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浓茶
作品:《圣地指南》 “任长青,你给我等着,看我不活剥了你。”
任长青在电话另一头回道:“你抽什么疯啊。”
任丽向后望了望,看见夏涵进了换衣间,才低声对着听筒说道:“这不是得演一下吗?你姐我这第一次当特务,没经验。”
“昨天晚上演的可以啊。谢了。”
“弟,跟姐透个底。夏涵这是咋了,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任长青沉默了很久,直到任丽等不及了才开口道:“不,她没变过……”
夏涵从换衣间一出来,任丽急忙说道:“哎哎哎,不跟你瞎扯了。弟,姐知道你从小就是有主意的,但追女孩这事,还是别整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尤其是这小姑娘看着脑子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夏涵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你骂过他了?他……”
任长青刚准备听后面的话,就听见一串连续的“嘟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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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家属院的汇报厅多了小学生排练汇报演出的声音。由于小学里大多都是市局职工的孩子,所以汇演那天,上边领导都会给家里有孩子的警察批假,让他们有时间去看演出。
夏明自从回到家后,就一脸愁容的坐在沙发上。夏涵靠在厨房门口问了刘慧才知道,原来今年老夏手下的李警官孩子正好上一年级,这次汇演还是领唱。
“这不是好事吗?老夏干嘛还苦着一张脸呢。”
“哎,说你脑袋转不过弯,还真是。你没听说最近城南分局发生了个大案吗,要市局携助侦破,眼见这就要汇演了,你说这事闹的。”
“家里没其他人了吗?孩子妈妈呢。总不能家里一个有空的都没有吧。”
“孩他妈是隔壁初中的班主任,两学校汇演赶在同一天了,根本走不开。”夏明转过头来补充道,“小李父母身体不好,也没法去。唉……”
“小李也是一毕业就跟着你爸的。这孩子对我和你爸照顾的不少,这忙也不知道怎么帮好。”
夏涵听出了父母两唱的双簧,点了点头,佯装思考后,回复道:“我去吧,那孩子应该认识我吧?”
“认识,认识。小时候你还抱过他呢。”刘慧连忙应声,像是害怕夏涵会反悔一样。
夏涵笑了笑,接着说道:“那成,明天让爸去跟人家说一声。同意的话,我就下周就去学校。”
“老夏,姑娘问你呢,行不行?”夏明从沙发上起身,像是如释重负般理了理衣服,“有什么不行的,你能去帮忙,你李哥绝对同意。”
星期二,夏涵一早就赶到学校门口,四处张望着寻找小李儿子的身影。一对母子朝夏涵走来,夏涵眼睛一眯,认出了他们,冲着他们挥了挥手。
心中暗自窃喜——好在昨天特意让夏明拿了张小孩的照?片提前看了眼,否则今天还认不出呢。
小李的老婆笑脸盈盈的走来,一手牵着孩子,另一只手上还抱着试卷。整个人虽然笑着,但红色的镜框露着一股杀气,全身的气质妥妥教科书级别的教师。夏涵从小就怕老师,看到她的瞬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哎呀,小夏啊。你说这事给闹的,真是麻烦你了。来小宝,快叫人。”孩子的小名叫小宝,这也是昨天做功课的成果之一。小宝被她妈妈往前推了几步,整个人低着头,撇着嘴,眼眶红红的,不情不愿的喊了声:“小夏姨姨”。
夏涵蹲下和小宝平视,抓着小宝的手跟他妈妈道别。小宝还算乖,看妈妈离开后也就没再哭过了。
牵着孩子送去后场准备之后,夏涵便随着人流在报告厅门口等着排队进场。排队的都是些家属院的人,互相也都认识,聚在一起聊孩子,聊教育,聊政治……聊什么都有。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了信息化时代的好处,但凡有个手机,夏涵也不至于被夹在人群中百无聊赖的抠手指。
正当她将学校公告栏上的字正着反着看了三十遍的时候,报告厅的门打开了,人群动了起来。夏涵排在队伍的末尾,正往前走的时候,她的余光看到身后多出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任长青朝她微微颔首,整个人散发着某种说不出,似乎从骨骼深处渗出的悲伤。夏涵这段时间和他一接触就有这种感觉,只是今天好像格外明显。
她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之前没机会这么仔细的端详他的脸:任长青脸部轮廓清晰,有着城春人天生的高挺的鼻梁,内双的左眼尾处有颗淡淡的痣,给他的眼睛平增了一丝魅惑的味道。这样的特征放在别人脸上本该是魅力四射的,可似乎是因为他身上那冷冽的气质从而完完全全盖住了他原本妖艳的五官,让人不敢对他的脸产生更多的想法。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夏涵扭开了头,但内心还在不断回味:“不得不承认,那颗痣真的很好看……”
这个年代的香水本就不普及,更何况是在城春干刑侦的警察。任长青身上的味道大多都是生活沉积下来的本味。保温杯里泡的浓茶的苦涩味混杂着些许墨水的气息。夏涵总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很熟悉,好像某段时间的梦里经常能闻到……
而现在似乎还多了些烧过东西后灰烬的味道,夏涵知道这是烧纸钱后留在织物上的味道——城北郊区有个烈士陵园,埋葬着为国捐躯的英烈们,而这林立的墓碑里有一个写着的是任长青父亲的名字。
夏明曾经喝多了之后偶然提过。任长青的父亲也是一名警察,名叫任亮。与夏明以及汪副局是同时期进的市局,当年的夏明还只是副支队长,跟着刑侦支队长任亮,还有隔壁技侦科室的汪主任一起携手破获过十几起大案要案。被人们亲切的称为“市局三杰”。
夏明当时说完便一口饮下了杯中剩酒,双手捂着脸,一个劲的说着可惜,眼泪更是不争气的从指缝中滑落。
“小任这么多年过的太紧绷了……遇上什么事都一声不吭,手一挥,逞英雄哪。这苦啊,难的全给他一股脑的塞心里了……可你说!他这心就那么大点,只管揣,不管向外吐的,迟早那根弦就得崩了……”
想起前段时间去市局时,听到几个同事的小声议论:“又快到日子了吧。你说任副也真是的,年年把自己一半的工资拿来资助孩子上学。自己却过得紧巴巴的,这是何苦呢?”
“那些都是他父亲生前救下来的孩子,他总得给他们照顾妥帖了不是吗?”
“这么说我倒还能理解,但他每年去看那表演,我是真佩服他,纯找虐,换做平常人经历这种事都得疯,他还能年年去看……”
夏涵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这几天听见的零碎片段,却始终也拼凑不出来那个谁也不愿提起的陈年旧案。
“任长青,这些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跟我说说好吗?”她试图开口将这些话一股脑的摊开在两人之间。
可张开嘴的瞬间,喉咙像是被毒哑般发不出声。
有些话确实开不了口,也不知怎么开口……
想的出神,夏涵跟前面的队伍落下了一大截。任长青也没动,只是轻轻的推了推她的背,说道:“走吧。”
进入汇报厅,前排的位置都被占满了。夏涵和任长青走到最后一排,夏涵刚准备回头询问任长青想坐哪里,就看见任长青找到一个最靠旁边的位置坐下。她想了想,他今天瞧着心情确实不太好,便走到了过道的另一边,几个学校食堂的阿姨坐在这边,夏涵瞧着还挺眼熟,便冲她们笑了笑,隔着个位置坐了下来。
小宝的演出很靠前,表演的是《种太阳》。一群孩子冲到台上,穿着黄色的演出服,头上戴着一个太阳花的帽子,脸上画的像猴子屁股一样红通通的腮红。
夏涵怕小宝看不见自己便直接站起身来朝他挥手,拿着从夏明那儿借来的相机,咔擦咔擦给小宝拍了好多照片。或许是下意识的反应,夏涵转过头看向任长青坐的地方,他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被汇报厅的喜庆的氛围隔绝在外。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毕竟也不算熟,如果不是自己父亲的身份,想必他们之间或许连招呼都不会打吧。
想着,夏涵抿了抿唇,坐了下去,没再朝他坐的方向看。
小宝的表演结束后就跟着老师坐在了最前排预留的位置,继续看接下来的节目。等到各个年级的全部表演完,夏涵已经昏昏欲睡了。
最后一个节目开始时,整个汇报厅的灯光暗了下来。舞台的巨幕遮遮掩掩,只能看见里面有人在跑来跑去。大概几分钟的时间,帷幕打开……
舞台的场景设置在了火车站。一个孩子穿着警服,枪口指向对面的逃犯,周围的人群恐慌地看着逃犯用刀抵着孩子的脖颈。
“枪放下,我来替孩子。”
“让开,我说了让开,不然谁也别活。”逃犯因愤怒浑身都在颤抖。
夏涵听见身边的几个阿姨交谈了起来:“呀,又到日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