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赞赏(上)

作品:《北方的笔友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认为自己就是上帝,开了上帝的视角。可是当他们看清这个世界的时候,却已经被抵押成为了失败者。因为从来就没有什么上帝视角而是努力带来的结果。同样,这种事情也发生在学习当中和工作当中。


    文艺汇演的一等奖奖状被叶辰兴冲冲地贴在了音乐室的墙上,金边在阳光下闪闪烁烁,三天来总有人特意绕到这里打卡。苏荔的名字成了校园里的高频词,“红裙侠女”“黑裙女王”的混剪视频在年级群里传得火热,连食堂打饭的阿姨都会多给她舀一勺糖醋排骨:“小姑娘,那天唱歌真带劲!”


    苏荔对此只是淡淡一笑。晨读时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单词,晚自习演算物理题到铃响,课间抱着笔记本去办公室问问题,脚步匆匆得像在和时间赛跑。高屿偶尔在走廊遇见她,手里总捏着翻卷了角的错题本,校服领口系得一丝不苟,仿佛舞台上那个黑裙翻飞的身影只是一场盛大的幻觉。


    “女王今天又去‘单刷’数学老师了?”叶辰撞了撞高屿的胳膊,朝办公室的方向努努嘴,“你说她精力怎么这么好?换我连轴转三天,嗓子早哑得说不出话了。”


    高屿望着苏荔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琴谱边缘——那天合唱结束后,她的黑色拖尾纱沾了点舞台的灰尘,他想伸手帮她掸掉,却被她侧身避开,只留下一句“谢谢,我自己来”,语气礼貌又疏离,像舞台灯光熄灭后迅速敛去的锋芒。


    流言却没随着演出落幕而消散。


    周四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苏荔刚从器材室借来跳绳,就听见操场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你看她跟高屿今天又一起进的教学楼,肯定有问题。”


    “颁奖那天高屿还帮她拎书包呢,眼神都黏在她身上了,谁信他俩没猫腻?”


    “学习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要靠男生?再说了,整天被这么多人盯着,成绩能不掉下来才怪。”


    说话的是几个别班的女生,抱着篮球蹲在台阶上,目光像沾了灰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过来。苏荔甩了甩跳绳,绳头在地面上划出半道弧线,她没像上次那样转身对峙,只是握着绳柄的手紧了紧,转身走向空旷的篮球场。


    “啪、啪、啪”,跳绳打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节奏越来越快。她的长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额角渗出细汗,余光里那几道窥探的视线始终没移开,像甩不掉的影子。


    忽然,跳绳猛地绊在脚踝上,她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才站稳。


    “需要帮忙吗?”


    高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脚踝上。


    苏荔直起身,扯了扯被汗浸湿的校服袖口:“不用。”


    “她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高屿把其中一瓶水递过去,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上周月考的排名表出来了,你还是第一。”


    苏荔接过水,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忽然低笑一声:“原来你也会关注排名?”


    “毕竟……”高屿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被跳绳勒出红痕的手腕上,“总有人说我‘配不上你’,不得努努力?”


    苏荔抬眼,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眸里。阳光穿过他身后的香樟树叶,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竟比舞台追光还要柔和。她忽然想起那天在楼梯间说的话,耳根微微发烫,拧开瓶盖灌了两口凉水才压下那点莫名的躁动。


    “随她们说吧。”她把空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等期中成绩单贴出来,她们就知道——比起讨论别人的八卦,不如多花点时间看看自己的错题本。”


    说完,她弯腰捡起跳绳,绳头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度。这次没再被绊倒,节奏稳得像她笔下的解题步骤,一步都没乱。


    高屿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在阳光下跃动,忽然觉得那些嚼舌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轻飘飘的,连落在她身上的资格都没有。


    毕竟真正的女王,从不在乎旁人给的头衔,只在意自己脚下的路,走得够不够稳,够不够远。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班主任张超的身影出现在教室后门,目光在苏荔和高屿的座位间扫了一圈,敲了敲门框:“苏荔,高屿,你们俩来我办公室一趟。”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偷偷飘过来。苏荔刚解完一道物理大题,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面不改色地合上笔记本;高屿则放下手里的单词书,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跟着苏荔起身走出教室。


    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茶叶香,张超坐在办公桌后,指尖在一摞作业本上轻轻点着,半晌才抬眼:“最近……学校里有些关于你们俩的传言,你们听说了吗?”


    苏荔率先开口,声音清晰冷静:“张老师是指说我们早恋的事?”


    张超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学校有规定,早恋会影响学习。你们俩都是年级前列的学生,尤其苏荔,刚在文艺汇演上为班级争光,要是因为这些事分心……”


    “老师,”苏荔打断他,目光坦然地迎上去,“我没有早恋。我和高屿是音乐社的队友,一起排练是为了演出,平时讨论题目也是因为学习,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超出同学界限的往来。”


    “可很多同学都看到你们经常一起进出教学楼,甚至有人说……”张超顿了顿,语气加重了些,“高屿还帮你拎过书包。”


    “那天颁奖结束,我的书包里装了演出服和剑,比较沉,高屿只是顺手帮忙拿了两分钟,走到楼梯口就还给我了。”苏荔的语速不快,却条理分明,“同学之间互相帮忙很正常,总不能因为他是男生,我是女生,递个东西都要被说成早恋吧?”


    高屿在一旁点头附和:“确实是这样,张老师。我们的精力都放在学习和社团活动上,从没考虑过别的。”


    张超看着眼前的两个学生,一个眼神坦荡,毫无闪躲;一个神情平静,语气笃定,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但他还是忍不住叮嘱:“你们这个年纪,心思容易活络,老师不是不信任你们,只是希望你们能把握好分寸。毕竟流言蜚语多了,总会影响心情,进而耽误学习。”


    “老师,”苏荔忽然微微前倾身体,目光里带着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锐利,“我知道您是好意。但‘分寸’不是靠别人的流言来界定的,是靠我们自己的行为。如果仅凭几句没有根据的传言,就给我们扣上‘早恋’的帽子,这对我们不公平。”


    苏荔见张超的眉头依旧没松开,眼底那点迟疑像没擦干净的墨迹,忽然站直身体,没再继续解释。


    “既然老师心里已有定论,多说无益。”她拿起放在桌角的笔记本,转身就往门口走,步伐快得带起一阵风。


    高屿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叫住她,张超也从座位上直起身:“苏荔,你这孩子……”


    话音未落,走廊里忽然响起广播系统启动的电流声,滋滋啦啦的杂音过后,苏荔的声音透过遍布校园的音响传了出来,清晰得像在耳边: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高二(3)班的苏荔。”


    办公室里的两人瞬间僵住。高屿猛地跑到窗边,看见苏荔正站在教学楼大厅的广播室门口,手里捏着话筒,校服领口被风吹得轻轻扬起。


    “占用大家几分钟时间,是想澄清一件事——关于我和高屿同学‘早恋’的传言,纯属无稽之谈。”


    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宣读解题步骤,却带着一种穿透杂音的力量:“我和高屿是音乐社队友,是经常讨论题目的同学,仅此而已。那些说我们‘形影不离’的人,不妨看看早自习时我桌上的单词表,晚自习时他演算的数学题;那些说我们‘心思不正’的人,不如数数自己的错题本上有多少红叉。”


    广播里的电流声消失了,整个校园仿佛都静了下来。操场上打球的学生停了动作,教室里的自习声也弱了下去,所有人都在听着那个清亮的声音:


    “我知道有人觉得,女生就该安安静静待着,不该在舞台上唱歌,不该和男生讨论题目,更不该考年级第一——但抱歉,我的人生不由这些偏见定义。”


    苏荔的语速快了些,带着点少年人独有的锐气:“张老师刚才在办公室说,流言会影响学习。但我觉得,真正影响学习的,是对他人的恶意揣测,是把时间浪费在八卦上的惰性,是自己站在原地不动,还见不得别人往前走的狭隘。”


    “期中考试下周就到了,”她的声音陡然轻快起来,像雨过天晴的阳光,“与其讨论我和谁走得近,不如多背一个单词,多解一道函数题。等成绩出来,我们光荣榜上见分晓——到时候,希望大家都能赢过昨天的自己。”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广播系统轻轻“咔”了一声,恢复了寂静。


    办公室里,张超手里的茶杯悬在半空,半晌没放回桌面。高屿望着楼下那个转身往教室走的身影,忽然想起文艺汇演时她黑裙翻飞的样子——原来有些锋芒,从来就藏不住,也不需要藏。


    走廊里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却不再是之前的暧昧揣测,多了些惊叹和佩服。高屿转身走出办公室,正撞见苏荔从楼梯口上来,两人目光相遇,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根却悄悄红了。


    “你……”高屿刚想说点什么。


    “走了,自习课快结束了。”苏荔率先移开视线,脚步匆匆地往教室走,校服裙摆扫过台阶,像只骄傲的小兽,“回去做题。”


    高屿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低笑一声,快步跟了上去。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在两人脚下投下交错的光影,这一次,没人再觉得这影子有什么不妥——毕竟,比起流言,少年人并肩向前的姿态,本身就足够坦荡。而苏荔用一个“敢”字让她的青春足够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