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

作品:《圣地指南

    “是啊,这一年过得太快了。”


    阿姨们转头看向另一边的任长青,“这孩子,自从老任走了之后,就没怎么放松过了。”


    “嗯呢,也是个可怜的。”


    夏涵听出了她们是在说任长青,便凑上去询问:“什么意思,这个演的是他父亲的故事吗?”


    其中一个阿姨好像认识夏涵,回道:“你是老夏家的吧。这事你爸没跟你说啊?他爸爸91年的时候,为了救一个孩子,跟逃犯同归于尽了。小任那年也才刚成年……”阿姨叹了声气,“唉,后来他妈好像是受打击太大了,也不愿意留在东北,好像…找了个做生意的,跟着去了南方。”


    “怪让人心疼的。十几岁的孩子,一夜之间双亲,死的死,走的走……”


    夏涵先前还算有所了解,却还是在听到这些信息时无法接受,她定定地看着舞台,警察追着逃犯,不断的跑啊,跑啊……


    忽然,那天的场景跃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任亮一路追着逃犯到了林子里。两人似乎都已经精疲力尽,弯着腰喘着粗气,被挟持的孩子,脖子上的刀痕已经触目惊心了。


    任亮举着枪,依旧在劝说着逃犯迷途知返。


    “章武,我们都……很清楚你走到今天这步,并不是你本意……但杀人了就是杀人了。你想想你老婆,你闺女。你也不是孤身一人。回头吧,哥替你减刑,出来之后……对吧,好好过日子。”


    “哥,我是应该叫你哥,还是任警官呢?从那天我录完口供之后,你就怀疑我了对吧。”


    任亮点了点头,正准备解释,就注意到章武持刀的手有了些许松动,他意识这是个机会,便没开口,只是安静的聆听着,眼睛一直紧盯他的手。


    “你觉得我还回得去吗?要不是万不得已,谁他妈会杀人!”说出这话的瞬间,章武因为情绪高涨导致肢体发生连锁动作,在刀离开人质脖颈的瞬间,任亮冲上去抓住他的手,扑在他身上。


    章武不断挣扎,或许是因为濒死时人的力气会变大,他挣脱了任亮的控制,抓起刀,刀尖像是不受控一般,毫无章法的刺入任亮的身体。任亮忽的吐出一口鲜血,人本能的反应应该松手,但他看着那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时,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死死的压住章武。刀尖刺穿他的身体,鲜血汩汩地流到雪地;里……


    紧接着,漫天的大雪,飘落。


    任亮抬起头,他眼睛已经对不上焦,只能朝那个孩子大致的方向喊道:“快走……快走!不要回头。”


    看到孩子跑远后,他掏出手枪。


    “嘣!”


    孩子停下脚步……


    身后传来孱弱的,“不……要回头。”


    舞台上,羽毛犹如大雪般,飘落。


    帷幕落下时,花白的羽毛中只留下中间那触目惊心的殷红。


    “后来,好像老任的尸体和那个犯人的一起滚到山崖下了……这话剧每年都演,他也每年都来看,就当悼念他爸了。”


    “小任那时候一心想学文。这事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铁了心的要考警校,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继承了他爸的警号……”


    “……”


    阿姨的声音不断远去,夏涵只是转头盯着远处一言不发的任长青。


    没盯一会儿,只见任长青站起身准备离开。夏涵连忙拿起东西,跟一旁的阿姨道别后,追了出去。


    在报告厅张望半天也没看见任长青的身影。她无奈,只好回头去接放学的小宝。牵着小宝的手,心不在焉的听着他分享今天的演出,小宝有所察觉,但也没说什么。


    一出校门才发现外面竟也下起了大雪,看地上的积雪估计是下了有一会儿了。


    “也不知道任长青他带没带伞,穿的也少,会不会给冻坏了呀。”夏涵心想。


    旁边的小宝看着从包里拿出雨伞的夏涵,问道:“夏姨姨,为什么下雪天你要打伞啊?”


    “嗯?下雪不用打伞的吗?”


    “那是,我们成春人下雪怎么能打伞呢?”


    夏涵笑了笑,解释道:“阿姨昨天才洗的头发,怕淋湿了不好看。”


    “那我也要打伞,我喜欢我脸上的妆,不能被打湿了。”说着便挤到了伞下。


    一大一小朝家属院走去。小宝抬头看着夏涵问道:“你今天看到任叔叔了吗?”


    “看到了。”


    “爸爸说他今天会很伤心,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啊。”


    夏涵听到这话,忽然想到这小家伙说不定知道的比自己多,便继续问道:“那我们到哪里找他呢?”


    “我记得爸爸告诉我,他喜欢坐在公园那边的游乐场。”


    “游乐场?”夏涵想到了前几天路过的那个公园的游乐设施,点了点头,冲小宝竖起了大拇指,“小宝真棒!但我们要先去另一个地方?。”


    ……


    两个身影从小卖部里出来,小宝抓着根红豆雪糕舔着,舌头不小心沾在了雪糕上,怎么也拔不下来;夏涵轻笑着伸出手在伞外接雪,一个完整的雪花随着北风向南飘来,最终落在夏涵掌心,体温慢慢将它融化。


    雪越下越大,他们继续向前走着,势必要抓住风雪里摇摇欲坠的任长青……


    站在公园门口,老远就看见跷跷板上任长青落寞的背影。夏涵看着他的的背影,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他所表现的冷静自持就像是无助的小猫在面对危险世界时炸毛般,让人心生怜惜。


    他将外套脱了抱在怀里,弓着腰,单薄的衬杉映出明显的肩胛骨;雪花飘落在肩头,他像是一座石雕般矗立,任由雪花凝结,沾湿衣襟。


    ——这些年的忌日,他都是这般守在父亲的墓碑前,一遍遍擦拭着被积雪覆盖的石碑,原本烫金的烈士名字也因七八年的沧桑而被风蚀殆尽,只留下暗淡的刻印,就像他的父亲,逐渐消失在时间里,他只能无助的擦拭着,伸手抚摸墓碑上泛黄的照片,逼迫着自己一遍遍回忆起那段无能为力的过往。


    心脏像是断了弦般疼痛,他时常能感受到体内的某个部分在断裂,又或是消失。所以他要将这段痛苦刺入骨血,随着循环,通过生理的疼痛迫使大脑一遍遍的记起……


    毕竟除了他,还有多少人会记得呢?


    他就那样孤零零的坐在那里,看着远处的树林——那是他父亲最后离开的地方,这么些年他硬是把自己活得像父亲一般,仿佛这样就可以当作他从未离开,可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夏涵俯身跟小宝说了些什么,就看着他跑到任长青旁边,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他。任长青摸了摸他脑袋,指了指旁边的滑滑梯,让他去玩。


    接着,转过头,透过漫天的大雪,精准找到夏涵。


    夏涵原先就没想躲,在视线相对瞬间大步向他走去。离得近了,任长青便把头低了回去,不一会儿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鞋面,隐约感觉上方的伞面遮盖住了头顶。


    瞬间眼前的大雪骤然静止,那忽明忽暗的昏黄路灯洒向夏涵,她的影子被拉长,渐渐与自己的影子重叠。


    抬眸,


    撞进他眼中的


    ——只有认真注视着自己,眼眶泛红的夏涵。


    任长青试图带动气氛,举起手上的红豆雪糕说道:“大冬天让我吃这个。”


    夏涵不应,依旧静静地看着他。


    他又指了指雨伞说道:“成春人下雪打什么伞啊。”


    又是沉默了很久,就当任长青开始想下一个无聊的问题时,夏涵回答了。


    “他……应该也不希望你淋湿吧。”


    很奇怪的一句话,没头没尾。但任长青就是很没出息的被这句话弄哭了,他低下头,咬着下唇,说道:“我忍了很久,都怪你。”


    夏涵没回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哭完,咱们回家。”


    话一出口,她觉得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这个场景好像曾几何时发生过。她看见了,那个在她十几岁时梦中最常出现的画面,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浑身湿透的坐在便利店门口,她撑伞为他避雨。


    “那不是梦吗?怎么会?难道是真实发生的。”


    夏涵这瞬间的走神被任长青抓住,他唤了声她的名字,夏涵才缓过神来,恢复了正常。


    “夏涵。我哭好了,走吧。”


    夏涵笑了笑,喊上小宝,三个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


    汇演结束没几天就是冬至。


    在南湾,原先老一辈人对冬至还算重视,但等到夏涵这一辈开始,这个节气也逐渐被淡忘,反倒是每年冬至过后的圣诞节,年轻人反倒会更感兴趣些。


    但在东北对冬至的重视程度不亚于过年,俗话说的好,“冬至大如年。”家属院自然也不例外。


    夏涵秉持着入乡随俗的理念,加入了包饺子的行列。但没怎么包过饺子的夏涵,下进锅里的第一个饺子就惨烈的漏了馅。刘慧女士也顺理成章的将她赶下楼买醋去了。


    刚准备出门,就碰到刚值完夜班回家的夏明。夏涵叫了声“爸”之后,就准备往外走,刚拧开门把,就听见夏明嘱咐道:“对了,你出去正好把小任叫来家里吃饺子。他大伯母家今天好像有饭局,估计又是一个人在家。”


    听到这话的刘慧在厨房里喊道:“哎呀,冬至一个人过怎么行。涵涵,你动作麻利点,去菜场买醋顺带再买点绞肉回来,小任来的话我得多包点。”夏明看着厨房,接话道:“你可别让她自己去买,到时候再迷路,又要上公安局报警了。”


    “那个……那个你叫上任长青一起去,他今天轮休,放心去叫。”


    夏涵原本打算晚上偷偷溜出去给任长青送饺子的,如今父母的同时的不信任正巧合了她的意。


    她“噔噔噔”地敲响了任长青家的大门,很久屋内都没有人来开门,正当夏涵在心里替他找好理由——他一定是昨天晚上太伤心导致没睡好,干他们这行的有个轮休不容易,这点小事还是不要去打扰人家了。


    忽然心声被“咯吱”的开门声打断了。


    任长青 小苦瓜[爆哭]


    两个人都是小苦瓜


    没事 相遇后就只剩甜甜啦~^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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