空了的垃圾桶,慢吞吞地晃悠到教室后面的图书角附近。
这里由几个颜色深浅不一、边缘磨损的旧书柜拼成,书籍摆放得杂乱无章,蒙着一层薄灰,是个平日里被遗忘的角落。
林渡安静地站在书柜前。对于整理、归类、建立秩序这类事,他有着一种隐秘的满足感。混乱无序是他理性世界的敌人,而秩序是他最熟悉、最趁手的武器。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消毒湿巾,一丝不苟地擦拭双手,连指缝都不放过,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开始准备整理图书角。
他小心翼翼地将所有书籍搬下,按学科大类、开本大小分门别类,每一本书都被他拿起审视、归类,再精确推入预设的位置。书脊必须与书架边缘严格平行,书与书之间的间隙必须均匀。他调整着每本书的倾斜角度,指尖在缝隙间反复试探,神情专注得有点吓人。
陈野靠在墙边,提着两个空垃圾桶,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他心里嘀咕:“这活得也太累了吧……”这场景跟他和奶奶租住的小屋角落简直是天壤之别——那里堆满了自己捡来的旧闹钟芯、各种型号的螺丝钉、磨损的电线、工具,还有奶奶的针线笸箩,乱得像个小型垃圾回收站。
但在陈野眼里,那叫“乱中有序”,扳手在抹布底下,螺丝刀插在饼干盒里,钳子挂在墙钉上,闭着眼他都能摸到。他崇尚的是实用即合理,林渡这种追求绝对视觉和谐的规整,对他而言,是另一个无法理解的平行宇宙,新奇又有点让他觉得头皮发麻。陈野想,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家伙以后会和林渡过日子,得被管成啥样啊?
就在这时,一个同学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嘴里嚷着:“快快,借词典用用!”他冲到书柜前,大手一伸,“哗啦”一声抽出一本厚重的《现代汉语词典》,翻了几页查了个字,又随手“啪”地塞了回去。那本词典明显歪斜,凸出来一小截,瞬间破坏了整个书柜完美的线条。
林渡的动作瞬间凝固。他没看那个同学,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本突兀的词典上。他立刻放下手中正在调整的书,快步走过去,蹙着眉毫不犹豫地将歪斜的词典抽出来,手指仔细抚平被压皱的书角,然后极其小心地、以毫米级的精度,将其重新推入那个预留的空隙中,确保书脊与其他书籍完美地处于同一垂直平面上。
陈野差点笑出声,赶紧用空桶挡住脸。一本破词典,至于吗?
终于磨蹭够了,陈野拎着装了点垃圾的桶去倒了。回来时,顾全还在讲台上吆喝后续安排,陈野懒得听,干脆晃悠到了教学楼顶楼。那里有一排新媒体教室,平时除了上公开课几乎不会被使用到,成了陈野经常来的清净地儿。
顶楼的风更大,带着城市中心特有的、混杂着远处工地尘土和门前马路淡淡汽车尾气的粗粝感。风声呼啸灌满耳朵,反而有种奇异的宁静感,能盖过楼下的嘈杂。他习惯性地走到背阴的墙角想透口气,却意外地发现墙角蜷着一个人影。
是林渡。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阳光只吝啬地照亮了他半边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扇形阴影。那总是挺得笔直如标枪的脊背,此刻也微微放松地倚靠着墙壁,透出一种难得的松弛。眼下淡淡的青痕在沉睡中也清晰可见,无声诉说着主人的疲惫。风吹乱了他额前细碎的刘海,几缕发丝贴在没什么血色的额角。
陈野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林渡,更没想到会看到他这副样子。他看着林渡沉睡中苍白的脸和那掩饰不住的疲惫,心里那点“这人活得真累”的吐槽忽然就噎住了。
奶奶苍老温和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野娃子,力气大不是欺负人,是为了护着该护的人的。看见蔫巴巴的小苗,挡个风遮个雨,是积德。”这话在他混迹街头差点误入歧途时,曾一次次把他拽回来。
此刻的林渡,在陈野眼里,就像一株被无形的重担压得有些蔫了的小苗。没想太多,陈野脱下自己身上那件还算厚实的校服外套。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动作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利落,没怎么犹豫就把外套展开,盖在了林渡的肩膀和上半身,尽量不去触碰他,怕把他弄醒了。
做完这一切,陈野退开几步,走到露台另一边背对着林渡,双手插兜,目光投向楼下蚂蚁般移动的人影和远处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他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觉得这事该做,做了就做了。顶多是觉得林渡这家伙平时跟个精密机器似的,难得露出点人样,看着有点……不习惯。
林渡是被一阵强风吹醒的,裸露的手臂感到寒意,但肩膀和胸口却意外地暖和。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盖在身上的那件熟悉的校服外套,上面带着淡淡的汗味和阳光曝晒后的干燥气息。
他认得这件外套,猛地坐直身体,环顾四周,看到陈野正背对着他,站在露台边缘,背影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有些单薄,肩胛骨的形状透过薄薄的T恤清晰可见。
昨夜,为了攻克几道竞赛级别的难题,他比计划时间多熬了近两个小时。清晨,生物钟又准时在五点半将他唤醒,完成既定的晨读和预习。刚才整理图书角,虽然是他擅长的工作,但也需要高度的专注和持续的体力消耗。
空旷的顶楼和巨大到能淹没一切细微杂音的风声,对林渡而言,是此刻唯一能隔绝教室消毒水气味、楼下喧闹以及脑中那些关于成绩、排名、未完成计划等持续盘旋思绪的地方。
他本意只是想靠墙站一会儿,让冷风吹醒自己的头脑,争取在下午课程开始前恢复一点精力。然而,连日积累的生理性疲惫下终于压倒了意志力,将他拖入了一个短暂的浅眠。
惊讶、错愕,还有一丝被“照顾”的陌生感一齐涌上心头。他低头看着身上这件干净整洁的外套,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最终他只是默默地将外套仔细叠好,站起身,走到陈野身边,将衣服递还给他。
"谢谢。"林渡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陈野闻声转过身,接过外套,也没看他,目光依旧盯着楼下,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他动作随意地把外套搭在肩上,没立刻穿上。“风大。”他简短地解释了一句,算是给刚才的行为找了个理由。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露台上的风声很大,楼下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一种奇异的沉默弥漫开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接触都更深沉。不是尴尬,也不是羞涩,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对刚才那个小小意外的消化。
林渡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陈野旁边半步远的距离,也望向远方。城市的轮廓在秋日的薄霾中显得有些模糊。太阳穴因为刚才睡姿不对而隐隐发胀,身上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气息,成为一道微弱却固执的暖流,对抗着深秋的寒意。
他第一次发现,顶楼的风声虽然喧嚣,却奇异地盖过了他脑中那些惯常的、关于计划和排名的嘈杂噪音。这种安静,对他而言很陌生,但……似乎并不坏。
陈野也没走。外套搭在肩上,残留着林渡身上那种干净的、带着点消毒水味的气息,跟他自己汗味尘土味混合在一起,有点怪,但很好闻。他脑子里没什么弯弯绕绕,就觉得林渡这人吧,看着冷冰冰硬邦邦的,倒也没那么硌人,还会不小心睡着,还会画丑了吧唧的小狗涂鸦。帮他挡个风,好像也没什么。
两人就这样并排站着,谁也没再说话。阳光在云层后时隐时现,在露台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沉默持续着,包裹着两个少年,隔绝了楼下的纷扰,也暂时隔绝了他们各自世界的沉重。
一种微妙的、难以定义的熟悉感,在无声中悄然滋生。不再是观察与被观察,不再是毫无交集的平行线。比同桌更近一点,比朋友似乎又还差那么点意思。但肯定不再是开学时楼梯间里,那个念着“破里斯”的小痞子和那个冷眼旁观的优等生了。
“林渡,”陈野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惯常的随意,甚至带着点调侃,“图书角收拾完了?没再有人把你的宝贝书弄歪吧?”他侧头看向林渡,嘴角勾起一个有点痞气的弧度。
林渡也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总是过于冷静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出现了一点无奈的笑意。他没回答陈野的问题,只是抬起下巴,点了点陈野搭在肩上的外套:“风大,穿上吧。”语气平淡,却是实实在在的关心。
陈野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把外套胡乱套上,拉链拉到一半。“行,听你的。”他活动了下肩膀,“走了,下去看看顾全还有啥指示没。”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刚才那段沉默仿佛被留在了顶楼的风里,但某些东西,似乎已经悄然改变了轨迹。
楼梯拐角处,陈野脚步顿了顿,状似无意地回头问了一句:“诶,晚上食堂新窗口开,要不和我一起去?”
林渡的脚步也停了一下,目光落在陈野沾了点灰的肩头,那是刚才靠墙留下的痕迹。“……可以考虑。”他淡淡地应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脚步却跟上了陈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