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珠玉在侧—君临天下》 走出会宾楼的那一刻,林珠儿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安稳落地。至于梁王的请求,她也只能暂且按下不表,走一步看一步了。
梁王负手立于酒楼雅间,檀香袅袅中,他望着楼下那道纤细身影渐行渐远。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到底是来晚一步,废太子已然离开了定州。不然他也不必大费周章的与一个婢女相会。
“如何?”
一个身影从暗出而出看不清样貌,声音尖锐如老鹰的啼鸣,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主子放心,那女子的容貌,我已看得清清楚楚。给我些时日,必定能将易容做到分毫不差,届时便可取而代之。”
窗外寒风掠过,卷起梁王的衣衫。他想起方才林珠儿面对自己时的坦然与从容。敢孤女之姿直面藩王之邀,这份胆魄死了着实可惜,可谁让她挡了自己的道呢!
林珠儿加快了脚步,全然未曾察觉,在她匆匆归家的路上,始终有一道身影如影随形,悄然尾随。
林珠儿满怀期待地回到了家中,进了屋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装有野山参的盒子,仔细查验无误后,立刻命伍时去请了崔大夫。
崔大夫接过参盒的瞬间,他双眼骤然一亮,指尖轻抚参体,须臾便叹道:“参纹如螺旋,芦头九节,须根珍珠点密布,确是百年老参。”
林珠儿心中一喜,不管梁王是何目的,这人参是真就好。
“此参可用。我这就开方子,你去抓药,以这老山参为药引,与我的药方一同小火慢煎三个时辰。给老夫人喂下后,我再施以针法,若效果显著,或许老夫人能续命三个月。”
最终定下方子,特嘱林珠儿:“此参须切片如蝉翼,先以雪水浸一炷香,再与其他药材共入砂锅。火候最紧要,初沸用武火,三刻后转文火,不可差分毫。”
林珠儿满心欢喜,连声道好,随后不敢有丝毫懈怠,按照崔大夫的嘱咐行事。先是对卢芳嘱咐道:“你此刻就去抓药!”
卢芳领命,拿起崔大夫写好的药方,就出了门。林珠儿自己则是收集起了院中的积雪,好在此刻正值寒冬腊月,昨日才下了一场大雪,最不缺的就是雪水。等卢芳抓药回来时,林珠儿早就将雪水融化备用。
煎药时,林珠儿守在灶前,崔大夫亦未离去,亲自以银钳拨动药汤。药香袅袅升腾,他忽而闭目深吸一口,道:“药气清而不浊,参力已透,可成。”三个时辰煎熬,他数次起身查看火色,额角沁汗亦浑然不觉。
待到药成已是申时,林珠儿喂药时,孔嬷嬷喉间痉挛,药汁几欲溢出。崔大夫急以银针刺入人中穴,叹道:“心气涣散,服药亦难。”施针后,方见药汁徐徐咽下。
随后,他褪去外袍,展出一套金针。林珠儿便依言退出房间,由药童在旁辅助,施针本因慎之又慎,为崔大夫施针留下充足的空间。
这一等候,便直至黄昏,不知何时,天空有下起了雪。戌时一刻,孔嬷嬷的房门方才从内打开。药童拎着药箱走出,崔大夫紧随其后,只是身形佝偻尽显疲惫之态。
林珠儿见状,连忙上前询问:“崔大夫,孔嬷嬷情况如何?”
崔大夫微微摇头,叹息道:“老夫已尽力而为,老夫人能否熬过冬天,只能看天意了。”
林珠儿心中猛地一紧,犹如被重锤击中,但也知道崔大夫尽力了,适时地将卢芳备好的茶水递给崔大夫:“多谢崔大夫不辞辛劳,奔波至此。如今天色已晚,您吃了饭再走吧!”
崔大夫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却对吃饭之事婉拒:“不了,内子还在家中盼着老夫回去,若回去太晚,她定会担心的。”
林珠儿听后,也不好再强行挽留:“车马已经备好,我这就让人送您。”
崔大夫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带着药童出了门。伍时早已将马车停在了巷子口,见崔大夫出来,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上了马车。
崔大夫坐在车厢内,看到一旁放置的礼盒。想来是林姑娘为自己准备的糕点,以往他为人看病,有时过了用饭的时辰,主人家也会准备些吃食,所以起初崔大夫并未放在心上。见药童面露饥色,有些饿了,他便打开礼盒。然而,却发现其中一盒并非糕点,而是人参。那人参纹理犹如螺旋般精美,须根上珍珠点密布,竟是一株五十年的老参。
如此厚重的礼物,崔大夫哪里敢收。他立刻叫停马车,好在马车尚未走远。他迅速揭开车帘,一跃而下,三步并作两步,疾步回到林珠儿面前。
“林姑娘,无功不受禄!老夫实在受不起这等大礼。”说着,就要将那盒人参送还给林珠儿。
林珠儿侧身闪过,并没有接过递来的盒子,诚挚地说道:“崔大夫,您莫要推辞。我深知您家中事务繁忙,却还能抽出时间为嬷嬷诊治,是您医者仁心。再者,我听闻尊夫人身体孱弱,这人参乃是难得的上好补品,正好为她调养身体,也算是我投桃报李了。”
崔大夫听闻此言,心中感动,便不再推辞,将那人参收了起来,交给了药童。他思忖片刻,又对林珠儿说道:“有些话,本不该由老夫多嘴。但见姑娘短短三日便能寻来这百年老参,着实不易。老夫人的病症,根源在于心疾,若能请得太医院的张寻张太医为其诊治,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林珠儿眼中顿时一亮,急切地问道:“嬷嬷的病还有救?”
崔大夫面露犹豫之色,缓缓说道:“只能说有一线希望罢了。只是太医院的张太医,平日里专为太后瞧病,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又岂能轻易请得动?唉,也是老夫多言了。”
言罢,崔大夫自觉失言,便拱手告别,与药童一同转身离去。林珠儿伫立在阶前,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肆意地卷起她鬓边的碎发。崔大夫的马车渐渐消失在积雪覆盖的巷子尽头,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车痕,渐渐被新落的雪花覆盖。
林珠儿却将此事牢牢放在了心上,她暗自思忖,自己确实难以办到,但身为皇子的周昀,或许有办法能请到张太医。
在妥善安排孔嬷嬷的照料事宜后,林珠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瓷庄。定州虽地处西北边陲,但其盛产的定瓷却以“白如玉、薄如纸、声如磬”的独特魅力闻名遐迩,因此,每日都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客商纷至沓来。这些瓷商常年奔波于全国各地,无疑是传递消息的最佳掩护。
冬夜格外凛冽,北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掠过街巷,檐角悬挂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晃,投下的光晕仿佛被浸在冰水里,朦胧而清冷。远处偶尔传来驼铃的沉闷声响,近处店铺早已紧闭,唯有瓷庄门前虽亮着两盏八角灯,但门已经半掩。
门扉推开时,寒风夹杂着雪沫灌入屋内,掌柜连忙拢紧袍袖,见东家深夜冒雪而来,心中惊诧:“姑娘深夜踏雪而来,可是有万分紧急之事?”
林珠儿抖落披风上的雪沫,踏入厅堂:“倒也无甚大事,只是想询问公子是否有消息传回。”
这间瓷庄看似只是一间寻常的瓷器店,实则却是林珠儿与周昀传递信息的据点。
掌柜摇头叹息,雪光映得他鬓边的白发更显萧瑟:“不曾。”
林珠儿心中暗自思量:东宫自成一体与宫外是相通的,若是周昀到现在都不曾穿消息回来,只怕他的处境只会更艰难。但孔嬷嬷在他落魄之时曾悉心照料,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袖手旁观。为曾经关照过自己的老嬷嬷求取一份恩典,想来应当不算过分吧。只是这消息如何才能传入东宫。她将掌心攥紧又松开,对掌柜询问道:“之前长安那边,透露宫中消息的那个采买可能传消息入宫。”
掌柜思索了一下回道:“怕是不能,那采买的嘴巴并不牢靠,之前宫中的消息,就是他醉酒之后套话而得。”
听到这林珠儿眸中闪过一丝失望:“若郎君有联系,请务必告诉他我一切安好,只是孔嬷嬷恐怕熬不过这个冬日。太医院的张寻张太医或许能治愈孔嬷嬷的病症,希望郎君能代为请求这个恩典。”
掌柜连忙应允:“好的,我这就写信去长安。”
“等等……”林珠儿思索片刻,否认了刚才的想法,其他消息飞鸽传书即可,但为孔嬷嬷请太医的事情,她实在不放心。补充道:“除了飞鸽传书,等小五回来了,还是还是让他亲自去一趟。还有……”
林珠儿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若是找到了,对于在宫中孤立无援的周昀来说,或许有所帮助:“还有让长安那边的人,抓紧时间为我找一个人……”
想着去李家庄送崔大夫的伍时回到瓷庄恐怕已经是后半夜了,林珠儿细细嘱咐了诸多事宜,又亲自修书一封给周昀,这才踏雪归家。
夜色如墨浸染苍穹,雪却愈下愈密。道路难行,她不知道在周昀的心中,她与孔嬷嬷的重量,是能否抵得过宫中一盏御瓷的分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