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伟大的阿莎

作品:《信徒

    娜芙提斯在得知阿莎被抓后,国王故意让娜芙提斯去审问她。


    其目的不言而喻。


    娜芙提斯在审问过程中好几次想将她解救,可阿莎都毅然决然的拒绝了娜芙提斯的好意,将锁住自己的铁锁,死死的攥在掌心并且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她下令不允许任何人用刑,可每当她离开,那些牢狱的士兵就会对她进行抽打逼问,她想理论却被他们理直气壮的告知说:这是国王的命令。


    她血淋淋的被绑在十字架上,被荆棘缠绕的编绳抽打全身,即使已经面目全非她却任然不卑不亢,将所有的温柔留给了每晚来见自己的娜芙提斯。


    “抱歉,连累了你。”


    娜芙提斯愧疚的用干净是手帕将阿莎嘴角的鲜血擦拭,阿莎虚弱的微微抬头,可疼痛却让她无法在做出任何动作只能无力的呼吸,微弱的说出如细蚊一般模棱两可的话。


    “没事···”阿莎尽可能的让自己说的话是清楚的,可这样的结果却是另嗓子更加疼痛。一股血腥的味道充斥味蕾与鼻腔,她甚至分不清究竟是内伤更重还是外伤更重。


    血淋淋的伤口,皮开肉绽,纯白的衣物被鲜血染成了一种肉眼可见的黑色。


    “阿莎····”娜芙提斯欲言又止,心疼的摸上她满脸血渍的脸,帮助她把头抬起。而阿莎在被抬起的瞬间便立刻明白小公主要说什么,她一如既往的拒绝了这个请求:“您不能这样···他让您审问我···就是··是为了让你露出马脚···殿下···”她坚毅的眼望着她,在娜芙提斯手中微微晃头继续道:“奥菲···咳咳洛斯···说过,你一旦帮我···就坐实了····你·咳咳咳···咳咳参与阿别桑家族的事情。”她说的越发吃力到最后甚至都快没有了声音。


    而那双捧着她的手却在此刻变得颤抖,阿莎想告诉她别难过,可酸涩的咽喉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又怎会不知,这样的道理呢?


    只要将她救出去,自己便坐实了参与阿别桑家族的事情,而那些精兵也很有可能被发现,一旦被发现那么自己与德尔的婚约就会解除,并且还会连累到他身上,从而导致另一个家族的灭亡。


    所以国王从一开始就不害怕自己参与进来,他更害怕的是自己不参与进来。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当中····明明从来没有正面的施压,却总能掌握人心的背叛和弱点在不知不觉中,以最微不足道的一小点击垮全部的堡垒。算计自己不得不走进去,还无论如何都无法脱身。


    他是真的卑鄙,却也是真的厉害。


    娜芙提斯不服的在唇齿之间紧紧咬紧牙关,恨不得咬碎自己的口腔来发泄这股恼怒。


    牢狱出奇的安静,仿佛一切都是为了让娜芙提斯救她出去做的准备,那些幽暗的角落逃窜着爬行的老鼠,腐烂到被丢弃成堆的尸体被虫蝇吞噬裹腹,那些白骨烂肉的角落成了它们繁衍的栖息地,而令人绝望的是…


    那些人奄奄一息,还未真正的死去。


    阿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仿佛被烧红的铁器烙印在心中一样,将那些惨不忍睹的人幻想成了自己。


    那股恐惧,如同这些劣迹斑斑的伤口一样挥之不去,甚至更加另她恐惧。


    无数次……


    在被抽打折磨的无数个瞬间,她都想过要不要说出口…


    原始的恐惧折磨她的身心,让她差点在这糟糕环境下疯掉,那些被老鼠啃食的尸体好似就是下一个自己。


    有时,她甚至怀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总觉得眼前人重叠成了令人绝望的魔鬼模样。


    她真的要支撑不下去了,那股绝望已经折磨的她精神的临近崩溃,只剩下那一小点的信念支撑自己握紧那把锁,不让她敬爱的殿下做出愚蠢的事情。


    “殿下···我有一个请求。”她仿佛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回光返照,干裂褪皮的嘴唇无意间擦拭过娜芙提斯有些茧的指腹,她尽觉得如此的安心。


    她像一棵没了任何生机的枯树,好似无论在如何拯救她,都无法再让她又枯木逢春的迹象,所以这个请求娜芙提斯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她回答的干脆:“好,我答应你,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一定帮你!”


    闻言,阿莎的嘴角终于扯出了几分轻松的笑颜。


    那么多年,胆小如鼠,从未轻松愉快的笑过担心受怕那一天会死去,于是每一天都挂着凝重的忧思。


    阿莎想在多说一些什么…


    说一说这些年感谢的话,说一说对未来的期望和对弟弟的喜爱…


    可这些是说不完的。


    那些期望与感谢怎么能在死前说呢?那不就成了遗憾了吗?


    所以…


    她想说一下无关他人的…想说一些关于自己的…


    想说一些这些天折磨她的委屈和疼痛,想要在死前得到一些关爱和在乎。这是她从未得到过的……从未奢求过的关注。


    阿莎哽咽着,微弱的声音想尽可能的不被哭声淹没道: “殿下…这些刑罚真的打的我好痛好痛······我已经没办法忍受了…我不想…不想变成老鼠和虫子的食物和巢穴… 殿下…”说道最后甚至变成了请求,对上她毫无求生欲的眼她也明白了这些话的意思。


    娜芙提斯拧眉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殿下···我害怕某天自己会受不了疼痛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别说了,我现在就带你走!”娜芙提斯忍着哽咽去解锁链,可那把锁却被阿莎紧紧的握在手里仿佛某种奇怪的封印,明明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可手上却还有娜芙提斯掰不开的手指。


    她无视了娜芙提斯的话继续请求: “ ···杀了我,殿下·····杀了我,让我解脱···让我不在痛苦。”


    明明想在这一刻得到一丝关爱却成了一种忏悔。


    明明想将这些天的恐惧与折磨说出来,却怎样也无法准确的说出来。


    原来她早就忘了该如何去索要一份关爱了。


    阿莎所明白的只有…若是自己不死,那么自己终有一天会做出背叛她们的事情,而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自己便成了罪人。


    国王想以折磨自己来逼供,又想让娜芙提斯救下自己进入圈套。


    所以从一开始,国王就准备好了两条路。


    他认为娜芙提斯会救阿莎,即使她真的铁石心肠不救她,阿莎也会因为禁受不住长期的折磨而叛变…


    而唯一能保全双方的办法只剩下了他不会相信的一条路…


    他不会相信奴隶会为了保全别人而牺牲自己…


    是啊,所有贵族都觉得我们是这种人。卑鄙肮脏···


    “我做不到···阿莎,我们是伙伴···我做不到。”


    这是除了弟弟以外的人会因为自己的离去而哭泣,她头一次觉得那么开心。


    要是自己没被抓住该多好,也许···自己就能自信些···


    “可是殿下···我真的太痛苦了,就当是在救我吧···好吗?”阿莎的声音也越发哽咽,凌乱的头发遮盖着她湿润红肿的眼眶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深深对死的渴望。


    娜芙提斯犹豫不敢开口答应,可望着她皮开肉绽的伤口与痛苦恳求的双眼,她不得不答应狠下心去答应这个唯一的请求,是她的无能害得这些人被迫牺牲!是她的愚蠢将一切毁于一旦!


    “好···好···好·····”


    一声声的好,如同自嘲自己的无能一般任由泪水嘲笑自己的无能为力。任凭这股深深的自责与惭愧摧残自己的理智。


    得到满意答案后阿莎释然的笑了:“太好了···终于能彻底摆脱这个国家的诅咒了···终于能逃走了····”


    娜芙提斯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刑具面前,那些琳琅满目占满了人鲜血的铁器,仿佛散发着某些恐怖骇人的气息,令人颤抖恐惧的无法拿起来。


    “殿下,我的弟弟······拜托你了 。”


    她想选择一个尽可能不会让她走的太痛苦的刑具,可指腹拂过那些冰冷的铁具,都好似带着死者身前痛苦的哀嚎和凄惨,她畏惧的缩回了五指。


    望着自己的双手,却让苦楚蔓延至眼尾,轻颤的双眸在某一刻另心脏深感绝望······


    若是个瞎子该多好,看不见那些苦难,看不见权贵间的勾心斗角尔屡我诈,看不见所谓的人,便不必猜测人心。只需要在那一片眼前的虚无好好的活着就好·······


    若自己也愚蠢到是权贵中的一员该多好,沉醉在一片纸醉金迷之中,不必对他人感同身受,将人生荒废在这一个腐烂的国度颓靡过日······


    若是母亲死前将我一起带走该多好,我便不必用这双试图救人的手杀死自己的友人·····


    “殿下···必须狠下心来···这条路必定会沾上鲜血···是敌是友···只要对自己有利都必须狠下心来···”阿莎见娜芙提斯迟迟没有动作,似也猜到了她又心软犹豫了。


    她不怪她的优柔寡断毕竟娜芙提斯是第一次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友人。


    她尽可能让自己抬起头望向那如同曙光一般的背影,温柔虚弱道:“您不是在杀死我·····而是将我的灵魂救赎。”


    话音刚落,娜芙提斯猛的转身将一把匕首刺入她的腹部,一寸又一寸·····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到到了生命流逝的感觉从胸腔涌入咽喉。


    珠光般的泪水低落在杂草成堆的地面,滋润出了从天而降的血红的花。


    阿莎欣慰的对娜芙提斯微笑着,目光追随她逐渐瘫软的动作又变得心疼,她的鲜血将一个无知少女变成了杀人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罪孽?


    原以为,娜芙提斯会痛苦流涕,对着被绑在十字架上的阿莎忏悔,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她深吸了一口气,任由心脏的疼痛流淌全身,强迫自己无事发生一样站起,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将自己的长袍裙衫撕下铺在地上,尽可能的给出一片干净的地面。


    而在阿莎即将走向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手终于松开了。


    娜芙提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这一次终于能将她放下来了······沉重的锁链会束缚住她往生的道路。


    所以她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


    被放下的阿莎,早已无力在做出任何动作,流逝的鲜血沾染了娜芙提斯的衣衫,她似乎猜测到了娜芙提斯要做什么,抗拒的想从她怀抱着挣脱可流逝的生命早已让她无法去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只能哽咽的发出沙哑的声音:“殿下····会被怀疑的····”冰冷蔓延到了五指,可娜芙提斯胸腔的暖热和炽热的眼泪却不觉得寒冷。


    模糊的双眼只是看清一双被泪水寖泡过的金色的瞳眸,阿莎尽觉得如此的暖和…像许久未见的春日之光。


    又如同神明慈悲哀怜的瞳眸注视着自己惨淡的一生,昏暗的内心悄然开出来花。


    娜芙提斯强忍着抽泣,想让自己此刻的话语变得轻柔温暖:“没关系···这本就是对死者的尊重和来世的祝福。”


    埃帝罗的死者若在死前被人抱在怀里,便会得到此人生命中的所有幸运到下一世,甚至还有重逢的可能,可这本就只是虚妄的谎言,是为了让人少些痛苦编制的浪漫而已。


    她已然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在黑暗之中变得没有规章,亦如被连根拔起的枯木,暴晒在一片居住白蚁的地面。


    可偏偏在即将成为朽木时,这惨无人道的天气终于舍得为自己下起了一场小雨。


    阿莎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这样的关爱,她从未拥有过,以为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却不曾想会被得到如此的重视······


    这样温暖的怀抱,从来只有她去拥抱别人,可从未有人将自己包裹在温暖的怀中·····


    “阿莎,谢谢你。”


    “殿下···你总是这样。”


    阿莎在死前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为造成自杀的场景。这是她送给娜芙提斯最后的一份礼物,哪怕被追查起来也无法判断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


    她咽下自己的鲜血像悄无声息,却还是被娜芙提斯发觉,她视觉与听觉已然完全消失,只能在一片模糊间感受着几滴滚烫的殿下低落在身上。


    生命流逝的最后,阿莎终于流露出了幸福的泪水依偎在娜芙提斯怀中平静的死亡,那沉重的灵魂终于变得轻飘飘了。


    亡灵之歌,悄然在空荡荡的的监狱传出,那是埃帝罗为死者编制的歌曲是对每一位死者的送别。


    她想得到一句恩人的谢谢还清这份债务。


    她死了,以“顽劣的性格不肯招供,被娜芙提斯折磨到咬舌自尽。”为理由上报给了国王,她带不走阿莎的尸体,只能颤抖着将她的头颅割下,包裹在鲜红的裙衫之中带她走出地狱。


    国王让娜芙提斯“招待”阿莎,本意就是为了折磨娜芙提斯,亲手折磨自己手底下的人,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达到了折磨她的点。他试图让自己的女儿看轻奴隶的恶臭一面,可却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无药可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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